马五花挺着大肚子,身子歪斜地倚坐在圆桌前的一张檀木大椅上,一只脚翘着,脚趾上挂着烂草鞋,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蜷放在椅上。
    他又恢复了那一幅泼皮无赖的模样,和在货船上那以一敌百,状若天神的武林高手判若两人。
    圆桌上摆着十多盘菜,还放着五六只酒坛,其中一半已经成了空坛子。桌子前面还坐着两个人,却是华不石和孟青山,而厉虎和那金发巨汉西日阿洪分别站在他们的身后。
    这里是城西孙家老宅,恶狗门分舵后院里,而黑石渡货船之上的那一场大战,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那场大战马五花大获全胜,糜鸿展和司空钦两人*而死,货船上“麓山派”和“六合门”的一干帮众也没有能够逃走一人。
    此战真正出手的,只有马五花一人。当孟二爷带领着“洞庭帮”的人马冲进码头来到岸边时,战斗已经结束,江面上两艘货船正在着火燃烧,船上的二派帮众不是被马五花杀了,就是被烧死,少数跳入江水中逃生的,孟青山命“洞庭帮”门下的弟子乘船沿着江面搜寻,一律格杀。
    此战尽管取胜,也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别人不知道,华不石却是深知。昨天夜里他给马五花治伤疗毒,发现他所中之毒极深,而且全身上下十多道经脉俱是受损,伤的实在是不轻。
    但凡伤及了经脉,便会影响人体的举止行动,是最为令人头疼的内伤,尤其是对于武林高手来说,经脉若是损伤,便会使得武功也受到影响,后果可谓是十分严重。
    若不是华不石精通医术,又救治及时,伤及了如此多条经脉的马五花,只怕一身武功还真是难以保得住。而马五花所吸入的毒烟,华不石用草药拔除,也费了不少手脚。
    对于所受的伤,马五花自己却是满不在乎。
    “祖师爷传下来的这‘百胜神拳’虽然很好,可就使用之前,要用秘法逆运内力,才能提得动真气,结果每次要用这拳法打架,自己都得元气大伤,真他妈的倒霉!”
    听了此话,华不石这才恍然大悟。看到在货船之上马五花一使出“百胜神拳”就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华不石原本还以为他定是服用了某种强提功力的药物,此时才知道这是这门武功的秘法所至。
    不论是用药物,还是用秘法逆运内力,强行提升功力就必定要付出代价,马五花全身十多条经脉的损伤,就是这么做的后果。
    “小弟倒也知道一些用药物暂时提升功力的方法,但象五哥这般能瞬间将功力提升倍许的,实是不敢想象,五哥这门逆动内力的法门,当真能称得上武功绝学!”华不石说道。
    马五花却是嘴巴一撇,道:“这害死人的法门,哪是什么狗屁绝学!华老弟,你可知道,本门的开山祖师爷郭大将军活了多大年纪?”
    华不石道:“他活了多大?”
    马五花道:“他只活了四十二岁就死了,便是因为使用这门秘法,才会折损了寿命,五哥我今年也已有四十一岁,比起祖师爷升天的年纪也只差一岁!”
    华不石道:“以小弟之见,这法门会伤及经脉,固然有些危险,对身体的损伤在所难免,可若是能及时医治,倒也不会太过损及阳寿。”
    马五花道:“你说这话,我很是爱听!当年郭祖师爷在战场上三天两头使出神拳杀敌,那军队里医士的医术,想必也没有老弟你这般高明,所以他才只活到四十多岁就死了,老子练这拳法几十年,真正拿出来对敌的只有五次,以后再要使,就叫上华老弟一起,事后好给我治伤,这样一来,肯定还能多活上几年。”
    华不石微笑道:“五哥日后再用‘百胜神拳’和别人动手,小弟定会尽心竭力为五哥医治。”
    马五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华不石的肩膀,道:“这才是好兄弟!老哥哥可是很怕死的,万万不想马上就去拜见阎王老爷!”
    他这一掌力道颇大,直打得华不石啮牙咧嘴,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
    马五花虽然自称很怕死,可是喝起酒来,却是不要命。象他这般身受内伤的人,本是最忌喝酒的,可是华不石刚为他治完了伤,他便嚷着要叫人搬上酒来,说要和华不石喝个一醉方休。
    华不石自是劝阻,道:“喝酒之事,来日方长,五哥现在还是静养调息,身上的伤才能好得快些,此时喝酒,会使得体内血脉亢张,与内伤极为不利。”
    马五花把头摇得如拨郎鼓一般,道:“养伤固然是重要,可老哥哥若不喝酒,心里就不痛快,活着还不如死了,这伤又有什么好养的,不要啰嗦,快拿酒上来!”
    华不石无奈,只得吩咐下去,在厅里摆下酒席,让这位马五哥喝个痛快,又命人去请来孟青山一同入席。
    与马五花的大大咧咧相比,那位二爷孟青山,却是截然相反。别看他身材粗大,活象是一只大圆桶,举止言谈却是中规中矩,极是得体,甚至令人感觉有些谨小慎微。
    同坐在酒席上,马五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根本顾不得他人,碟中的肥鸡猪蹄,伸手就抓,十根手指上汤汁淋漓,鸡骨猪骨乱飞,而孟青山却是没吃几口菜,反倒频频对华不石举杯敬酒,嘴里客套话说了一大萝筐,又把“恶狗门”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武林之中就没有能与“恶狗门”相提并论的门派了。
    只见孟二爷又端起了酒杯,对华不石道:“华公子此次带着贵门下的精锐弟子前来长沙城,想来要在此地发展势力,孟某便先祝华公子大展鸿图,马到成功!我们‘洞庭帮’虽不是什么大门派,在这长沙城里还算有点势力,公子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洞庭帮’的,只须说一句话,孟某定会全力以赴,决不推辞!”
    华不石心中一动,已听出孟青山此话的意思,便是在提议两派结为同盟了。“恶狗门”初来长沙,人地两疏,若能与本地最大的帮会“洞庭帮”结盟,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他也端起酒杯,道:“孟二哥太过抬举小可和‘恶狗门’了,此次小可带着弟子前来长沙,确是想在此地做些小生意,售卖一些门中作坊锻造的兵器,若能得到‘洞庭帮’相助,实是我的荣幸!”
    孟青山满脸笑容,道:“好说好说!”
    当下两人酒杯一碰,一起饮下了杯中之酒。
    一杯喝完,华不石又倒满了酒杯,也为孟青山斟满,举杯道:“孟二哥处事果决,气宇不凡,实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小可定要再敬孟二哥一杯!”
    孟青山忙道:“不敢不敢!”又喝了一杯酒。
    华不石本就是极擅交际应酬之人,遇上了这位孟二爷,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人物,当真是棋逢对手,酒逢知己,顿时两人互相吹捧,直说得天花乱坠,哪里还象是两家江湖门派的首脑人物,简直比市井商人谈生意的酒局还要热闹。
    马五花坐在一旁,嘴里大嚼着肥肉,一边说道:“华老弟说得不错,我这孟二弟办事果决,手段也不错,哥哥我才放心把‘洞庭帮’里的事务都交给了他,只不过他总是有点小家子气,魄力不够,真遇到了大事,我还是不太放心,只好亲自出马。这次若没有我,他和阿洪便会中了魔道的诡计,与华老弟火拼一场,岂不是糟糕之极!”
    孟青山道:“小弟的这点本事,怎能和五哥相比,帮中若出了大事,自是要听从五哥的决断。”
    马五花道:“孟二弟也不用自谦,处理帮中的日常事务,你比我要强得多,要说智谋胆识,在江湖门派中能比得上你的也没有几个,只不过和华老弟比起来,你还是略有不如。如果华老弟帮我执掌门派,无论大事小事,五哥我都会百般放心,完全不用再管。”
    他忽然眼光一转,盯向华不石,道:“华老弟如果肯加入‘洞庭帮’,我这帮主的位置立时就传给了你,老子从此就可以放下担子,到江湖中逍遥自在去了,华老弟你看如何?”
    华不石道:“马五哥莫非是在开玩笑?”
    江湖门派中的掌门人选的继任,乃是事关门派兴衰存亡的大事。“洞庭帮”是湘境之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帮众就有上万人,门下的资财产业更是不在少数,登上帮主之位,就等于拥有了所有这些人财物的支配权力。华不石与马五花相识没有几天,总共也才见过几次面,他竟然开口说出就要把帮主之位相传的话,实在令华不石不敢相信。
    难道是因为刚才喝下了几坛酒,这位马帮主已经醉了,故此在胡言乱语么?
    但是看马五花的神色语气,却又不象是在说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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