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南义府境内一座边陲小城。长宽不过十里,居民不过十万,从城南走到城北也只消半晌的功夫。
    不过有句话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这小小的黑石城中也是有热闹地的。
    孟家演武堂门面敞亮,一对大头狮子端坐在大门两旁,八角的演武楼高达五丈,牌匾高悬。正面一门双开,而后宝灯坠了一路,直通向四四方方,坐立中央的演武台。演武台一周往上便是九层看台,可容纳千余人,每个座位前皆有荧灯一盏,夜色半黑未黑,时间正当好是压轴戏的紧要关头,所有的荧灯全都打开,衬得演武堂里头是明恍恍,亮堂堂。
    不过此时演武台上的境况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只见四周围看台上的人都跑了下来,里里外外将演武台围了三圈又三圈。就这样还有人抻着脖子争着朝中间看去。
    伴随着一旁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后头的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呵~这位老哥您是不知道。这台上的二位可都是少年英杰,功夫是个顶个的棒啊!’说话的人一挑大拇指,眉飞色舞。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那年轻人仰头喷了一口血就倒地不起了。’
    ‘您听我仔细说来。’
    ‘这一个是从扶周城千里迢迢赶回来为咱孟家老爷子祝寿的大少爷,一个是咱黑石武院连年夺冠的二级拳师陆鸣远小天才,本是一场龙争虎斗满堂彩,可惜大刀敌不过钢枪,白虎斗不过青龙,咱们这陆鸣远小天才刚一遇上孟大少爷就折戟沉沙,阴沟里翻船,平地里栽了个大跟头,嘿!’
    ‘我看呐,这今晚一过,赵家的大婶说给王家的大叔,王家的大叔说给李家的小媳妇,明儿个一大早这小天才就要名声扫地了~’
    ‘哎呦,我看也用不着赵家的大婶李家的大叔了,您这嘴就够快够损的了。得了,少说两句,看看人伤的怎么样吧。’
    这几人出了一身臭汗才终于挤到了圈子当中,只见那演武台上一身材高挑的年轻人抱枪而立,一脸的飞扬跋扈。
    而地上,却有一年龄稍小的大男孩昏迷不醒,在其身旁还有断成两截的大刀。一白发麻衣老头正抱着这个昏迷的男孩大声呼喊,悲痛欲绝。
    ‘阿远!阿远!你可不要吓大伯啊!’
    ‘孟大少爷!演武而已,你出手怎么能这么重!’
    听得麻衣老头责问与他,抱枪的年轻人双眉一皱张口骂道,‘陆樵,区区一个下人,你也敢和我顶嘴!’
    ‘你侄子陆鸣远技不如人挣不了这份钱吃不了这碗饭死了也是白死!怪的了我?王教官,给我把他们轰下去!’
    ‘好嘞!这就把这俩碍眼的东西给轰下去!’只见那青年话音刚落,背后一长相威猛,生得一对大环眼的中年男子应声而出,双手一探,一只手抓住麻衣老头,另一只手抓住地上的大男孩,也不见使出几分力气,就将这两人提起,一个纵步从台下飞跃出去,再一松手,这可怜的一对叔侄便飞出了演武堂大门。
    众人哗然。
    ‘这孟大少爷的脾气还真大。’
    ‘呵,人家可是大家族的少爷,有点脾气还不是正常。’
    ‘散了散了。’众人纷纷走出大门,走过陆鸣远这一对叔侄身旁时,纷纷摇头叹息。
    ‘唉~可怜呐!这老陆在孟家干了这么多年,就因为顶了一句嘴,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你还说呢,那孩子可是个好苗子,他爹陆城我还认识,老实人,辛辛苦苦十几年供出这么一个武院优秀生容易吗?这下倒好,全毁了。’
    ‘是啊~这世道,唉~走吧。’
    ‘咳咳咳!’一阵轻咳声响起。
    麻衣老头陆樵被摔得挺惨,晕头转向的,本来都捂住老腰动弹不得,可这一听到熟悉的咳嗽声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爬了起来。
    ‘阿远!阿远!你醒了!’
    ‘大~大伯!?’
    ‘感觉怎么样?没事吧,来,起来,大伯带你去看大夫。’陆樵老眼昏花,没有看出陆鸣远的异常。
    陆鸣远挣扎的抬起头,缓缓睁开眼,‘这是哪里?孟家~演武堂?乔家面馆?万宝堂黑石分堂?’
    ‘黑石城!?这里竟然是黑石城!’
    ‘那么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光倒流!?’
    陆鸣远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嘶~疼,真疼!穿越?!怎么可能呢?陆鸣远优自不信,于是赶忙问道,大伯,今年是哪一年?’
    ‘阿远~你~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吓大伯啊!?’陆樵听了却是大吃一惊,害怕自家侄儿真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事,就是~就是~’
    ‘哦,对了~孟家演武堂!孟泽风!演武!我受伤!对了!一定是了,今年是神武历一五四七年,距离妖族进范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
    没想到生死之际,我竟然回到了十六岁!
    ‘阿远~阿远~你没事吧!陆樵眼见陆鸣远如此怪状差点没吓出毛病。’
    ‘没事~没事,我没事大伯。扶我回家,咱们回家!’
    ‘你真的没事?’
    ‘真没事。’陆鸣远哈哈笑道,‘回到家睡一觉就好了,练了三年武哪里有那么矫情的。’
    ‘好,好。’陆樵左右看了看陆鸣远,好像还真不像是有什么伤,只得点了点头,扶住陆鸣远的肩膀道,‘那咱们慢慢走,别着急。。。。’
    演武堂里,王教头眨巴着大环眼笑问道,‘少爷,大功告成?’
    抱枪青年轻蔑一笑,‘那当然,本少爷出手那不是小菜一碟。’
    ‘少爷威武。’
    ‘嗯~虽然都是人,可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你说他陆鸣远区区一个贱民还敢贪想府院的推荐牌,真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对对对,活该如此,这就叫他长了记性了。’
    ‘走吧,虽然是小事一桩,可还是值得小小庆祝一下,等到收拾了慕容月和卓不群,那时候你再通知老堂主过来喝上一杯。’
    。。。。
    古往今来,混江湖的有三教九流之分,人的地位也有三六九等之别,所以就连吃个饭,怎么吃,吃什么,坐哪里吃往往都要讲尊卑贵贱,那相应的住的地方也就不会例外。
    黑石城东西稍长,南北稍扁,围绕着中心的城主府,四周围是繁华的黑石大街,东西坊市以及一大片豪宅大院。住在这个圈里的人非富即贵,再往外是次一等的城中村,黑石武院以及东郊城区和西郊城区。划分的这么细,即使黑石城很小,听起来也像是大了不少。
    陆鸣远家所在的未名巷就位于西郊城区。
    大半个时辰后,陆鸣远和陆樵一路上走街串巷,绕来绕去终于到了家门口。
    ‘好了大伯,我没事,您不用扶我了。今天的事您先不要告诉我爹我娘,免得他们担心。’
    ‘你~’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虽然身上很多暗伤优自疼痛不已,可凭借着上一世早就打磨出来的超人耐力加上刚刚重生回来的欣喜激动,陆鸣远竟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多么碍事。
    ‘娘!我回来了。饭做好了没?’
    一前一后,两人抬脚走进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昏暗房间里,陆鸣远摸黑找着了灯台,点燃了油灯。这个房间的一针一线,即便是过了许多年,陆鸣远也能轻车熟路的摸对地方。
    ‘娘~说了多少次了,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你看你,怎么就不听呢!’灯火慢慢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一张床,一个灶台以及一张桌子,没有多余的陈设,而这间屋子却是陆鸣远一家三口的容身之所。
    缓缓的转身,微弱的烛火照亮陆母的脸庞,霎时间,光影在瞬间重叠,滚滚泪水从陆鸣远两眼眼眶中汹涌而出。
    ‘娘都习惯了,以前在牙村还不是一样过活,现在要供你习武,你爹他一个人挣点钱不容易。’伴随着熟悉的语气和言语,陆鸣远深吸口气,转过头去,一把又一把的将泪水抹干净。
    ‘爹,我爹去哪里了?’陆鸣远问道。
    在陆鸣远记忆中,父亲陆城会赶车,会打铁,会编筐,不管是灵巧的手艺活还是粗重的体力活他都能干,勤恳踏实,所以才给陆鸣远提供了习武的机会,要知道,牙村一百零八户人家的小孩只有两三户才有这个条件。
    ‘大哥也过来了,快坐。’这边陆母赵慧笑着招呼陆樵,打断了陆鸣远的思绪,只听她转过头又说到,‘别管你爹了,你先吃,来,你最喜欢的月牙面,吃了赶紧跟你大伯过去,可不要误了东家的活记。’赵慧手脚麻利的盛了两碗饭递给陆鸣远和陆樵,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娘听你大伯说那个孟家演武堂做的是大生意,规矩多,你在那里万事要小心,多长些心眼,可莫要像在自家里一样,没了规矩。’
    ‘呼~呼~’陆鸣远大口扒着饭,这时候陆樵尴尬的看了陆鸣远一眼,陆鸣远笑了笑,趁着换气的功夫回口笑道,‘有大伯在那照看我呐,您就放心吧!’
    ‘我爹他是不是又去牙山了?’陆鸣远问道,如果没记错上一世陆城就是这个时候去了牙山,为了给陆鸣远挣武课费结果却在第二天下山的时候摔断了腿。
    ‘我拦他不住。’赵慧语气难过道,‘过些天你们武院就要开武课了,又是一笔开销,你不叫他去,他也睡不着觉啊。’
    虽然是二世为人,可陆鸣远听到母亲这么说还是觉得胸口一睹,心里难受的荒。
    咽下最后一口饭,陆鸣远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头说道,‘娘,等我有出息了,咱家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很快的。’陆鸣远好似觉得眼眶中又有东西快要掉了下来,急忙站了起来夺门而出。
    飞奔在记忆中熟悉的黑石城的街巷中,陆鸣远抬头望去。
    金乌西坠,天地间一片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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