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嵩文在楼梯上和我说了两句,我一直是低着头的,他拂了下我的肩膀,那里好像有个什么线头之类,这种小动作他做得很熟练,几乎是使用招数的那种熟练。我看了眼墙角监控器,还正是在楼道正口,这种小动作已经很逾矩了。岳嵩文从前在公众场合里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
    我最后还是去了他家。门卫给我钥匙,他还记得我脸,或者是岳嵩文给他交代了。总之我坐到岳嵩文家里的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也没离开多久。
    岳嵩文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我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地上甩出去他的一双拖鞋,岳嵩文进门时没有拖鞋穿,拿了双鞋柜里的公共的。他真带了饭回来,摆好在餐厅。我动了动想去厨房里摆碗筷,后来还是坐住了,没有去。
    菜的口味没有吃过,不知道岳嵩文是从哪里带回来的。我默默吃着,岳嵩文也没有讲话,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吃完了我要收拾碗筷,因为还是白吃了他的。岳嵩文说:“放着吧,不要管。”
    我点了一记头,然后说:“我要去洗澡吗?”
    岳嵩文嘴边挂了点笑,他说:“白天洗什么澡。”
    我知道他笑话我,我靠在椅背上,对面就是他,他吃得不多,胃口好像不大好,但我吃的也没有比他多多少,我怕一会节目太激烈了吐出来。岳嵩文一直不开口,我也在那里干坐着。我不舍得打破这平静,太怕是暴风雨前的。
    还是岳嵩文说:“你要愿意洗,就去洗一洗吧。”
    我站起来,用心压着步子,才不让自己显得很情急的要离开的样子。
    架子上还有我的东西,我关停水后没有多久,听到岳嵩文脚步停在浴室外的,我打开门,他手里有块大大的雪白的毛巾,一下把我罩住了。他抓毛巾两端的手在我身前合住,也正正好好圈住我,我靠在他的胸前,他微微低下头,拿下巴蹭了一下我的头发。
    岳嵩文把我放到床上,我以为他是先做再算账。因为怕着后面的节目,我就没大投入,岳嵩文也做得心不在焉,但还算细致温柔。我怕他现在看起来越是平静,后面翻起账来就越凶残,我抓着他衣角不让他起身,他也顺势没有起来。我们一起躺了一会。我转头看他,他正阖着眼睛。
    “岳嵩文?”
    我叫了他一声,他好一会“嗯”了一下,然后说:“睡一会吧,下午学校还有事情。”
    我抓着被子,看了好一大阵子天花板,然后悄悄的想起来。
    岳嵩文伸出只手扣住我的肩膀,“陪我躺一会。”
    我没再动,乖乖躺好了。岳嵩文家的天花板干干净净一片,像看进一朵云里。岳嵩文能去帮我警告金培元吗?他应该能懂我的意思,我今天来时就是想着,哪怕在他这里受点苦头呢,也好过再在金培元那手下没轻重的家伙那提心吊胆的。
    岳嵩文什么都不缺,我的青春美貌在他这也没多珍惜,他看不上也无所谓,我也没吃什么亏。目前为止岳嵩文都挺平和的,没来得及鬼畜起来,这段间隔就足够了,我感觉满足。
    金培元也像个借口,没有金培元的残酷,我能一直和岳嵩文对峙着,怎么也不会先低头的。有了金培元,我是迫不得已才回来的,姿态上属于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这样就不会暴露出我那么喜欢老岳,真离不了他了。
    我想着醒着撑到等岳嵩文睡午觉起来,却没撑住,眼渐渐合上,歪头睡过去。
    醒来窗帘拉着,还以为是傍晚,屋子里很静,没有岳嵩文。我觉得这事没有完,披了衣服起身。拉开窗帘才发现天光还盛,看手机也只是叁四点钟。披的衣服是老岳睡前在床边脱下的,一件米色细条纹的衬衫,扣子精精巧巧,翻出来商标,真是个时髦牌子,我是想象不出岳嵩文自己去店里头买衣服的样子,近来几次见,他穿得衣服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我偷翻了他的衣柜,翻出来同系列的另几件。老岳这样的老直男,再老来俏也不至于天天研究时装,八成是他哪个女孩子给买的。
    岳嵩文还真是会享福。
    我到厨房看,中午吃的碗碟都被清理了,冰箱里满满当当新鲜的蔬果蛋奶。我翻了翻想拿出盒酸奶喝,发现酸奶后面靠着冰箱内壁的地方卡着瓶苏打水。我老往冰箱里藏苏打水,老岳却不让我喝凉的,还说过我。
    我拿出这瓶苏打水,把冰箱门关上。回身坐到餐桌旁边,慢慢的喝苏打水。
    冰冰凉凉。老岳这空调开得还不够足,喝凉的身上都不觉得爽快。
    苏打水喝到一半,老岳回来了。
    他进门后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我,换了鞋子向卧室走着,注意到我凝在他背后的视线了回头,看我好好的坐在椅子上,他折过来,扫见我手里的苏打水,“醒了?”
    我说:“嗯。”
    他说:“多穿件衣服,我去把空调调低一点。”
    他说什么话我都听,我去套了他一条居家裤子,腰间系带的,直扎到肚脐上面,下头还挽了两圈裤脚。岳嵩文见我吊儿郎当的打扮,在客厅按了空调后去卧室里,拿了一件吊带裙子给我,上面还有吊牌,“穿这个吧,新的。”他说。
    他一点也不想藏匿这些痕迹,那个出差行李里用了大半的避孕套盒子也好,这件睡裙也好。他从不避讳。
    吊带很细很紧,裙子很薄很软,但一直垂到脚踝上一寸。身材单薄点的女孩穿会很好看,我穿还挺滑稽的,效果大概会像洗头房老板娘。我扯了扯紧绷的地方,岳嵩文抬起手,为我搭上了他那件衬衫。
    他的裤子还在我腰间扎着晃荡,他捏了捏衣料,说:“怎么想的穿它。”
    我说:“也没想到你会有裙子啊。”
    岳嵩文笑了笑,没说话。
    又把话说死了,我在沙发上坐着,有点无所事事的,手指抠抠靠背,腿晃来晃去,拿拖鞋底搓地板。老岳在我旁边坐着,我又不敢靠着他,他自己坐着在看手机,我真想知道他手机里有什么好看的。我现在都不大看手机了,看腻了。
    岳嵩文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我发现他根本是当屋里还只他一个人,我在旁边都要无聊死了,又不想站起来也拿手机玩,气氛一直胶着着,总感觉老岳下一秒就会给我搭话,我就更不敢动了,但一直等着,老岳也没开口,他真能坐的住,中间也就换了个手在手机上打字。
    我最后心一横,趴他膝盖上了,仰面朝着他。
    岳嵩文垂下手摸摸我的脸,“怎么,饿了?”
    我没觉得饿,也没想吃饭的事,岳嵩文一提我还挺懵的,我说:“不饿啊。”
    岳嵩文一看时间:“也到时间了。”他拍拍我让我起来,自己去了厨房。我想跟着他进去,他在冰箱前挑蔬菜,回头说:“衣服上会沾了油烟。”不让我跟着他,我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守着他,他又让我去看会电视,别在这傻坐着。
    最后厨房门都给关上了,我只好回了客厅,现在电视上播的都是地方新闻,尤其是一些鸡毛蒜皮事,还勉强能看得进去。我想岳嵩文晾我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可以敌不动我不动,我不行,我是有求于他。
    等饭菜上了桌,我挽住衬衫袖子坐在桌边,岳嵩文就差把筷子塞我手里。好久没吃岳嵩文做的菜,我眼角微微发酸,岳嵩文做菜这么好吃,吃他一顿可真够难的,要让他看不起,要让他随便给出去,要让他掌握你掌握的尽了兴。岳嵩文像养个宠物一样,擅长把自己的小东西喂得饱饱的,也许也算是满足他支配欲的一种。他说:“粥在锅里,自己盛。”
    我看他手边空空,我问:“你吃多少,我也给你盛了。”
    岳嵩文说:“盛你自己的,剩下的给我。”
    粥锅里只两人份,我把它对半分到碗里端出来,两个碗都不大满。岳嵩文吃着菜,我又去拿勺子过来,然后才坐下。
    又只这样坐着,老岳手艺好我知道,一边吃一边还得想着他现在在想什么,又因为实在想不出来,心里堵着,自然吃得不大有兴致。老岳也看出来了,问我:“不合胃口?”
    我摇头,“没有,特别好吃。”
    潦草吃完,我看着光了的碗碟有点可惜,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吃老岳一顿,能也是吃一次少一次。老岳很自然的就站起来收拾餐具,我也收拾,手碰到一起,岳嵩文说:“小程,我来就好。”
    岳嵩文这么客气干嘛,瘆得我不行。我想说也说不出口,我和老岳不像从前了,那时候还能亲近点,现在不行了。
    岳嵩文刷洗又用掉十几分钟,他把厨房打理的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规整在它们该在的地方,一眼看过去像样板房,可能是酱醋瓶罐都收在柜子里,流理台上什么都没有。老岳从厨房出来前拿了块厨用毛巾,投洗得很干净的白色,擦过去干净宽大的流里台,手指尖陷在绵软的布料里,最后带了一笔,我顿时有点心猿意马了。老岳的家具都是有棱有角,冰冷刻板,结实耐用,不捎带一点出格的设计美感。中午那次并没有多爽,如果换做这里,把他那些收拾整洁的东西都搅乱,肯定是比较带劲的。
    我想得出神,让老岳看见我望着流理台发呆,他笑了我一下,我不大好意思的看着他,他笑意带点了然的意思,我猜他看出我在想什么了。
    老岳做情人真是好的。我也是不争气,怎么喜欢上最适合打.炮的那个人了呢,一下子两头都丢没了,狗熊掰棒子一样。但我要不是狗熊,也不至于还舔着脸来找他,和他断不了。老岳往沙发那里走,我也去,他未坐下来时就欠着身子去书架上拿了本书,这还得了,再看个两个小时吧。我把手压他书上,老岳抬眼,我蹲下来,在沙发边与他平视了,甚至他是高一些于我的。
    老岳还是不说话,我明白了,他今天就是要我开这个口。
    我想过要为那天那个巴掌道个歉的,可是心里实在不甘。就只提了金培元这事,我说:“老岳,咱们俩之前那是有点误会。我有错的。”
    老岳只看着我,但神情是在鼓励我说下去。
    我把眼垂到他手里那本书上去,“我该告诉你我见过金培元一面的,那也是巧合,我们基本上没说话,所以印象也不深,没把这事放心上,所以就一直忘了。”老岳看一本日文书,哦,他是在日本留过学的,我继续说:“在那之前我就和他见过一面,我那时就不觉得他好,他给我名片我也没打过,要不也不会丢衣服口袋里那么久。”
    “金培元有没有跟你说我为什么让你去找他?”岳嵩文突然问。
    我顿了许久,找不出话来说,金培元是告诉我了,岳嵩文这样问也证明了金培元所言非虚,他就是把我当他随便一个情妇给出去的,说情妇还不恰当,从前看电视剧小说,都是把捧的戏子,养的外妾给出去卖人情,李振华他们那帮小兔崽子也总爱把身边的外围、小姐换出去玩。我在岳嵩文这里就是这样,但我又能指责他什么?做妓女也是我上赶着去做的,老岳也真心实意,教我念书,辅导我学习,真够尽心尽责的了。我没话说也得说,等到组织好语言要开口,岳嵩文捧住我的下颌,拇指按在我嘴唇上,他说:“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当时太急了,只顾着生气,没先听听你怎么解释。”
    我把刚刚想好的话都堵回去,最后点了点头。
    岳嵩文捧着我下颌的手上移,为我撩开额前的碎发。我期期艾艾的看着他,他皮肤当然不是紧致的,但面薄,没有赘肉挂着,年岁在他面上最大的表现也就是眼窝更深鼻梁更挺,他的五官都像岛一样在雾里凸显出来,我一直怀疑他有点外国血统,或是不是汉族,这种私密点也无聊的事我也不会问他,就一直猜测着,抱着神秘的幻想。他眼皮上松松刻出两道褶来,瞳孔又浅又淡,客厅的灯照进他眼里化成河流出来。我要迷死了,还勉强维持点冷静。
    岳嵩文问:“暑假回家吧?”
    “嗯。”
    “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我不看他了,垂头玩着沙发罩子上的流苏,老岳的裤腿在旁边,我有点想去拽拽。
    “晚上要留这里吗?”
    我闲不住的手停了,“都行……”
    “开了学要搬回来吗?”
    “不了吧……”
    “为什么?”
    “……”我又花时间遣词造句,最后说:“我住这里……太麻烦了,我怕碍你的事。”
    岳嵩文低了点身子,“前段时间不是住得好好的?”
    “住得好好的后来不就有事了吗?”我又没忍住,但看岳嵩文也没生气。我说:“我觉着吧,老岳,咱们俩不大合适在一起住着。”
    “那适合怎么着?”岳嵩文又低了一些,离我非常近,说话的声音都带点震。
    我说:“保持点距离吧。”
    “把我当李振华吗?”岳嵩文问。
    我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岳嵩文笑了,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说:“小程,你心里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否认,他拍了拍沙发,让我坐,我蹲了有一会了,腿脚的确发麻,缓了一缓才起来。正打直了身子,岳嵩文的手冷不丁就放在了我的腰上,并一点一点收着衣料,裙子下摆随着他动作升上来,渐渐露出整双腿,岳嵩文用左手抓着那把衣料,右手贴到了我的皮肤上,他顺着往上走,正好划过一道淡灰色的疤。岳嵩文说:“他手太重了。”
    我脑子里想的是流理台上,岳嵩文按着一块毛巾擦过去的样子,流理台泛着冷硬的光。
    岳嵩文的手把圈着向他那里带,他的视线与我的肚脐平行了,上身也有一些痕迹,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好了。我之前还没担心过,我现在担心了,要真是留了疤,我将来结婚怎么和丈夫解释?
    岳嵩文把持着我的后腰,裙子摆从他手里漏出来,回坠到脚踝上面,他丈量着我的胯骨,说:“这件是不大合身。”
    我不想听他说这些,也拿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岳嵩文嘴唇也是温中带凉,我碰上去才想到,我们好像不经常接吻,回想来次数连五个手指都凑不齐,还都算不上热吻,我怀疑老岳吻技是不大行的,他不爱接吻,就少人练习,自然没什么技巧。当然,我和他这种关系,接吻感觉怪怪的,我把手伸回来,摩擦自己的嘴唇,同时看着岳嵩文。
    岳嵩文把我放到他腿上,手掐着我的后颈,给我了个施舍般的吻。果然只是贴在一起,没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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