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率军到达碣石,秦军到达了渤海边,这是绝大多数官兵今生第一次见到浩浩汤汤的大海,那雄伟壮阔的景观,让官兵们顿时明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与大海相比,那些内陆的江河湖泊,都成了小水沟、小水洼。就连奔腾咆哮、拦住他们回家的黄河,似乎也不过是条大一点的水沟罢了。
    在不经意间,秦雷和他的部下创造了历史——他们成为了史上第一支从西向东,洞穿了齐国千里疆域的大秦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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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兵士们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意气风发、豪情冲天的时候,他们的统帅大人却躲在块大石头后面,和几个将领愁眉苦脸的议事……
    正如赵无咎所料,当齐国开始坚壁清野、退守城池的时候,便轮到秦雷为难了。
    对于拿骑兵进攻城池这种馊主意,秦雷是不屑一顾的。孤军在外,士气是最重要的。因此他必须让部队减少损失,甚至还违背良心的放开了劫掠……
    而且他心中还是很忌惮赵无咎的,唯恐在攻城的时候遭到反包围。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将目光放在了齐国的农田、村镇,以及没有防备的城市中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秦军的恶名已经传遍齐国,所到之处无不风声鹤唳,齐国军民就像一只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甚至不敢出城。这让秦雷和他的大军颇有些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已经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开张了。
    好在将士们对他的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暂时并没有意识到部队的困境,但日子久了,不安和沮丧便会滋生出来,蔓延开去,把大败百胜公以来攒下的气势全部泄掉。
    “孤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盘腿坐在一块圆石上,秦雷双手按着膝盖道。他明显消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眼窝也有点陷进去了,但一双眼睛却贼亮贼亮的,显然精神头更旺健了。
    自从入齐以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自从渡过黄河以后,他便毅然背负起了二十多万人的生死运命。这固然为他带来了崇高的声誉,但秦雷感受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压力。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支军队的去向和出路,整宿整宿的失眠,可除了瘦了点之外,精神头却一直很好。秦雷知道这不正常,但这时候只能硬撑着,至于身体什么的,还是等脱离险境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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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就强攻!”已经成了络腮胡的李虎恶狠狠道:“先把乐陵城拿下来,好好的发泄发泄!”
    秦雷摇头道:“不行。我不接受任何无意义的牺牲。”他麾下的二十万人,几乎是大秦最后的精锐骑兵,这些人是强大的战力,更是军队重建的火种,由不得秦雷不珍惜。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徐载武小声嘟囔道,他对秦雷的领导十分不服气,总是不由自主的对着干。
    “那好,这任务就交给神武军了。”秦雷淡淡道:“限你部在两日内攻陷乐陵城。”
    徐载武一听就跳脚道:“那哪能行啊,我那都是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会死多少人啊?”
    “知道就闭嘴。”秦雷冷笑一声道:“再聒噪就接军令吧。”徐载武嘴角抽动几下,顿时没了气焰。
    秦雷转过脸去,对一众将军道:“诸位,我们已经达成了作战目标,将齐国腹地打了个稀巴烂,可以考虑回家的问题了。”
    “这么早?”“不再玩会儿了?”众将意犹未尽道:“还以为王爷会带我们去打上京城呢。”“就是,到时候回去一说,我们百胜公也赢了,大海也看了,上京城也到了,那绝对是可以光宗耀祖的……”
    众将还要喋喋不休,却见王爷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顿时全都住了嘴,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说呀。”秦雷的语调有些尖酸,脸上也挂着讥讽的表情,冷笑道:“再不回去的话,诸位大爷就要真变成响马流寇了。”
    众人讪讪笑道:“王爷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秦雷一摆手,阻止众人的分辩道:“军纪官向我报告,这几日打架斗殴的事件直线上升,仅昨天一日,便发生了四十多起内部冲突,甚至还打死了两个。这说明什么?”
    众人的神情这才凝重起来,听王爷声音沉重道:“长时间的烧杀抢掠,让官兵们有些失控了。不得不承认的是,你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烧杀,但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影响。”
    “你们可以回想一下,在以往开会的时候,孤没让说话,谁敢多一句嘴?”秦雷沉声道:“开个会都叽叽喳喳,这样下去军纪何在?”
    众将被王爷说低下了头,自我检讨一下,最近确实有些忘乎所以,忘了‘骄兵必败’的古训了,便纷纷低声道:“王爷教训的是。”
    “都回去好好敲打敲打你的手下,别让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土匪。”秦雷正色道:“再敢斗殴滋事的,统统乱棍打死。”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秦雷也只是稍稍发作,便言归正传了,毕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战胜不可战胜的敌人:“方才那个谁说的不错,我们要进攻上京城了!”
    众将脸上欢欣无限,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狠狠的打他一下,我就不信国都被围了,他赵无咎还能沉得住气?”秦雷抿嘴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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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要去打上京,兵士们的心劲儿更高了,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去齐国都城一游。
    绕过乐陵县,向西北行了三天,便到了渤海府,再过四天的路程,终于到了河间府,河间府是上京城的门户咽喉之地,也是上京防线的外围了。
    自古各国都异常重视首都防御,往往在京畿地区集结全国的大半精锐,除了保护国都之外,还可以维护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使地方诸侯不敢轻易觊觎,有镇守九鼎之意……像秦国便把最精锐的禁军集结在了京畿。
    齐国也不例外,历代国君苦心经营京畿防御,除了在上京城中驻扎八万大军之外,还在河间、安国、安邦、安喜、中山、高阳、博陵、常山八个府县修筑城堡、囤积粮草,作为上京的外围防线。共驻扎了十二万人。
    这二十万京营官兵乃是仅次于百胜军的齐国精锐,仗着墙高粮足,且可相互支援,原本是不怕秦雷这二十万的。
    但为了筹备对秦的战争,百胜公大人从京营抽走了一半兵力。这剩下的十万兵力可就捉襟见肘,护不了那么全面了。
    当听到秦国二十万铁骑从渤海方向杀来的消息,上京城便被恐慌的气氛笼罩着。负责上京卫戍的京都兵马大都督,唯恐首都有失,便干脆放弃了外围防线,将十万京营都集中在了上京城内,还临时征召了十万乡勇家丁护院之类的民间武装协助守城。
    总计二十万人,勉强算是够用了。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守个城要用这么多人,还只是勉强够用呢?这是由具体情况决定的,绝不只是因为守将胆小谨慎。
    虽然上京城有这么多兵马,但对于秦军来说,却不一定比攻克乐陵、渤海这些仅有数万人马的府城更困难。因为乐陵也好、渤海也罢,城池都不算大,秦军就是兵再多,但也没法在同一时间全部展开,只有一批批的上。真要是攻击的话,效果也不会太好,所以秦雷否决了攻击的议案。
    但现在秦军进攻的是上京城,是东齐王朝的首都,这是真正的大城市,并不是比较大的城市、而是容纳了一百五十万居民的特大城市。
    秦军将要攻击的,是上京城的外城墙。外城长七十里,东西十七里,南北十八里,有城门十一座,敌台一百七十六座……城墙高约七丈,底厚八丈、顶厚也是七丈,绝对的不可摧毁!
    如果兵员充足的话,仅凭着那一百七十六座敌台,也可以将任何敌人挡在外面,理论上不可攻陷。
    但现在兵员充足吗?简单做一个除法便会发现,二十万兵马分给十一个门,平均不到两万,且还要留出必要的预备队,以备救急救险,因此每个门的守卫也就是一万五左右。
    而秦国的兵力虽然也是二十万,却没必要每个门都打,可以集中兵力攻击几个点,因此在局部是占据优势的。更大的优势在于,秦军几乎全部是骑兵,机动性很强,一旦打开缺口,就能够立刻集中兵力攻击。
    军队的战斗力并不单单决定于数量,还有机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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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双方虽然在总数上持平,但在真正攻守过程中,秦军是可以一直形成优势的……至少齐国的高级将领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也是这样向上官丞相禀报的。
    我们已经说过,上官老头输不起,输了就万劫不复,所以他在臭骂不动如山的百胜公之余,向陛下请求派出十位钦差,手持金批令箭,去各地调遣部队,进京勤王!
    所谓金批令箭,乃是齐国皇帝的调兵信物,至少理论上,其效用高于大元帅令。但上官云鹤知道赵无咎在军队的地位,生怕那些部队只听帅令不停王命。又请兴化帝赐下十把尚方宝剑,授予钦差斩首不听调遣的将领,并暂时接管军队的生杀大权,老丞相这才算是放了心……
    兴化帝虽然一一照做,但其实心里很不痛快,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四十年前被秦国兵临城下过,那时还是他爷爷当皇帝呢。等他爹和他坐庄的时候,不仅上京城从没遭过战火,还攻到过中都城一次,这是兴化帝最骄傲的事情。
    现在眼看就要被扳平,皇帝自然不高兴,只不过大敌当前,他强忍着罢了,而我们知道,皇帝是这世界上最记仇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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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毫无阻碍的通过了河间府,终于在九月初一这天,抵达了上京城郊。
    将队伍交付给其他将领,命令他们缓缓前行,秦雷却领着秦雳一道,悄悄离开了官道,完全凭着记忆,在荒草之中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前。
    在坟前立定,秦雷发现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草更旺,碑更旧之外。便开始在坟前拔草,准备整出一块空地,以便摆放供品。
    秦雳是第一次来,他打量着朝西的白玉墓碑,只见上面镌刻着‘大齐孝懿贵妃之墓’八个大字!心道:‘原来这就是姑姑的长眠之所啊。’回忆的窗户顿时打开,关于那位公主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浮上心头。
    他记得姑姑的小名叫玉儿,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嘴角还有一粒无色的美人痣……
    他记得姑姑很喜欢小孩子,每次见面都会给他带些麦芽糖、小面人之类宫里见不着的玩意儿……
    他还记得姑姑似乎不愿意嫁到东齐,但他劝姑姑不要去时,姑姑却捧着他婴儿肥的腮帮子,流泪笑道:‘雨历要好好练武,将来保家卫国,让我大秦的公主不必再远嫁。’
    他当时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后来懂了……
    他比秦雷年纪大不少,当时已经十岁了,自然能记得姑姑的音容笑貌,却从没想过,这记忆竟是那样的清晰,仿佛昨日才见过一般。
    从记忆的惆怅中挣脱出来,再去看秦雷,已经在跪在那里烧纸了……
    走过去与他并肩跪下,抽一刀黄纸轻轻送进火盆里。
    望着那橘色的火光,秦雳轻声问道:“姑姑有没有子女?”
    缓缓摇头,秦雷涩声道:“若是有的话,也不至于去的那么早了。”
    两人便不再说话,待那纸燃尽了,又一齐给墨玉公主磕了三个头,这才缓缓起身。
    “我想把姑姑的坟茔迁回国去。”秦雳轻轻拂去汉白玉上的灰土,沉声道:“她为大秦牺牲了那么多,不应该再孤零零的呆在异国他乡了。”
    “此去千里,怎能忍心让姑姑受罪呢?”摇摇头,秦雷挺直腰杆道:“十年,最多十年,我们就把这里变成大秦的国土,到那时就不是异国了。”
    “这可是齐国的都城啊。”秦雳苦笑道:“你也不怕姑姑笑话你。”
    “我不是说大话,”秦雷坚定的摇头道:“甚至用不了十年,就一定能实现。”
    “好吧,我等着那一天。”秦雳呵呵笑道:“若是真能如此,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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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的鞠一躬,秦雷轻声道:“姑姑,你不会等太久。”便转身大步离去。
    他直面的,是齐国的国都上京城,那个囚禁了自己十六年的城市……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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