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从上空俯瞰,便会发现五个战场的形势可谓是天壤之别。
    进攻东大营和北大营的边军遇到了激烈的抵抗,与防守的齐军犬牙交错,虽然形势不算太坏,但损失十分的惨重。
    更惨的是进攻中军的虎贲军,非但没有摸到赵无咎的城墙,还被百胜骑军撵出了好几里地去,若不是龙骧破虏二军前来支援,就算骑兵号称‘离合之军’,也一样会被彻底击溃。
    看上去稍好一些的是京山军这边,他们已经破开了齐军的外围防线……
    而铁甲军这边似乎捏到了软柿子,他们甚至已经占领了齐军西大营的五分之一地盘,正在缓慢而坚定的向内里推进……这里也是齐军唯一出现严重伤亡的战场。至于秦军,五个战场统统伤亡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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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视线收回京山军的身上……
    秦霸第一个冲进了齐军营寨,还没有看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摆设,便感觉身下一空,就随着战马摔进了陷马坑中。那战马甫一落地,便被陷阱里林立的竹签子扎了个通透……
    望着距离自己命根子不足一寸的一根竹签子,秦顼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有战马当肉盾,被扎个通透的就是他了。
    突然眼前一黯,秦霸赶紧滚到一边,便见着又是一人一马落了下来,这次同袍没有他的好运。他被被三根竹签子扎透,其中一根穿过后脑从嘴巴露出来,要了他的命。
    看着袍泽那狰狞可怖的样子,秦霸心中一阵阵发紧,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呕吐起来,直到吐无可吐,这才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摸一摸裤裆,居然湿透了,秦霸却提不起一点羞耻之心来,他将身子尽量蜷在角落里,任凭上面杀声震天,也不想再动一动。
    这期间又掉下两个袍泽来。坑虽然大,却被四匹马两个人填得满满当当,是以最后下来的那个落在战马尸体上弹起来,又落在秦霸身边,痛苦的大叫一声,把他从恐惧中唤醒。
    秦霸一看,竟然是与他一同入伍的秦亢。两人一个是第一期的新兵状元、一个是榜眼,现在也都在各自的大队里担任二把手,既惺惺相惜、又暗中较劲,关系十分的微妙。
    但在此时此地,秦霸没有一点心情唏嘘两人的缘分,赶紧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嘶声叫道:“草上飞,你没事儿吧?”秦亢的骑术一流,也是他唯一能胜过秦霸的科目,是以秦霸才不无深意的送了他这个绰号。
    ‘草上飞’秦亢睁开眼,剧烈喘息道:“我操,大黑熊,咋掉坑里都比你慢一步呢?”
    秦霸没有像往常一样挖苦他,焦急问道:“没受伤吧。”一边说一边还把他晃了晃,想看看他散没散架。
    “啊……”秦亢顿时满脸汗珠的嚎叫起来:“别……别动,我……好像摔断腿了。”
    秦霸只见他的双腿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式无力的耷拉着。赶紧停下手,强笑着安慰道:“不要紧,将养月数就好了。”
    秦亢呲牙笑笑,比哭还难看道:“别管我了,你赶紧上去吧。”
    秦霸心中一哆嗦,摇头缓缓道:“我要在这保护你。”
    草上飞不敢置信的望着秦霸道:“你要是再不走,会被敌人俘虏的!”
    秦霸诧异道:“为何?”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虽然突破了外围,但在进攻车阵时遇到了大麻烦,王爷已经鸣金了……”秦亢不疑有他,强忍着剧痛道:“必须要快,否则会被抓俘虏的!”说着猛推一把秦霸道:“走啊!”
    秦霸一听,知道形势万分危急了,霍得站起来,弯腰去拉秦亢,要将他背到背上,却被他一把拍开道:“别管我这个累赘,不然你也跑不了。”
    秦霸瞪眼道:“要是丢下兄弟,就算苟活下去,又让俺此心何安?”说着不管秦亢如何挣扎,使蛮力将他背在背上,用腰带捆住。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但见这陷阱有一丈多高、四壁相当光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若是不背着个人,他一跃可以把住陷阱上沿,就势便能翻上去。
    正在想辙的空当,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秦霸心中暗叫道:‘坏了,自己人都撤走了!’顿时便慌了手脚,也不管能不能够了,弓腰就往上跳,哪怕把手臂伸直了,离着壁沿还差了一尺左右。
    接连又蹦了几下,却还不如第一次蹦的高,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坏了坏了……”这话落在秦亢的耳朵里,不啻于一一记记响亮的耳光,他面色急变,终于咬牙伸手摸向了秦霸的腰间……
    秦霸又一次蓄力,就在起跳的瞬间,他只感觉浑身一轻,便高高的跃起,轻松抓住了陷阱的边沿。不由大喜道:“草上飞,我他娘的上来了?”还没高兴完便感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就见着秦亢跌落在两匹战马的尸体上,正在朝他呲着牙笑。
    他的喉咙顿时如堵上一般,涩声道:“你他娘的咋把我腰带解了呢?”
    秦亢的脸上一片脏兮兮,有污血有汗渍,但一双瞳仁却晶亮一片,嘿嘿笑道:“我他娘的偏不欠你的情!”
    秦霸焦急的望一眼坑外……但见齐军已经从远处的车阵后绕出来,开始小心翼翼向前推进,不用几十息便能将这个坑包围起来。
    “快走啊!”秦亢吹胡子瞪眼道:“你个瓜娃子要是觉着欠我的,就他娘的多杀几个给我报仇吧!”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道:“你要是再敢下来,我就抹脖子给你瞧。”
    秦霸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大脑壳狠狠撞了下坑壁,不似人声的嚎叫道:“我这辈子都欠你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翻身上了坑,连滚带爬的跑出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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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山军确实遇到了大麻烦,在相对顺利的突破了敌营后,他们便向营内发起了冲击,却遇到了恭候许久的武钢车阵,可仓促之间哪里去找火油?
    骑兵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却被车阵挡着冲不过去,反而被劲道十足的弩弓、遒劲有力的长枪狠狠的狙击了一把,敢死队几乎悉数被歼灭,损失十分的惨重。
    秦雷只好鸣金收兵,将队伍撤下来再作打算。
    面陈似水的望着已经没有活人的进攻通道,他能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沈青几个似乎在对他说话,他却一句也听不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才一下子将他惊醒,失声叫道:“快,把他接回来!”当眼睛重新聚焦,他已经能看到那大个子背后,有一群齐国的追兵。
    石敢一声唿哨,一小队黑甲骑兵便飞快冲出去,用连弩阻挡了敌军的脚步,把那大个子拉到了马背上,一个潇洒的转身,便打马归营了……容不得他们不麻利,因为乌压压的齐军已经到了眼前。
    一回到秦雷的中军,黑甲骑兵便将那大个子扶下马来。秦霸一看自己被王爷救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秦雷以为这是他险死还生后的激动表现,轻声道:“不要哭了,你是好样的!”这发自内心的赞美,在秦霸听起来却无比的嘲讽,他一边摇头一边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雷挥挥手,便有黑衣卫将其扶起来,带到后面治疗休息去了。
    视线回到齐军营寨前,秦雷看到了令他刻骨铭心的一幕……只见齐军士兵将他阵亡部下的尸体挂在寨墙上,肆意的凌辱。
    不知怎地,按说他该怒不可遏、或者是悲痛欲绝,但他却感到自己的心逐渐的冰冷下来,既感觉不到愤怒、又感觉悲痛,只是一片极北之地似得冷酷。
    深吸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锐利起来,反手抽出雪亮的腰刀,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发出一般:“黑甲骑兵预备!此次犁庭扫穴,寸草不留!!”
    “王爷,兵法云:将不因怒兴兵,请三思啊。”几个统领赶紧劝说道,唯有杨文宇不声不响。
    “孤没有失去冷静。”秦雷冷冷一笑道:“此时敌军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就算是七伤拳,也要狠狠打上一拳!”
    众人这才满面忧虑的住了嘴,杨文宇虽然还是不言不语,却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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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甲骑兵早就蓄势待发了,闻言一齐敲打下胸甲,高声喝道:“不留!”
    “出发!”秦雷的长刀所向,便是黑甲骑兵的兵锋所指。
    黑色的洪流缓缓启动,战马转眼便奔跑起来,沿着同样的道路,又一次朝齐军大营冲去。
    这举动大大出乎了齐军的预料,按说被打退一次之后,怎么也得歇上一两个时辰才能恢复士气、卷土重来吧?
    不来这样的,俺们还没喘过气来呢……这是齐军共同的呼声,他们刚刚跑到营前,还没组织起防御呢。但秦军转瞬即到,苦命的齐军只好撒丫子便跑……当然是往回跑。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黑甲骑兵便冲进了齐军营中,到了刚刚击退敢死队的武钢车阵之前。
    大量的齐军溃兵帮了秦军大忙,他们被黑甲骑兵赶鸭子似得往里跑,结果挡住了强弩的射击路线,就算有射手气不过,愤愤的射出几箭,也统统被自己人消受了,形势十分的憋屈。
    车阵后面观战的陈烈风顿时火冒三丈,高声咆哮道:“命令他们都趴下!趴下!射箭!射箭!”
    参将赶紧去传令,但溃兵们已经是天王老子的话也不听了……再说了,趴下?被骑兵践踏成肉酱吗?
    好在车阵后面的部队还听话……他们也知道若是任由溃兵冲过来,一定会把阵势冲散架的。便不再留情,一齐朝着自己的袍泽开始射击。
    一旦放开手脚,射手们强大的攻击力顿时显现出来,仅仅三轮齐射,便将缺少防护的千余溃兵射倒了八成……但秦国骑兵也趁机靠了上来。
    一颗颗甜瓜大小的密封陶罐雨点般的扔了过来,噼里啪啦的落在车阵当中,齐军兵士还没反应过来,一支支火箭紧接着便射了过来,顿时引燃了破碎陶罐中淌出的火油,火焰腾地窜起,一下子就淹没了车阵,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齐军士兵惊慌失措的想要撤下去,却被冲上来的督战队死死的抵住,又有一大队手持沾满泥浆的麻搭……也就是拖把的士兵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的便往火上拍。
    再加上这些武钢车经过特殊的处理,很难被引燃,仅凭着上百个甜瓜大小的火油弹还不足以烧起熊熊大火,不一会儿便被救火队的拖把拍灭了。
    看着这一幕,陈烈风冷笑道:“第一次用出来是天才,故技重施就是蠢材了!”边上的参将们自然谀辞如潮,把陈上将吹得直比百胜公……在齐国,说你比百胜公差一线,就是很不要脸的吹捧了,可千万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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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甲骑兵趁着齐军着火的混乱,顺利攻破了武钢车的第一道防线,刚想继续前进,却骇然发现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御寇!御寇!”齐军的士气大涨,重新回到了战位上,用更密集的箭雨报答敌人的羞辱。
    黑甲骑兵顿时出现了不小的伤亡,勾忌的小腿上也中了一箭,如疯似癫道:“后退者斩!”便一马当先的往前冲,黑甲骑兵们从来不缺乏勇气,也纷纷跟了上去……即使是灯蛾扑火,也要告诉敌军,犯我强秦者,杀无赦!
    ‘铛铛铛……’正当黑甲骑兵决心赴死时,鸣金的锣声又一次响起。
    ‘令行禁止’四个字已经刻在了京山军的心中,成为一种条件反射。骑兵们纷纷勒住马缰,不甘心的从两侧退了回来……却没有再次退出敌营,因为他们看到一面猎猎飘舞黑虎战旗,缓缓移动进了敌营。
    “黑甲骑兵下马列阵!”石敢一马当先,冲进营中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黑甲骑是秦雷的近卫,也是京山军的最精锐,上马是骑军,下马是步兵。
    仅仅用了半刻钟,他们便在武钢车阵对面结成了九个鸳鸯阵……鸳鸯连环阵!
    齐营的寨墙被哗啦啦的推倒,数不清的京山军将士出现在了鸳鸯阵后,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那面神圣的战旗。
    秦雷骑着一匹黑色的巨马,缓缓的步入齐营,在大旗下立定,轻蔑的望一眼对面的敌人,弹一下手中的兵刃,淡淡道:“发射吧。”
    话音一落,便听到一阵阵令人牙根发酸的机簧呻吟声,几乎是与此同时,‘嗖嗖’的破空声响起,无数西瓜大小的石块,从秦军阵后飞出,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向了齐军的车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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