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腊月,京山营的工程已经告一段落,民夫们领了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去了,他们要过了正月才回来复工。腊月和正月太冷了,即使勉强营建,待春天冰融雪化时,也会影响工程质量的。
    但新兵师的冬训却没有停下,营门上用红漆刷着‘冬练三九’四个醒目的大字,提醒着兵士们,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多月的艰苦训练下来,让这些原先的浪荡子弟终于脱胎换骨了。
    每日卯时一到,值星官吹响起床哨,一万新兵师将士便在一刻钟内起床洗漱、再用一刻钟校场列队,开始每日必行的越野长跑。起初是空手越野二十里,后来渐渐负重,直到最终的三十七斤装具俱全二十里,他们也都勉强坚持下来了。
    回营后才是早饭时间,饭后直到中午是他们最痛恨的队列练习,但偷懒的人将没有美味的午餐,饿着肚子可无法完成下午的大运动量训练。所以还得强打精神,一丝不苟的完成这些向左向右齐步走的动作。
    当然,枯燥无味的训练换来的是日益齐整的军姿,以及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现在让他们再回想,当初在中都城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吃过午餐,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当美美的午觉结束后,炼狱般的下午便开始了。整师的兵士以中队为单位,在教官监督下开始体能训练。掌上压、单双杠、跳远跳高、投掷、举重,还有一种名唤秦氏长拳的军体拳,这些科目合理搭配,交叉进行,倒也不枯燥。
    但是要求却有些高,比如一组掌上压便是一百个,整个下午会做十组;再比如投掷,二十斤的大铁球,投出五丈,并连投二十个才算合格,每个下午会投一百个。
    诸如此类的高强度大运动量训练,日复一日、从不间断。每当他们开始有些适应,训练的强度便会加大,反正总是会让兵士们精疲力尽,晚饭时都举不起馒头、拿不起汤匙。
    晚饭后终于可以歇歇身子,但还要拿着小马扎——这玩意坚固耐用、携带方便,而且还可防身,深得官兵们的喜爱——到大队礼堂中坐好。
    点名之后便开始唱歌,除了开头的秦军军歌《无衣》外,还有许多据说是王爷创作的歌曲。有什么《精忠报国》、《满江红》之类的,尽是些昂扬激越,充满阳刚之气的歌曲,深得官兵喜爱,百唱不厌。
    唱完歌会有一个半时辰的讲授时间,由诸位教官讲授大秦历史、宗正府兵军史、当今国内外局势之类的课程。教材由王爷统编,通俗易懂,生动有趣,没有任何说教,断不会让人瞌睡就是。
    皇甫战文虽然也参与讲授,但起初是有异议的,为何日复一日的讲些这个,还要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讨论,并轮流发表感言。他感觉有些浪费时间。
    秦雷笑笑道:“第一,他们一天的训练量够了,再多就过尤不及了。第二,一支军队的内聚力来自于认同感、荣誉感和使命感,认同感,是对这支军队以及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荣誉感是维护这支军队荣誉与传统的自觉性;使命感是承认自己肩负使命的神圣性。这些东西很难自然领悟,但可以通过反复灌输植入兵士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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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有云‘哀兵必胜’‘士气如虹’,精神力量有时是决定性的,想要走精兵强将的道路,就必须有始终高涨的士气伴随。”一间冰冷的教室里,几十个中高级将领,小兵兵一样坐在书桌后,安静听郡王殿下讲授。
    这是一个针对军中核心将领的进修班,由秦雷、乐布衣、杨文宇、皇甫战文四人分工讲授,内容包含行军、战阵、领兵、训练等几十个科目,与每天晚上针对大头兵们的精神洗礼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课程隔一天一次,秦雷一场不拉,即使不讲课时,也会在台下认真听讲。王爷都这样了,中队长以上的军官们自然缺席无一。课程讲的及其直白,即使像张四狗这样勉强识字的军官,也能听个大概。
    “而士气来自何处?无外乎精神与物质的刺激。”今天是秦雷讲授‘士气的激励与保持’。“这两者要相互搭配、相辅相成。譬如说,”指了指认真听讲的张四狗,秦雷笑道:“老张,待会你把那一千斤木炭运到库房里,我给你五斤猪肉,你高兴不?”
    张四狗咧嘴笑道:“真的啊?”秦雷翻翻白眼道:“真的。”
    “那当然高兴了,休息日可以找马哥、小楚烤个肉、喝一壶,高兴。”张四狗挠头笑道。
    “那我明天再给你五斤猪肉,让你再运一千斤,你乐意不?”秦雷笑问道。
    “还行吧,那就可以多请几个弟兄了。”张四狗挠头道。
    “后天仍旧这样呢?”秦雷笑道。
    张四狗憨笑道:“王爷,您说俺要那么多猪肉干啥?”
    秦雷点头笑道:“这就是重复用一种刺激方式的恶果,它会让效果递减,直到最后没有效果。”看看桌上的沙漏,环视下屋里,朗声道:“下面是自由讨论时间。”二三百名将领按照座位分成几十个小组,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秦雷走到最左边一组坐下,拍了拍有些拘谨的石威,温声道:“第一次过来上课,感觉怎么样?”当日石威接受了任命,回去把大家来的事务与仔细交付副手,便过来上任。
    而本来秦雷给他安排的领导兼师傅秦奇,又因为秦卫的事情受到牵连,正在接受安全部门的审查,能不能过来还两说。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一来担子虽然重了很多,却也更能磨练人。二来,原本负责的乐布衣,也不敢完全放手,不时帮衬着不说,还悉心教导他统筹术数之学,令他获益匪浅。
    被秦雷憋了一年,此时终于得到机会,石威自然不喊苦不喊累,夜以继日的学习工作,一个月下来居然瘦了十几斤,人倒看着精神了许多。待手头差事着了序,他又申请参加这个军事进修班。
    当时秦雷有些错愕,笑问道:“你又不带兵打仗,参加这个班作甚?”却听石威言之凿凿道:“了解下咱们怎么行军打仗,属下也好琢磨安排后勤补给,将来打仗时别拧巴了。”
    秦雷不由大悦,不仅批准了他的申请,今天还专门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倒把石威看臊了。
    听王爷问话,石威赶紧答道:“虽然听不懂,但属下都记下来了,等着回去慢慢琢磨。”秦雷就喜欢有上进心、肯吃苦的手下,闻言笑眯眯道:“不懂就问,随时可以来找我,找乐先生也行,他比我懂得多。”石威欣喜点头,谢过王爷的厚爱。
    一番讨论提问之后,秦雷便宣布下课,刚走出门去便见秦奇一脸肃穆的站在边上,秦雷把手中的讲义递给石敢,拍拍秦奇的肩,温声道:“陪孤走走吧。”秦奇两天前结束了审查,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京山营,向秦雷请罪。
    秦奇点点头,跟着秦雷走出营区,沿着京水河漫步,良久秦雷才轻声道:“发生这种事,孤很遗憾。”
    秦奇涩声道:“都怪属下疏于管教,王爷能给那畜生一个殉职,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属下感激不尽。”说着眼角便溅出了泪花,他是秦卫的亲哥哥,出了这种事,除了羞愧痛恨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疼。
    秦雷轻声叹息道:“我的兵出了问题,自然是我的责任,你不要自责。”回头看了看秦奇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秦雷轻声道:“放你一个月假,回家休息去吧。等调节过来再上任不迟。”
    秦奇坚定摇头道:“现在营中事务艰巨,属下怎能偷懒,还是上任去吧。”秦雷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注意身体。”秦奇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望着秦奇离去的背影,秦雷不由黯然一叹,因为秦卫的原因,秦奇必然会被同僚多看一眼,将来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而且谍报司也把他列为了重点监控对象。
    秦雷得知此事后,曾经要求沈冰撤销重点监控,改为与其他重要官员一般的普通监控即可。却被沈冰一句:“这是您定的规矩。”给顶了回来。
    《谍报司保密条例》第十七条规定,凡是犯官家属任职的,必须进行监控,若是重犯家属、或者担任重要职务的家属,需得重点监控。
    秦卫乃是叛逆重犯,秦奇乃是重要官员,自然应该重点监控。烦躁的叹口气,秦雷踱到老歪脖树下,打量着寒霜遍体、倒挂金钟的青年,好奇的伸手戳一戳,好家伙,已经梆硬了。
    倒挂着那人的身子晃一晃,却是被秦雷戳醒了,也不睁眼,迷迷糊糊道:“这次这么快,好像还不到一天吧。”声音清亮,没有一丝疲惫。
    秦雷本以为这家伙已经冻僵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精神,不由好笑道:“我是路过的,好奇来参观一下,不收费吧?”
    青年平静的拖长音道:“看完赶紧走吧,被小狼狗抓住了,是要刷茅房的。”
    秦雷好奇问道:“有这么厉害的狗?”这时,许田和石勇从远处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许田面色不由一滞,但见王爷朝自己两眼一瞪,他只好乖乖闭上嘴,委屈巴巴的站在一边。
    那青年却很警觉,已经听出了许田的脚步声,懒散道:“小狼狗来了,你跑不了了。”秦雷再看许田的那张哭笑不得脸,那还不知‘小狼狗’就是他的尊称。
    秦雷哈哈笑道:“你却看错了,只是两个路过的,已经走远了。”
    那青年也不睁眼,冷笑道:“诳谁呢?他们在东南二十步外站定,”说着惊讶道:“他们为什么站那了?”赶紧睁开眼,便见到小狼狗的主人倒立在自己面前。
    咽口吐沫,青年挤眉弄眼道:“融亲王世子秦淇水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请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声音惫懒,显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秦雷却不计较他的无理,一个军旅生涯大半时间都被倒吊着的男人,有理由不满。哼一声,秦雷背着手道:“为何不按照军营的规矩叫啊?”
    “不会。”秦淇水很干脆答道。
    “为什么不会?”秦雷很认真问道。
    “没学。”
    “哦?人家学的时候你在干嘛?”
    “倒吊。”秦淇水丝毫不以为耻。这家伙晚上跑白天吊,如是往复无数次,早已习惯了。
    “准备这样一直吊下去?”
    “不打算。这玩意不像摸牌,上不了瘾。”秦淇水很诚恳道。
    秦雷倒有些糊涂了,奇怪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跑?”
    “因为我不想被倒吊,倒吊着太难受了。”秦淇水的答案很实在,也很后现代。
    “你不跑不就没人吊你了呢?”秦雷感觉自己有些头大。
    秦淇水嗤笑一声道:“只要不离开这,就永远都有被吊的可能,所以我一定要离开。”看来这人不仅是执拗,脑子还缺根弦。
    “若是孤命令他们,永远不准倒吊你,你还要离开吗?”秦雷被这家伙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
    “那还行,但我有个要求。”这家伙显然被吊出毛病来了,脑充血导致压根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秦雷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让我跟着小狼狗。”此言一出,许田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家伙培养成有史以来最变态的游骑兵。但他自知两人关系势同水火,原本是准备绑架的,却没想过他主动投怀送抱。
    秦雷已经确定,倒吊损害大脑,笑问道:“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从来的路上,他把我从队伍里带走,把我倒吊在山顶上七天七夜,差点晒成火腿那次起,我就恨不得……也把他吊上七天七夜。”
    “那你还?”此人的思维已不能用常理推测,是以秦雷也不费脑子,干脆直接问道。
    “我知道,小狼狗之所以能想抓我就抓我,全因为他是狼狗头子,我要是想抓他就抓他,想吊他就吊他,就得也当狼狗头子。”只听秦淇水振振有词道。
    秦雷也说不上他脑子到底清晰还是混乱,反正听他说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越琢磨越不是味。
    秦淇水见王爷不说话,大度的摇头道:“王爷也不用为难,我没说要直接把他顶了。将来吧,等着大江后浪推前浪吧。”
    秦雷擦擦额头的汗,干笑一声道:“孤先问问前浪再说。”说着大步向一边走去,石勇和许田赶紧跟上。
    走出老远,秦雷才指着在寒风中晃悠的秦淇水,哂笑道:“许田,这就是你说的未来第一游骑兵?我怎么没什么信心啊?”
    许田陪笑道:“王爷不是说,忠诚、执着、敏锐、坚韧、顽强、独立,这六大品质乃是斥候游骑兵的追求吗?这小子后五条全部具备,就是忠诚差点,但他是亲王世子,自然不会投靠外人,所以也勉强说的过去……”
    秦雷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苦笑道:“可他这里有问题。”
    “可能是倒吊时间长了,血都涌到脑子里去了,等正过来就好了。”许田坚持道。
    秦雷呵呵笑道:“看来你是要定他了,万一他真顶了你怎么办?”
    “若是真的被后浪推到沙滩上,那属下就让位给他。”许田自信笑道:“但那是不可能的。”
    见他坚持,秦雷也不再说什么,这才想起来问道:“你们两位正副教导长,联袂过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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