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乔远山走了、乔云裳留下了,船队继续北上,日子便像脚下的运河一样,平淡的流淌着。
    秦雷的心情却有些烦躁,虽然业已清醒、言谈无碍,但身子骨虚弱的紧,到现在都不能下地行走;而且离中都一天天近了,接到的情报也越来越多,知道馆陶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让他担心不已;就连自己身边两个女孩,也是一个整日里魂不守舍、另一个神神秘秘,让他别扭非常。
    这一日,伺候完自己洗漱吃喝,若兰又找个借口,匆匆出去了。秦雷问云裳,知不知道这小妮子出去干什么了,云裳摇着头,说不知道,说着云裳也起身往外走。
    秦雷闷闷开口道:“你又干什么去?”
    云裳停下莲步,缓缓转身,深深地凝视秦雷一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田里一般,嘴上却随意道:“呆得闷我出去走走,”
    秦雷张口结舌的望着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美好背影,心底一阵憋屈,气的重新蒙着被子想要睡觉。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一掀被子,露出脑袋,大叫道:“石敢,滚进来。”石敢赶紧跑进来,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秦雷躺在床上气哼哼道:“陪我说话。”
    石敢只好搬个胡凳,正襟危坐在秦雷床边,一脸期待的等着秦雷开讲。他曾因为细致耐心、富有捧哏精神,被评为王府最佳听众。
    但今天秦雷想听别人说话,两人直勾勾的对视一刻钟后。秦雷终于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对象,咂咂嘴,无奈道:“把石猛找来吧,然后你就可以出去凉快了。”
    石敢挠挠头,小声道:“猛子哥跟许田他们走陆路,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京了吧。”
    秦雷无奈道:“马南也行。”
    “马大哥留在荆州了……”石敢觉得有些歉疚,想了想,试探道:“勇哥倒是在船上,要不属下把他叫来吧?”
    “不必了,他还不如你呢。”秦雷使劲一扯,把束发的绸巾拽了下来,头发便披散开,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秦雷烦躁低吼一声,揪着披肩长发,愤愤道:“去,拿剪子来,孤要把这头鸟毛绞了。”
    石敢赶紧劝道:“王爷息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毁伤呢?”
    秦雷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想过为了特立独行,做些逆天的事儿。发泄一阵,他便感觉平静多了,让石敢重新为自己束起头发,状作不经意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事啊?”
    石敢一边给秦雷束发,一边笑道:“江上行船最是枯燥,哪有什么新鲜事?”
    “不对,你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秦雷终于忍不住道。
    石敢这才知道今天王爷发作是为了哪般,恍然道:“王爷,您说的是那事啊,不是不告诉您,实在是现在时机不是很妥当。所以属下几个合计着,想过几日再告诉您。”
    秦雷低喝道:“想把老子憋死啊?说!”
    既然秦雷已经察觉,他也不能隐瞒了,轻声道:“我们找到念瑶姑娘了,”还没等秦雷反应过来,他又改口道:“应该说,公良羽把念瑶姑娘送回来了。”
    “念瑶?”秦雷沉吟道,“这有什么不好告诉孤的?”
    石敢赶紧解释道:“念瑶姑娘这一年来受了很多罪,精神状态很不好,所以若兰姑娘想让她调养一段,回复回复健康再让她来见您。”
    若兰不是出去会情郎啊,秦雷短吁一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男人的小心眼子在那一刻表露无疑。放松的靠在床头,笑吟吟道:“那就听若兰的吧,先不见,不见。别瞎了人家的一份心。”时至今日,念瑶这个名字,在秦雷脑海中更像一个符号,代表无数秘密的符号。
    石敢神色怪异的应下,又听秦雷道:“还有几日行程?”
    “三日后抵京。”
    “看来孤要被抬着进京了,”秦雷哀叹道,“就不能体面些吗?去找云裳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石敢却以为王爷还要用那种打鸡血的法子,连声劝阻道:“王爷,咱们可不能再饮鸩止渴了,云上姑娘说,再用一次就可能真坐下毛病了。”
    秦雷笑骂道:“赶紧去吧,老子这次要打扮的惨一点,奄奄一息才好呢。”听到秦雷不会再用那法子,石敢这才放心出去,请云裳姑娘过来。
    过了好久,秦雷都快不耐烦时,石敢才重新进来,小心翼翼道:“王爷,云裳姑娘找不着了。”
    秦雷好笑道:“今天还没靠岸吧,难道她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石敢小声道:“当日云裳姑娘来的时候,船也没有靠岸。”
    秦雷的心忽地沉下,便见一封书信映入眼帘。“这是在云裳姑娘房里发现的。”石敢沉声道。
    秦雷接过信,石敢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秦雷撕开信封,掏出散发着淡雅香气的信纸,借着船舱里昏黄的灯光,仔细读了起来……
    秦郎见字如晤:
    妾身今以此书与君作别。旦思至此,未及提笔,却已肝肠寸断,恍然间,已是泣不成声,泪满信笺,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不辞而别,郎君不查妾之衷肠,谓妾身狠心见弃、谓妾身舍君而独去、谓妾身不知君之深情。故遂忍悲为君言之。
    君忆否,初见檀郎,便是此地。彼时尚是孟春时节,草木鲜旺、残花未尽,君着春衫、倚阑干,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君之英姿犹历历在目,恍若昨日。而今春去秋来、忽忽然一季有余,竟已别离在即,怎叫人不黯然销魂。
    虽今日作别,但妾之心意日月可鉴,纵海枯石烂、纵沧海桑田,爱君之心一如今日,郎君勿疑勿忧。妾自遇君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然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今日方知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妾身自以为从无害人之心、亦无伤人之意。但弥勒教起,血溅千里,两省之内,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纵是妾之无心之失,却也
    难逃内心谴责,唯有奔走乡间、救死扶伤,方能求得心安,此其一也。
    且又有妖女之名,恐沦为君之软肋,为敌击之。惟有狠心别离,方能使君无后顾之虞。贱妾无才,仅能如此,此为其二也。
    又因家父背德,置君于危难之中,险不得脱,其罪莫大焉。然君情深意重,因贱妾之故,纵其归乡,令吾父得以苟延残生。贱妾固然感激涕零,然知君素来赏善罚恶、快意恩仇,此举必然大坏君之美名,妾万般不忍之。无奈老夫年迈,纵有千般不是,却也不忍斧刃加于其身。虽君宽宥,贱妾却再无颜面滞留君侧,此为其三也。
    妾固愿与君相守,然君乃美玉、芳草伴之。妾乃不忠不孝之女,焉能常伴君之左右?虽意已决,与君作别却千难万难。唯恐只言片语,妾身便动摇回转,只得不辞而别,望君勿怪。
    今日与君一别,乃贱妾此生最艰难之决定,自此辗转于江湖,一日心不安、一日便不还,切莫使人寻觅。或有一日妾身倦鸟归巢,盼君厚颜收留。
    另,君已日渐痊愈,三五日间,或可下地,两月左右、便可挽缰开弓,与往常无异。妾已留足三月用量之归元膏,又将其配方附于信囊之中。君可两月内按量,两月后减半长期服用,自可强身健体、百病不侵。然万万不可再行夜以继日、操劳过度,倘若再次病倒,后果不堪设想。请君少烦多眠、少怒多笑、少欲多施、少酒多水,方能保百岁平安,立万世之功。切记切记。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尚有万千,妾今不能见君矣!唯有日日为君祈福,夜夜梦中相见。
    贱妾云裳涕零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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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秦雷没有再说一句话,云裳这次真把他的心带走了一角。
    第二日,石敢再次见到秦雷时,感觉王爷好像不一样了:虽然面容依旧青春俊逸,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多了几分沉静,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一丝……忧郁。
    秦雷见石敢有些愣神,朗声笑道:“别发傻了,小子。扶孤坐起来,这些天养病耽误太多事情,今天咱们要把它补回来!”
    石敢一下回过神,高兴道:“好嘞!”赶紧上前扶起秦雷,让他舒服的靠坐在床沿,再把一个小木桌支在他的床上,让秦雷的双手可以放在上面。
    他自己也搬个胡凳,坐在秦雷床头。背后摘下个牛皮包,解开搭扣,掏出里面的一摞卷宗,放在桌上,轻声道:“文件已经按要求分成四类。”王府中人手紧缺、事务繁杂,因而秦雷命令手下将大小事务分成甲乙丙丁四类。甲类是重要而紧急、乙类是紧急而不重要、丙类是重要但不紧急、丁类是既不重要也不紧急。每类用不同颜色的袋子装着。
    因为真正需要秦雷操心并拿出时间认真思考的,只有那些重要的事。而不重要的事,若不能即使处理,很有可能变成重要的事,也不能过于懈怠,所以秦雷采取共同办公的方法,他只看甲和丙类。石敢或者别的心腹就在一边看乙和丁类,除了特别值得一提的,并不打搅秦雷,只是在全部看完以后,向秦雷做个大概的总结报告便可。
    这种法子既保证上官有充足时间思考重要问题,又不至于有遗漏。一经推出,便受到王府上下的一致欢迎,基本上每个负责方面的主事,都采用这种所谓的共同办公,与副手一起处理实务。
    原本陪秦雷一同办公的,怎么也得是秦奇、薛乃营那样经验丰富的中层以上文官,无奈秦雷手下人才急缺,仅有的几个合适人选,均被委以重任,只有拿石敢凑数。
    一用之下,却让他有几分惊喜:石敢虽然读书不多,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似乎天生有一种从千头万绪中理头绪,找到重点的本事,看问题往往一针见血,甚至可以看到隐藏在背后的一些东西。
    而且王府规章健全,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大多有章可循,所以秦雷教了几次,他便可以独立阅读文件,这小子起初不太敢在文件上批示,总是处理完了,还要再请示一遍,被秦雷板着脸臭骂几次,才改过来,渐渐的越来越熟练,已经可以把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大大减轻了秦雷的负担。
    望着他认真阅读的样子,秦雷非常欣慰,每当看到自己起家的弟兄有些进步,他都会这样。虽然秦雷也想做到一视同仁,但事实证明他无法做到,总是下意识的对老兄弟们偏心一些。
    秦雷收回视线,自己也认真阅读起公文,被放在最上面的一页,是馆陶先生发来的朝廷最新动态汇总。秦雷拿起来一看,呵呵笑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都察院参奏四殿下贪污内府巨额财产一案,已经基本盖棺定论,各方面证据确凿,查实有七百万两之巨。下次朝会将最终定罪。
    另,户部十几位官员联名举报四殿下掌管户部期间,篡改账目,中饱私囊一案,也大有进展,新的证据出现,证明其贪污金额在九百万两左右。
    又,刑部、大理寺、京都府两月来共接到六百余个告四殿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巧取豪夺、霸占田产的状子。现已查实其中一百多宗,桩桩属实,不容辩解。其中牵扯人命一百余条、金额八十余万。
    下面还有四五条关于四皇子殿下的好消息,秦雷却已经不想再看了。看完第一条他能乐,因为老四要好好喝一壶了;看完第二条,他就乐不起来了,因为老四已经喝不下了;待看到第三条,秦雷面色已经严峻起来,因为老四——死定了,即使他是皇子,皇帝的亲儿子。
    在精研秦律后,秦雷一直以为只要不是谋反,皇子是不能从秦律上被正大光明消灭的。但他显然忘记一句话: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当一个皇子的存在,会对皇室的声誉造成沉重打击时,为了挽回民心,昭武帝便不得不‘顺应民意’,从肉体上消灭这个皇族的败类。
    秦雷当然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担忧的是文官集团的能量。秦雷毫不怀疑这一连串动作,都出自丞相府那只老狐狸的指使,虽然不知道文彦博这样做的目地,但确确实实为他敲响了警钟——文彦博的文官集团也同样具有毁灭任何人的能量。
    而他,刚刚狠狠得罪了文家一把。
    秦雷皱起眉头,又看下一条,说得是朝廷兵制改革,秦雷与南方二省督抚联名上请裁二省卫军折,引起了巨大的分歧。这次却不是三巨头之间的争执,而是各派内部都出现了反对声,而且得到了很多人的相应。
    这不难理解,卫军系统虽然战力低下,但好在不上战场,安全第一。因而成了各世家子弟谋取进身之资的最佳场所。大家都不傻,知道只要南方的卫军一裁,其余行省的卫军也就快到头了。因而他们联合起来抵制此事,甚至开始上折攻击四位停职的督抚,以求从基础上,动摇这个提议的合法性。就连秦雷这个钦差王,也吃了十几本奏折,等着他回去自辩呢。
    秦雷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他早已今非昔比,岂是一两本奏折可以撼动的?刚要继续往下看,却听到石敢轻咦一声,奇怪道:“破虏军十几个中级将领被驱逐了。”
    秦雷‘哦’一声,接过石敢手中的文书一看,打眼便看到一个名字——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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