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在桌边,疲惫不堪地等着那床褥子换好。耳边却渐渐地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有些仓促。
    原来是小竹子,他应也是发觉青黛醒了,站在隔绝着视线的屏风外就停住了,低低地垂着头,半晌才有些迟疑道:“夫人可是醒了?”
    青黛听出小竹子语气里的不对劲,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小竹子有些难以开口,犹豫着才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督主让小竹子传话,说是夫人犯了错……要罚夫人抄《女戒》,叁日内便要抄出十遍来……”
    女戒?他仍是认定她与柳侍郎有着不明的关系?
    青黛闻言便是一怔,在稍稍地惊讶之后,又好似认命一般地垂下眸子来,面上多了一层苦涩意味,轻叹口气便道:“我省得了。”
    她顿了一会儿,又接着低低地说道:“替我备些热水来罢。”
    小竹子听青黛的声音似是很疲惫的样子,他也不敢多话,很快地就把热水给备好。他又想知道秦肆和青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赶紧拉着翠翠一同到房外去说悄悄话了。
    待到无人时,青黛才脱了衣裳,徐徐地走向浴桶去。并不是她不想走快些,而是她的双腿都是打着颤儿的,膝盖处的筋都断了似的,硬生生地疼。
    抬着腿跨进木桶里时,腿心处更是被千万根银针刺入般的疼痛。
    可见秦肆昨夜的凶猛程度,竟半分都不考虑她的感受,只管生那子虚乌有的气。
    青黛一想到秦肆,就觉得头疼得要命,哪里都不顺气,她便不再去想了。
    她缓缓地将身体浸入了温热的水中,那些疼痛的地方还有些敏感的,碰了水还有些疼。她忍着在水中坐了一会儿,等待那阵痛意过去,才细细地给自己清理着身子。
    身体放松了,脑中的思绪也渐渐地明朗起来。
    经历了昨夜,她才知道秦肆是个假宦官。却不知他是如何避过宫中宦官的阉割程序,还一步一步走至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秦肆是假宦官一事,绝对是对秦肆不利的。
    青黛生气归生气,却从未想过要将此事露出去。
    ******
    督府,昏沉沉地书房中。
    秦肆正坐在桌后,面色很是阴沉,眉心微拧着,一丝丝地透露出他隐藏的心事。
    半晌,秦肆才沉沉地开了口,“夫人如何了。”
    小竹子在桌前俯着前身站着,在秦肆不言语地这段寂静时间里,早就怕得身体发抖了。
    眼下小竹子听得秦肆开了腔,他才觉得自己归了魂,立即恭恭敬敬道:“夫人现在在屋中歇息着……小的未见到夫人,听夫人的声音却似是十分痛苦的。”
    秦肆眉间的结似乎拧得更紧了,置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厉声问道,“夫人可有说了什么?”
    小竹子一抖,心内对秦肆的惧意更甚,把头垂得更低了,颤声道:“夫人说这几日不想出门,也不想见到任何的外人。”
    外人,指的就是他罢。
    秦肆讶然了一瞬,她这般反应似乎是在告诉他,错的人是他似的。
    呵……她与柳侍郎暗生情愫,若是在寻常百姓家便该浸猪笼去。他只让她抄几遍《女戒》,这般容忍她,难道还不够仁慈?
    他有些动怒了,怒意已经到了嘴边,一思至青黛昨夜梨花带雨地可怜模样,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半晌才重重地叹气道:“下去罢。”
    小竹子似乎松了气般,赶紧退下。
    书房里还未安静下一刻,宗元便从屋外迎了进来,面上笑意浓厚,似是十分喜悦的,竟直接忽视掉秦肆阴沉地面色,大笑道:“督主,那女人的尸首是否还在那小院中?可需属下将其拖下去喂狗?”
    秦肆墨色地剑眉深深地拧住,冷冷地看了宗元一眼,似是带着好些责备,“她还活着。”
    宗元心想,那女人怎么这么命大,折磨了一天还活着。若是在东辑事厂里,以厂督心狠手辣的手段,没有犯人能活过一炷香时间的。
    宗元刚欲呈现上一个计策,就听见秦肆一声叹气,声音变得落寞了些,“去寻碗避子汤来罢,”
    宗元闻言一惊,顿时全身都呆愣住了,眼珠子在眼眶里颤动着,似乎是极度不相信秦肆所言。
    避子汤,是给那女人喝的?
    昨日那般,竟不是在惩罚那恶女人?
    宗元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彻底冷下来,眉毛几乎气得倒竖,冷声道:“督主,您对她未免太上心了。”
    秦肆明白宗元的意思,只是此刻的他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乏累得很。他没了继续交谈的意思,便闭上眼帘去。
    “退下罢。”
    宗元眼中闪着恶光,狠咬着牙,脸颊绷得紧紧地,似是十分愤懑不平、却无奈地只能咽下这口气。
    待宗元退下之后,秦肆就有些忍不住了。从桌中地柜子里寻了药出来,又脱下了一件件衣裳,直到露出最里面、已经沾了浓血的亵衣。
    腰部的伤在昨天便已经渗了血,有一部分纱布和凝固的血液附着在一起,纵使他再怎么小心,也会连着脆弱的皮肉一并扯下来。
    秦肆疼得很,却习惯性地压抑着自己,半点痛呼声都不肯发出。思绪断断续续地,竟硬生生地想起了青黛那双温柔地手来。
    她曾经如水般轻柔地伺候着他上药,那时的他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的。
    他一怔,便将那份涌上来的情绪压抑下去。手上一用力,径直将纱布粘着的皮肉扯开,未愈的伤口便又见了红。
    秦肆随即垂下头来,吐出些沉重地浊气,额头泌出些冷汗,胸腔因痛意微微地起伏着。
    似乎只有这股痛意才能让他保持着清醒。
    半晌,他的手才慢慢地升向桌上的药瓶。
    屋内光线黯淡,投射在他后背上的光影线条不太分明。却依旧能让人看清,他的肩膀、后背上残留着数十道红痕,似是女人抓过的痕迹。
    他像是没发觉的,轻轻动着手,将刺激地药粉撒到伤口上去,接着便是等着那股揪心地痛意袭来……
    从背后远远看去,秦肆那般高大的背影竟也透露出些许寂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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