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简人气得七窍生烟,他所仰仗的警察精英别动队损失惨重,毛都没得到。当二狗子禀报说暂编团炮轰二龙山的时候,黄简人预感到军统调查组此次来陵城不是调查什么黑松坡案子的,而是借机夺宝!
    陵城是我黄简人的天下,即便是夺宝也轮不到军统局的人,但他们掌握暂编团杂牌军,实力不可小觑。黄简人如坐针毡思索该如何破局,为今之计只有等待一途,若是率领警察队和县民团强行攻打二龙山几无把握,钱斌那个老东西能坐视不管吗?
    “局座,暂编团打日本人没有能耐,炮轰警察队太阴狠,不教训教训他们不知道谁是陵城的地主!”二狗子添油加醋地骂道:“当初军统局求您的时候跟孙子似的,现在倒反客为主六亲不认,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就这么完事……”
    黄简人翻了一下眼珠子:“你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军统局掌控暂编团,一次拉练就把二龙山给平了,难道咱们也要攻打二龙山把他们撵走不成!”
    警察队和县民团这点儿人还不够人家一通炮轰的呢,若要是真起来绝对吃亏,弄不好头上的乌沙都得丢。黄简人老谋深算地思索片刻:“耿精忠信誓旦旦地说回陵城,有了他的助力想必会更有把握。”
    二狗子冷哼一声:“局座,耿营长回来能怎么样?无枪无炮还不是指望您给他撑腰?现在这世道是实力说了算,甭管谁当政,枪炮才是祖宗!”
    黄简人深呼吸一下点点头,二狗子所言不虚。二龙山苟延残喘,绝对不能让他们还阳,更不能让暂编团和土匪联合起来,否则真就要大势已去了。
    刺耳的电话铃声吓了黄简人一大跳,抓起电话刚想骂娘,里面忽然传来耿精忠的声音:“姐夫,老子过三天就挥师陵城,你出门二里地接老子进城……”
    黄简人气急败坏地把电话摔在桌子上,这个混蛋玩意竟然敢在自己面前称“老子”!
    为今之计只能釜底抽薪,让军统局知难而退。而要安抚手下势必一件棘手的事,那几个死鬼的抚恤金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再心疼也得出。
    黄简人阴沉着老脸:“每人一百大洋的抚恤金,这就去办!”
    “局座,有点多吧?”
    “你他娘的要是挂花了老子给二百!”
    二狗子贱笑不已,转身出了办公室。黄简人小心地把房门关严落锁,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支银色镶金边的盒子放在案头,这是他的“小金库”,几十根搜刮来的金条和珠宝首饰,摆弄半天才心疼肝疼地选了五根金条和一对翡翠镯子。
    军统局姓钱的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东西收了不办人事,到头来枪口往里打六亲不认。是该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了!但究竟怎么教训军统调查组,这事儿得好好策划一下,军统局是专门设局的,要想弄倒他们一定要高人一筹才行!
    锦绣楼门对面的街头拐角之处,一个身穿青灰色道袍的女人在风中瑟瑟发抖,目光呆滞地望着锦绣楼大门上的封条,久久没有反应。蓬乱的头发遮住了清瘦的脸庞,那双曾经清澈无比的眸子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冷冷的眼神盯着锦绣楼,苍白的脸色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痛苦和没落。
    白牡丹的手里拎着破烂的菜筐,在锦绣楼前面驻足了十几分钟后才离开。几天的功夫,曾经是陵城最繁华的锦绣楼变迅速衰败,毫无征兆也毫无理由。
    街头疯传着二龙山各种传闻,最离奇的便是锦绣楼白老板以身殉情的段子——各种版本的消息满天飞——白牡丹这才意识到,世上早已再无白牡丹,她已经被死亡了。
    堂堂陵城一枝花的白牡丹已经成为街头的笑话,注定会被所有人遗忘。或许看到锦绣楼的时候会想起里面的姑娘如何水灵和善解人意,饭菜是如何的精致和美味,白牡丹是如何的凄苦云云。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但在白牡丹看来,这一切宛如浮云过眼,不会在世间留下一点痕迹。
    二龙山百步阶前停放着一口朱红棺材,神龛上供奉着灵牌和香炉,还有血淋淋的猪头和三色供果及面点。宋远航蹲在棺材头前烧着纸钱,苍白的脸上胡子拉碴,瘦得脱了相一般,眼中布满血丝,沉默之中透着难言的痛苦和沉默。可儿躲在人群之中忽然一阵心痛!
    齐军的手里捧着一捆点燃的香插在香炉之中,因悲伤愤怒而变形的脸阴沉冷肃:“老孙,此仇不报我齐军枉为游击队队长!”
    一年多时间的朝夕相处让齐军和孙鹤山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是一位坚定的共产.党人,是一位足智多谋的游击队战士,更是一位重情重义的长兄。在孙鹤山的率领下,这支队伍赢得了当地老百姓的尊重,不断加入的百姓子弟成为游击队员,队伍不断地壮大,实力不断增强,成为一支远近闻名的抗日力量。
    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孙鹤山成为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更是不可多得的指挥者。为协助二龙山保护南运国宝文物,他率领游击队与各种反动势力做坚决的斗争,伏击进犯之敌,阻击鬼子突击队,却牺牲在暂编团的炮火之下!
    宋远航痛苦不堪,泪水不由主地倾泻而下。他想起在落马坡王庄与孙政委朝夕相处的一幕幕,想起老孙教他游击战法的音容笑貌,也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鏖战。
    孙政委在强力狙击敌人的两面夹击之时遭遇暂编团炮轰,临时营地被炸平,防御工事所在的半个山坡被夷为平地,游击队及时跳出了火炮攻击范围,又迂回攻击进犯老虎峪的日军,血战到黎明才撤回二龙山!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夜,宋远航率领游骑队途径燕子谷的时候才发现游击队的营地遭到暂编团的炮击,断壁残垣狼藉不堪的营地已经完全被摧毁,游击队遭到重创。
    暂编团只打到了燕子谷便停止了进攻,日本鬼子在老虎峪接火之后便逃之夭夭,途中遭遇游击队的狙击和游骑队的偷袭,狼狈钻山而逃。
    “少寨主,吉时已到,起灵吧。”老夫子面色悲戚地沙哑道“后山俊秀钟灵,孙政委一定会得到安息!”
    宋远航瞪着猩红的眼睛望着连绵起伏的远山,心如刀绞。
    “一定为孙政委报仇雪恨……今夜突袭黑松坡,打烂暂编团!”
    二龙山的上空响起一阵剧烈的枪声。齐军摘下军帽向老孙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清泪潸然而下:“老孙,待消灭了鬼子我再来向您汇报,你安息吧!”
    黑松坡暂编团临时营地,钱斌愁容满面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掐着半截烟头,黑着脸瞪一眼营参谋:“二龙山不收信?什么意思!”
    “钱专员,昨夜都打乱套了,送信的一过三道弯便被打死了——二龙山的土匪不讲规矩,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信根本送不出去啊!”营参谋苦着脸埋怨道:“再者昨夜的训练打得太激烈,步兵营想要突破老虎峪易如反掌,上峰怎么下令撤退了?”
    “那是苏长官的命令,与我无关!”钱斌不耐烦地冷漠道:“也许这是一个错误,我们始终想跟二龙山搞好关系,尽力避免与之发生直接冲突,但事与愿违啊!”
    “真是妇人之仁!”
    “小心被听到毙了你……”
    “钱专员,兄弟们苦战一夜为的啥?还不是荡平二龙山!冯团长当初或许与宋载仁有城下之盟,兄弟们才没有进犯,现在与当初不一样,唯有决绝攻击才是正道,否则土匪们发起疯来我们会吃苦头的!”营参谋脸色苍白地说道。
    钱斌正要开口,苏小曼缓步走出帐篷盯着营参谋:“你说冯团长与二龙山有城下之盟?”
    “苏长官,我说的是或许……”营参谋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敬礼:“昨夜的炮击炸了燕子谷游击队的临时营地,特务连的兄弟侦查回来说是炸死了一个当官的!”
    冯大炮究与游击队到底有没有约定不得而知,但他当权的时候的确没有跟黄简人联合围剿二龙山。至于耿精忠偷偷摸摸调兵协助他姐夫是另外一回事,冯大炮为此暴跳如雷,差点毙了耿精忠。
    钱斌紧皱眉头犹疑不定,昨夜之战打得有点太乱套,在不清楚敌人目标位置的情况下一通狂轰滥炸,眉毛胡子一把抓,结果捅了马蜂窝!
    苏小曼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既然炸了游击队也就炸了,当务之急是控制二龙山,以免让日本人捷足先登。但现在二龙山无疑对暂编团痛恨之极,送信的都给打死了,还怎么沟通?
    “传我命令,收缩防线坚壁清野,派人侦查日军和二龙山情况,一有异常立即禀报不得有误!”苏小曼孤傲地望一眼二龙山方向漠然地下达命令,只要暂编团坚守黑松坡卡子口,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取得效果。
    二龙山土匪每日的吃穿用度是不小的开支,枪支弹药也极其有限,待储备用尽了定然会出山进城购置,机会随时都会出现!想要夺宝也不急于一时,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整固防线,做打大战的准备。
    孙鹤山壮烈牺牲显然对游击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尤其的大队长齐军,在老孙的坟前做了许久,直到天色将晚,才被宋远航亲自迎回聚义厅。
    “齐大哥,昨夜一战凸显山寨能力之不足,依托天险自保有余但缺乏进攻反击手段,长期以往山寨会陷入孤立之中,对扭转局势百害而无一利。”宋远航巡视一番众人凝重地叹息道:“孙政委没牺牲前,游击队扼守燕子谷之咽喉,本以为可以与山寨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援配合痛击敌人,但没想到暂编团会在背后捅刀子!”
    齐军沉默片刻,这就是当前的形势。无论是暂编团还是日本鬼子,都对二龙山虎视眈眈,昨夜之战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任何坚固的防御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尤其是面对火炮攻击之时,简单的游击战术将无能为力。
    齐军沉默不语。
    “齐队长,游击队与山寨兄弟兵合一处是最好的选择!”二炮头何富贵大大咧咧地说道:“山寨的粮食和弹药储备还有不少,足够兄弟们对付几天的。再者外围的形势千变万化,让他们先狗咬狗一嘴毛再说!”
    老夫子微微颔首:“富贵说的有道理,暂编团昨夜的轰炸撕开了脸皮,日本人也伤亡惨重,游击队营地被炮轰大多是因为二道沟的骑兵连遭到了不明攻击,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富贵说二当家的率领鬼子进攻后山九瀑沟,未见其人,不能辨明真伪,倘若真的是黄云飞,他以触犯了山规,任何兄弟都要见而诛之!”
    “军师,一定是二当家的!”何富贵咬牙切齿,恨得牙根直痒痒:只有二当家的才能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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