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早晨,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入了邯郸城之中。
    这辆马车看上去相当的平常,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那位看上去一身常服却仍旧隐约透露出几分威严的男人就是他们名震天下的大王。
    不知为何,赵丹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偌大的宫城似乎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囚笼,一个让自己无法摆脱的囚笼。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大臣们每年也都会有许多休沐的时间,老了基本上也就退休赋闲在家了,可君王这个职业不但从登基开始就全年无休,而且一干还是一辈子。
    任何一个人在长年累月的重复一项工作之后都会感到疲惫,尤其是像当国君这种高强度的职业更是如此。
    赵丹开始理解历史上那些明君为什么往往寿命都很短了。
    每天都要考虑一大堆的国家大事,也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下班了之后还要面对宫里面一大群嫔妃的索求无度,天天这么对身体和脑子进行巨大消耗,不早死才怪。
    反观那些昏君、庸君们,只需要将朝政一股脑的扔给大臣们去处理,然后自己天天玩乐,虽然身体上仍旧是被一群女人给围住了,但是至少不用天天费脑子啊。
    所以说,还是得给自己的脑子放个假啊。
    赵丹再一想,能够和君王这个职业相比的,恐怕也就是后世的网文写手了。
    同样的全年无休,同样的天天费脑,同样的高强度工作量,最惨的是还没打赏没订阅,没钱也没有一堆老婆,简直令人不得不捧上一抹同情泪啊。
    怎一个惨字了得,唉。
    赵丹收回了心思,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面前的邯郸大街之上。
    说实话,现在的邯郸和赵丹刚刚穿越的时候相比,那其实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在于,那股曾经让人掩鼻不已的臭味没了。
    自从赵丹穿越之后,就开始调集了大量的专业人士对整个邯郸的环境进行了摸底调查,并且弄出了一个排水渠的排污方案。
    在大量的经费支持下,这个排水渠工程已经完全完成了。
    如今的邯郸,无论走到哪一座坊哪一条街,都能够在马路的旁边看到用来排污的排水渠,这些排水渠的开挖由赵国官方负责,日常维护则由坊里的坊丁负责。
    由于维护排水渠是计入劳役之中的,而且每个坊也就那么点名额,所以这个看上去有些脏污的工作其实可是相当抢手的,毕竟和千里迢迢跑去北边修长城相比,在家门口挖个臭水沟这哪算个事啊。
    除了排水系统之外,以吕氏家族为首的大粪商们也出了很大的力。
    不得不说,商人们的嗅觉是相当敏锐的,那个被吕氏家族化名买下来作为粪厂的庄园秘密并没有保守多久,仅仅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过后,一个个粪厂接连在邯郸城外开张。
    一开始的时候,由于“资源”还算十分充足,于是各大粪厂也还是相安无事。可是随着不停有竞争者加入,终于有一天,邯郸城数十万居民的“出产”已经满足不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粪厂的需求了。
    于是一场残酷的洗牌就开始了。
    由于一直以来粪厂们都是免费拉粪的,所以想要争夺资源的话,自然也就不可能从什么收购价来下手,因为收购价本来就是零啊。
    各大粪厂的老板们开始了各种明争暗斗,在长达一年的洗牌之后,大约只有十家左右的粪厂仍旧留存,其他大大小小的的粪厂统统都被清理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面最大的一家粪厂不是别人的,正是来自于赵国少府。由于少府乃是王室的私人财产,所以赵丹实际上就是邯郸城之中最大的粪厂老板……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让赵丹觉得有点怪异。
    由于深知粪厂的暴利,所以赵丹也是毫不客气的对粪厂制定了一个奇高无比的税率——六成!而且赵丹还特地将“粪厂之税许增不许降”这句话写入了赵国的《税律》之中。
    在少府控制的粪厂主动向内史所属的税务监上交了税之后,其他的粪厂不得不纷纷跟进,这让当时还是内史的虞信笑得合不拢嘴,据说好几天时间都拿着各大粪厂交税的报表放在案头,办公累了郁闷了就拿起来看一下。
    对于赵丹来说,反正这个交税就是从王室的私库进入了国家的公库,倒也无伤大雅,基本上也就是个左手倒右手的事。
    总而言之,赵丹对于自己竟然能够开创一个行业这个事情还是颇为高兴和自豪的,虽然说这个行业有点味道,不是很摆的上台面……
    这么一看的话,寡人这也算是种田流了吧?坐在马车之上的赵丹一边掩着鼻子看着正好从自己面前不远处路过的一辆拉粪车,一边在心中不无自豪的想到。
    或许是因为太早了的原因,邯郸城看上去似乎还并没有醒来,街角偶尔会有人走过,但是人流量并不算太多。
    正是深秋时节,重重的寒意在每一个人的身边萦绕,无数落叶从天而降,每一个晚上过去之后都让邯郸的街道上铺得厚厚的一层。
    对于这些落叶,赵丹也同样没有放过,此刻大街上就已经可以看到许多人正在清扫这些落叶了,这同样也是属于劳役的一种。
    之所以弄这些东西,倒不是说赵丹有什么洁癖,而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卫生。
    卫生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赵丹自然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古代之所以发病率和死亡率这么高,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不卫生。
    别的不说,只要把卫生搞上去了,蚊虫的数量就自然减少,蚊虫少了发病率就自然降低。
    除此之外,像新生儿以及孕妇的死亡率都和感染有着很大的关联。
    自从赵丹在邯郸保卫战后受到了启发,凭借着脑海之中的记忆整理出一个简单的卫生条例并强制在赵国境内推广之后,单单是这两年来邯郸之中新生儿和孕妇的死亡率就直接降低了百分之四十,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有继续下降的空间。
    人口在这个时代对于国君们来说,那可绝对是最宝贵的财富啊。
    赵丹的马车转入了邯郸西北部的一个坊里,这里是邯郸最为贫穷的一个坊,随处可见破旧的房屋,但是道路还算干净,街边的排水渠也同样畅通,赵丹甚至还看见几名老人悠闲的靠在一根需要数人合抱才能够抱得过来的巨树树干上晒着太阳,身边还有好几个稚童围着打闹。
    赵丹想了想,叫停了马车,走下马车朝着几名老人走去。
    这几名老人很快发现了赵丹的存在,立刻一个个就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稚童们也纷纷躲到了树干之后,伸出一排小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赵丹。
    虽然这一次赵丹是微服出访,身上仅仅穿着一套非常普通的士人服装,但是单单从他能够拥有马车以及浑身那种久居上位给人的威严感,就足够让这些只是赵国最底层的老人们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了。
    赵丹对着老者们拱了拱手,笑道:“老丈们,某有些疑问想要询问一下老丈,不知道老丈们可有时间和吾聊聊?”
    一名看上去大约在五十岁出头的老者被其他老者推了出来和赵丹对话,这名老者显然也是有些紧张,道:“不知先生要问甚么事?吾等都是一些老头,怕是帮不上先生。”
    赵丹笑了笑,用颇为温和的语气说道:“吾冒昧求问一句,不知老丈家中以何谋生?”
    老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吾有三儿五女,女子皆已出嫁,两儿为国征战方归。”
    赵丹一听立刻摆出了一副肃然起敬的表情:“啊,原来老丈的儿子们都是为国征战的勇士,想必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
    赵丹这句话其实也就是一句客套,但没想到下一刻这名老丈竟然还真的就把腰杆挺直了起来,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道:“那是自然,吾之长子前两年可是参加了咸阳城之战,乃是第一批随着李牧将军入城的具装甲骑兵!”
    话音刚落,老者就滔滔不绝的吹嘘起自己的大儿子来,其他的老者们脸上也露出了羡慕不已的表情。
    从这名老者的话里来看,他的大儿子如今已经是一名赵国具装甲骑兵之中的百将了,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军官了。
    赵丹忍不住说道:“恕我冒昧,既然如此,那么老丈为何还要住在……”
    赵丹伸手指了指老者们身后的那几间破旧房子,意思不言自明。
    要知道具装甲骑兵的军饷可是非常高的,再加上每次战争之后的赏赐,别的不说,至少弄个几百亩地、盖几座干净整洁的大房子是一点都没问题的。
    老者嘿嘿一笑,道:“吾都住在这里几十年了,早就习惯啦。不过说起来吾大儿子刚刚从河东郡来信,说是在那边分好了田地,耕种了两年已经成了熟地,等过了这个冬天,吾就去河东帮忙了。”
    说着老者又一指身边的几名老者,笑道:“这些人也是明年开春就要和吾一起去河东,准备为子孙们耕作啦!”
    老者们纷纷笑了起来,一个个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自己听说过的河东郡究竟是如何如何,大树旁边充满了欢乐无比的气氛。
    赵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问道:“可前两年白起方才攻入河东,若是秦赵战事再起的话,河东郡岂不是颇为危险?”
    老者笑了起来。
    “天下战乱千年,即便是邯郸亦是会有被围的一天,河东又如何会避免得了呢?再说了,即便被秦国人暂时攻入河东,顶多亦是坏了一年守城罢了,反正无论是秦国也好韩国也罢,终究不可能是吾赵国之对手,所以吾等并没有甚么好担心的。”
    其他老者们纷纷出言附和:“不错,如今大王贤明众臣能干,赵国正是最强之际,无论是何等敌人来犯,吾等都坚信赵国必胜!”
    更有几名孩子爬在树上,拿着刚刚折下来的小树枝充当长剑,站在树上挥舞着树枝,手舞足蹈装模作样的叫了起来。
    “万胜,万胜,万……哎呀,爷爷救……哎哟!!”
    伴随着一阵树枝的颤动,几名皮孩子从天而降重重落地,溅起了片片烟尘,让树底下顿时喧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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