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岁双手拖着板凳挪近一步,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又下意识努力瞪大了眼睛。
    “……不用那么紧张。”凌夙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八十年前出版的纸质旧书《来自九百万光年之外——‘六指’文化风俗考》,“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面试你,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嗯。”元岁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解释无效。
    凌夙诚稍微觉得有点无奈,轻咳一声之后放下书本,尽可能平静地提问:“你的天赋的基本运用形式?”
    “最基本的功能,就是可以代替真实的线用来缝东西。”元岁认真答题,“我之前有试过,用来缝个扣子之类的是完全可以的,就是比一般的棉线还是要粗上不少,缝衣服的话不太美观,而且必须要用大号的针才可以……啊扯远了,进阶一点的用法,就是用来捆东西。但是这些线并不能悬浮在空中,所以要么把一头拴在自己手上,要么就拴在别的大件儿的东西上——总之需要一个支点。再发散一些的话,可以通过不停变换线绳支点来进行移动,也可以用作限制对方行动或者是偷袭的武器。不过缺点也显而易见,第一是无法在空旷的地方使用,第二就是强度不够,很容易被破坏。”
    “强度不够……具体一点的指标呢?最大承重?性质是否会收到温度影响?耐腐蚀性如何?”
    “单根线的承重其实非常有限,就像是头发丝那样。但是多股线汇集起来,再试着编织成网状结构,极限是可以承受我自身体重的三倍……大概就一百五十千克左右。换句话说,算上我自己,最多还能同时带走一个体重正常的人。”元岁明显地停顿了一会儿,回答接下来的问题时稍微有些犹豫,“温度之类的……好像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但是一旦释放的数量过多,好像单根线的强度就会开始下降,而且会觉得很容易饿。”
    “容易饿?”这个转折有点突然,凌夙诚愣了一下。
    “可、可能是错觉?”元岁眨了眨眼睛,结巴了一下才接着说到,“总之连续使用的话会有点累。”
    “会有疲惫感应该是使用天赋的正常副作用。”凌夙诚的提问角度越来越刁钻,“那么最大长度?最大受控距离?控制精度?”
    “长度的话倒是没有多长……受控距离是什么?能自如控制线的距离吗?如果是捆在固定物上的那就是一锤子买卖,绑上之后就改不了位置了,但是依旧能够感应得到;捆在我自己手上的能有个几十米吧……精度?这个怎么衡量呢?”元岁被问的额头冒汗。
    “我随便问问而已。”凌夙诚再次强调,“因为你说今后都要坚持两人一起行动,我才想要稍微对你的天赋多一些了解,你不用太紧张。”
    “……您多一些了解之后会不会觉得有点失望?”元岁微微缩着脖子,“本来就不算是很厉害的天赋,我以前在跟同班同学实战的时候表现的也一直不怎么样。而且您这一串问题问下来,我突然觉得对自己天赋的了解和控制程度没有我自以为的那样好。”
    “其实还不错。”凌夙诚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略带鼓励的语气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我们对于天赋机制的了解程度原本就还不够,每个人又都不太一样,几乎只能靠自己摸索。多积累一些经验就会好一些。另外,你的天赋本来就不适合‘切磋’性质的实战,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反而会比较有利于发挥,这没什么问题。”
    “哦。”元岁应声的干巴巴的,垂着的眼睛里写满了沮丧。
    病房内重归安静。凌夙诚张了张嘴,还是没酝酿出更多有安慰效果的话,只能跟着保持沉默。
    “啊,对了!”元岁突然一拍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我最近老是一惊一乍的……”
    “怎么了?”凌夙诚松了口气。
    “我早上去跟您父亲汇报您的恢复状况的时候,顺便自作主张地跟他老人家商量了个事儿。”元岁讪讪地捋了捋头发,“您不知道,因为人事调整,最近咱们那儿有点人心惶惶的,乱七八糟的杂事很多……”
    “有人说你什么了?”凌夙诚皱起了眉头。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次大规模的洗牌和二组刚刚以惨重的代价完成的任务必然有关。
    “没有,没有!”元岁以投降状同时摆动了两只手,“只是我觉得这个势头有点乱,所以试着和您的父亲提议了一下,等到您稍微好一些了,就分配给我们一个轻松点的外出任务,算是避避风头。啊当然!您要是觉得不行的话,我马上就再去跟他说说……抱歉,我应该先跟您商量过再去申请,而不是反过来。”
    “没关系。”凌夙诚活动了一下手腕,“除了自愈能力没有完全恢复之外,我觉得自己的状态还算过得去……说真的,我很少休这么长的假。”
    “您在担心这样下去会退步吗?”元岁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不过,既然你这么去和他说了,估计我们很快就会收到任务了。”
    “诶?”元岁表示惊讶的同时,有人在病房外敲起了门。
    -
    “老大,快看,快看下面!”元岁扒在玻璃窗边,半晌才一脸兴奋地回头冲着凌夙诚招了招手,“那是大陆上的城市么?”
    忽略驾驶舱传来的低笑声,凌夙诚很配合的上前一步,眯起眼睛朝下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真好啊。”元岁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虽然是从天上俯瞰。”
    “我们的航线经过的地方,基本都是早就没人住的空城。”小型飞机上的副驾驶居然腾出空来专门回答了一句,“小妹妹你要是真的那么有兴趣的话,可以求求你家老大,让他抽空带你‘路过’一下这些遗迹。”
    一天以来,凌夙诚和元岁先是再次乘坐“呼唤号”短暂地于一个中转岛登陆,随即罕见的乘坐整个船队共有的小飞机之一,扑向广阔的大陆。
    “难怪。”元岁并没有因为对方调侃性质的直言而沮丧或是稍微表示一下害羞,笑容灿烂的就像是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我还悄悄琢磨过,以现在这个谁都不敢大大咧咧的在天上飞的状况,我们从人家头顶飞过去,会不会突然就被打下来。”
    “你的担忧其实是对的。”副驾驶也是个看着比较年轻的人,声音听着似乎有点被元岁开朗的态度逗笑了,“去年秋天的时候,隔壁船队真的有架飞机失联了,至今也什么都没找到,多半就是被底下的人给打下来了。从那之后,我们又划定了一批‘危险区’,在制定路线的时候更加束手束脚,每次出门前靠打几把牌来确认手气,生怕触到了什么眉头。”
    “打牌?谁赢谁出门么?”元岁的脸上还是没什么紧张感,“这么可怕,那我们现在飞到哪儿了?”
    “离你们的任务地点很近了。”副驾驶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们还是盘古号上当兵的?这种外派工作倒是很休闲。”
    “这明明是冒险深入敌营,万分凶险!”元岁立刻正色。
    “哦是吗?你们要直接空降的可是和我们这些‘海飘’关系最好的小镇子呀。我再看一遍你们申请的任务项目……确实是‘民俗考察’,我没看错吧?”
    “听说最近那边治安恶化了,也会有‘六指’的商人伪装之后混进去,也不知道是在打探些什么。”元岁的目光转向凌夙诚,“不过它们怎么伪装自己呢?努力学习地球的语言?再剁掉一根手指?”
    “除了‘六指’这个明确的特点之外,它们和我们外表看起来确实非常接近,尤其类似于亚裔。”凌夙诚很配合地接过话头,“据说它们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男女的平均身高都比我们要稍微矮一些,但是近年来的报告显示,这种差距正在缩小。”
    “我原来一直很好奇的一点就是,既然我们都离‘六指’远远的,那些新的观察报告是从哪里来的。”元岁的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是不是这次回去之后,我们也可以开始瞎编了。”
    “瞎编?小妹妹你可真敢说啊。”前面的副驾驶笑出了声,“这可是无数甘于卧底在敌人内部的科学家们奋不顾身给我们传出来的消息,虽然有些真的夸张到非常像是在胡说八道,咱们也得给予恰当的鼓励。”
    “那您既然经常跑这条线的话,有没有真的接触过‘六指’们呢?”
    “你算是问对人了。”副驾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不但见过,还跟他们一起磕过瓜子。”
    “他们居然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元岁终于有些惊讶起来,“还有,您是在怎样的契机下经历这种奇遇的?”
    “没办法,听说他们带过来的种子一大半都没法在咱们这儿种活,只能将就了。”副驾驶的语气充满了炫耀,“说来也是我运气好,一回在镇子里喝了点酒,进错了房间,看到桌上的瓜子想都没想就抓了一把,直到有人进来。”
    “……我不知道是附和您运气好,还是表扬它们心地善良。”元岁诚恳地说。
    “一般来说,肯和我们接触的,脾气都还行。”副驾驶稍微严肃了一点,“不过你最好不要抱这种侥幸。我之后跟前辈们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差点被当做整个机组的吉祥物,每个人出门前都要在我头上摸一把‘开光’。”
    “哦,这样。”元岁搓了搓手,“等会请务必也让我摸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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