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语收回视线,道:“兄长是要去哪里?”
    唐祈沅拧着眉,“自然是去寻你,离席这么久,还以为你迷了路。”
    她笑道:“有阿渊在,我怎可能迷路呢?”
    唐时语自小方位感便不是很好,时常会走错路,十二岁那年走失也是她不小心与婆子走散所致,为此,唐祈沅每次见她到处乱走总要抱怨几句。
    顾辞渊就不同了,他的方向感出奇得好,哪怕你将他的双眼捂住,在原地转上几圈,他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简直就像头顶长了双眼睛。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唐祈沅让顾辞渊带着她出去散步的原因。有顾辞渊在,他们总能放下心来。
    侯府的众人,在和顾辞渊相处的一年里,都习惯了少年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唐时语后面,也习惯了这个看上去还未真正长成人的少年,已经足够可靠,有他在,唐时语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突然,唐时语脸色大变,大叫了声:“阿渊不可!”
    她快速转身按住少年的胳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目光惊恐。
    宽大的衣袖下面,遮挡住的是两双交叠的手,还有一把匕首。
    他在她转身那一瞬便调转刀尖的方向,防止伤到她。
    唐祈沅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唐时语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能察觉到阿渊突如其来的杀意,却不知为何。
    “阿渊!”她加重了语气,眼中带着警告。
    这里是皇宫!不可由着他乱来!
    她亲眼见过一次顾辞渊杀人,见过他面对死人时那种冷漠无情、恍若修罗的样子,那时的他很陌生,与她平日里见到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
    那年她去看灯会,回庵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匪徒,那些人本是图财,却在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企图劫色,那是顾辞渊第一次发狂,状态很不对劲。
    那夜他杀红了眼,她吓懵了。
    夜色浓重,上山的路崎岖不平,淡淡的月光洒下,地上大片的暗色血流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眼前一阵阵发昏。
    怎么会这样……
    顾辞渊踏过遍地的尸首,赤红的眼透过一片血色,看到她瘫坐在地上,双目无光、神情恍惚。
    他心中的猛兽疯狂叫嚣着:
    谁叫这些人要弄脏阿语!!都去死吧!!
    他握着短匕的手颤抖着,脚踏过成河的血流,一步一个血脚印,朝她走去。
    越接近,理智慢慢地回笼,眼前的血雾消散。
    他渐渐惶恐不安、胆战心惊,最终停在距她一丈远,不敢再靠近。
    不敢说话,不敢动,甚至放轻了呼吸。
    方才还像一只失控的狼,现在又变回了她熟悉的小狗。
    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无辜极了。
    唐时语浑身无力,腿软得站不起来,见他怎么都不过来,只得颤抖着声音,轻声唤他:“阿渊,我怕……”
    顾辞渊眼睛瞬间发亮,几步蹿到了她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带血的刀尖向下,扎进泥土,他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蹭了蹭,将发颤的少女搂进怀里,才发现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冰坨。
    自责几乎淹没了他,他歉意地喃喃:“姐姐,阿语……”
    唐时语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少年的身形单薄,但那股熟悉的气息让她逐渐平息恐惧。
    “你怎么吓唬我……”她抓着他的衣襟,轻喘着,抱怨着。
    “我错了,对不起……”少年漆黑的眼眸就如这黑夜一般充满压迫感,眉眼间满是狠戾,用最温柔的语气,缓缓道,“企图伤害阿语的人都该死,来一个,我杀一个。”
    往事历历在目,此时在枫云宫前,人来人往,唐时语不知道是什么人又刺激到了他,也顾不上一旁瞠目结舌的兄长,连拉带拽地,将他往人迹稀少的地方拽。
    少年总是对她毫无办法,目光阴狠地投向某处,又收回,由着自己被矮他一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拖拽。
    主殿外,太子萧墨沉嘴角噙着笑,望着拉拉扯扯的两道背影,笑道:“表弟,看来你的心上人心有所属啊。”
    齐煦皱眉,下意识反驳道:“那不是她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该是他才对,他们原本就是一对。
    从前是他错了,如今能重来,他定要改过自新,不再重蹈覆辙。
    只是个小跟班而已,她如何能看得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男炮灰也是重生,不过他基本没啥戏份,不用太在意!让他重生只是为了虐他以及虐女配!重生者有男主,女主,前世未婚夫男炮灰,再没有别人重生了~~
    ☆、第 9 章
    齐煦知道唐时语从庵中带回来了个孤儿,但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可以打探此人身份样貌。今日见面,方才瞧见少年的脸,他下意识地便想跑。
    上一世他便是死在这个少年的手里,没有缘由,那人冲进府门,二话不说便将他斩杀。干脆利落,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齐煦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茫然倒地。
    他亲眼见着少年握着带血的短匕,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齐煦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是重生了,恐惧也像是烙在了他的身体里,日夜陪伴着他。
    唐时语不该与那个少年在一起的,因为前世她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是因为他的重生,所以导致轨迹发生偏移了吗……
    枫云宫外,唐时语七拐八绕,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阿语,慢些。”顾辞渊任由她拉着,见她绕来绕去又快要回到原点,眉头微皱。
    她走得太快,气喘得很急,大概是重生的代价,她的身体真的很不中用。她拽着他走到一处僻静之所,猛地停下脚步,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顾辞渊吓得大变了脸色,慌忙将她扶稳,一时气急,大怒道:“你就这么护着他!这么喜欢他!这么怕我伤害他?!”
    她被吼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会了神,能看清了眼前的人,又见他满面怒容,更加茫然。
    少年像是一只突然失控的狮子,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却怎么都逃脱不了他的控制,突然觉得眼前的阿渊很陌生,但她却不害怕。
    终于,他将她抵在了宫墙上,眼神晦暗不明,收紧的面部肌肉彰显着他此刻极度压抑克制的暴躁内心。
    沙哑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
    唐时语很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你刚刚一直在看他,一直在看。”
    一定是喜欢的,不喜欢的话为何会定亲!
    旁人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此人,必须要死。
    他能杀得了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顾辞渊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温柔地摸着她小巧的泪痣。
    他声音放的很轻,眸中染上一丝她不甚熟悉的情绪,有些危险,又有些迷人。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哄诱的意味,缓缓开口:
    “喜欢他什么?他没我长得好看,没我对你好,他会害你的,别喜欢他。”
    “阿渊你是不是……”
    喜欢我?
    “嘘……”他轻轻按住她的红唇,手指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红,神情变得委屈,轻声抱怨道:“姐姐,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阿渊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唐时语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争风吃醋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忐忑的心被安抚下来的同时,内心划过一丝奇异的酸涩感。
    她忽略掉那莫名的失落,安抚道:“我最喜欢阿渊。”
    这话就像天籁一样悦耳,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利爪和獠牙,轻而易举地将内心的困兽又关了回去。
    少年的眼中又恢复了光亮,他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真的?”
    她笑,“嗯。”
    顾辞渊猛地站直身体,手负到背后,头扭向一旁,耳朵渐渐红了。
    “哦。”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唐时语皱起了眉。
    “阿渊。”
    “嗯?”
    唐时语正了神色,伸手去拉他的袖口,“你看着我。”
    他扭回头,垂下眸,认真地看着她。
    “你为何要杀他?”
    “不为何。”他赌气地再度将视线挪走,冷声道,“他不是好东西。”
    她却不让他如愿,抬高双手,费力地捧着他的脸,强迫与她对视,不让他逃。
    顾辞渊紧抿着唇,脸色依旧臭臭的,但慢慢弯下了腰,让她不必再费力抬着手。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可知他叫什么?”
    “……不知。”
    她追问道:“那你为何……”
    “姐姐!他看你的眼神很危险,我怎么能看着你跳进火坑中呢!”
    前世他找到她太晚,没有参与进她的生活,不知她经历过什么,再遇时便已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上了。
    心如刀割的感受哪怕是再经历几世他也忘不掉。
    若是从前他便陪着她,若是将身边妄图占有她的人都杀光,那她怎么会被人害死呢!
    果然,那些人都该死。
    “阿渊,我不知你为何对齐煦有如此大的敌意,我不是要怪你。”唐时语的手颤了两下,有些后怕道,“这里是皇宫,太子在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你冲上去将他杀了,你会被如何对待?你会被抓住,关进牢里,严刑拷打,甚至处死。”
    顾辞渊冷笑道:“你以为我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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