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你为什么不走?”
    赵多福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玉尹。
    就在方才,玉尹带着赵谌回来,便吩咐王燕哥带上赵谌赵多福和朱璇,立刻陈桥。
    “我奉种公之命,留守陈桥。
    便战死也要钉死这里……嬛嬛,这时候莫耍小孩子脾气。小哥还需要你照顾,你和十八姊必须要带他平安返回开封,否则的话,定然会引得无数人为之家破人亡。
    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若走了,则虏贼便可扬长而去,日后必为我大宋祸害。”
    “可是……”
    不知为什么,赵多福的心里好痛。
    眼泪唰的夺眶而出,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玉尹那声‘嬛嬛’,触动了她内心中最敏感和柔弱的地方。总之,她不想走,不愿走……但她知道,她必须走!她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说不得能和玉尹同生共死。可她是柔福帝姬,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不能如愿。
    “我不走!”
    赵谌从大帐外突然冲进来,在他身后,朱璇狼狈的跑进来。
    “小乙,你说过的,要赔我一同马踏天下,怎能让我独自逃离?”
    玉尹脸色一变,看了看赵谌,蹲下身子,把他搂在怀中,轻声道:“小哥,休这般任性。
    而今你留在陈桥,已无意义。
    当留有用之身,方可中兴我大宋……”
    “我不……”
    赵谌来了倔脾气,大声叫喊。
    可未等他话说完,玉尹一掌且在他后颈,顿时把赵谌打昏。
    抱着赵谌,玉尹递给了赵多福,“时间已经不多,你带着小哥和十八姊立刻离开,往东走,而后转道返回开封。我会让呼延老将军和十三郎护送你们安全撤离。”
    玉尹话未说完,帐帘一挑,高宠和呼延灼便冲进来。
    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帮家伙,却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哥哥……”
    “十三郎,你休要啰唆。
    而今之局,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便保护小哥和公主离开才是道理。再说了,你家中还有老母,我若出事,燕奴和玉如都需要人照顾。
    大郎而今在期城,情况怕也不好。
    我三兄弟,必须要有一个人活着才成……你若不听我话,我便立刻自尽在你面前。”
    玉尹声色俱厉,让高宠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虎目中含泪,他看着玉尹,半晌后躬身一揖,“但有十三郎在,必不使嫂嫂和玉如受到委屈。”
    “都走吧!”
    玉尹说完,一摆手,头也不回便往外走。
    呼延灼却紧随其后,跟着玉尹一同走出了大帐。
    “老将军,你……”
    “小乙,你莫劝我,我决心已下。
    自家而今,业已近古稀之年。回首这一世,却愧对祖宗……来陈桥的时候,自家便知道危险。可自家还是跟来了,只希望能凭今日一战,洗刷我呼延家的屈辱。
    小乙且不怕死,我又有何惧?
    更不要说,老夫早已成家,儿孙都已成人。我这一世,未能给他们带来什么荣耀,反而因屈身事贼,令他们颜面无光。反正都已如此了,便痛痛快快杀一回,小乙千万莫要拦我才是。”
    玉尹和呼延灼不算太熟悉,更不清楚呼延灼的家庭情况。
    只是,呼延灼拜太子舍人之后,两人方有了接触。时间不长,可是玉尹却从未听呼延灼谈及过家人。如今他这一说,玉尹反而明白了!想必是因为当初呼延灼投奔宋江,令得呼延一家蒙羞。哪怕后来复归朝廷,他的儿孙也不愿与他相认。
    呼延灼自己,对当初加入京东三十六巨盗的行为,也是耿耿于怀。
    他想要以自己性命洗刷当年污点,玉尹便有心拒绝,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人家已经说了,就是要求死。
    玉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高宠,但是对呼延灼而言,却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这里,玉尹摇头苦笑。
    他叹了口气,“既然老将军如此坚持,黄泉路上有老将军相伴,自家倒也不会寂寞。”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呼延灼仰天大笑,豪气干云。
    玉尹便不再劝说呼延灼,出大帐之后,便找来了朱梦说。
    此时,朱梦说也看出情况不妙,正忧心忡忡。
    听玉尹说完,他呆呆看着玉尹,半晌后突然躬身,一揖到地,“小乙如此忠贞,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当初自家还与小乙作对,如今想来,却是后悔莫及……
    恨不能与小乙盘桓,这次回去,朱三郎定撰文为小乙歌颂。”
    “三郎,你错了!”
    玉尹在这一刻,头脑特别清醒。
    他微微一笑,“陈桥一战,与小乙无关,实太子亲力督战所致。”
    “啊?”
    朱梦说闻听一怔,诧异看着玉尹。
    “小哥,是我大宋未来希望,比我更需要声名。
    我死之后,任他洪水滔天,但小哥却不一样。更不要说,小哥这次偷偷跑出来,会连累许多人。正因如此,才需要突出小哥,官家也不会因此,再来怪罪种公。”
    大宋皇帝,很讨厌打仗。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打了胜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得好处的全都是那些士大夫。
    所以,大宋皇帝宁愿失败,宁愿议和。
    反正出钱的,是士大夫和百姓,却与他无干。
    玉尹这时候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内心不由得苦笑:原来,我还真个是适合官场……以前是不屑于为之,其实我对这官场,还真是明白。
    只可惜,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朱梦说道:“此战,乃小哥所为,更亲上疆场,斩首无数。”
    朱梦说也不是傻子,哪能不明白玉尹的意思?
    玉尹这是在保种师道,保李纲,保主战派的利益啊。
    可惜,以前总觉得玉尹首鼠两端,所以对他百般打压。可实际上呢?真正主战的,却是玉小乙。人家为了这大宋江山,是全心全意,甚至远比李纲他们更纯粹。
    有道是功高震主。
    可如果这功劳里有赵谌一份,又如何震主?
    朱梦说不再说什么废话了,再次朝着玉尹,深深一揖。
    “快走吧,虏贼不会等候太久。”
    玉尹拍了拍朱梦说的肩膀,便直奔河堤而去。
    谁都可以走,唯他不能走……他是这太子亲军的魂,若他走了,太子亲军更不堪一击。
    所以玉尹只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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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残阳似血。
    开封城外,宋军终于攻破金军大营。
    种师道脸色阴沉,站在战车之上,厉声道:“传令三军,不得停留,继续追击……”
    “种公,已经打赢了,又何必继续追杀?”
    种师道闻听,脸色更加阴沉,“耿参议此话怎讲?
    而今三军将士正在用命,你却在这里为虏贼求情?殊不知,虏贼狼子野心,你今日放过他们,将来必招来后患。亏你也是武学出身,怎地连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明白?”
    这耿参议,便是门下侍郎耿南仲的儿子,官拜中书舍人,枢密院参议之职。
    换句话,他也是议和派留在枢密院的搅屎棍。
    以前,种师道或许还会对他有些好脸色,可是现在,他决不可能与耿延禧任何面子。
    耿延禧面红耳赤,退到一旁。
    而种师道继续督战,命宋军追击。
    “传令张玘,休要与虏贼纠缠。
    命他率部从广济河上游渡河,驰援陈桥……若陈桥有失,便让他张玘提头来见我。”
    种师道,是真急了!
    一方面他担心陈桥的玉尹抵挡不住金兵的攻势。
    一旦陈桥有失,这关门打狗的计策,便等于是付之东流;另一方面,他是真怕赵谌也在陈桥。若如此的话,便是玉尹保护,也未必能保护周全。赵谌如果出事,那事情才是真个大发了!
    小乙,定要坚持住啊!
    种师道这边在心里祈祷,而另一边,高宠和王燕哥带了五十个马军,保护赵谌赵多福和朱璇三人,一路向东疾驰。不过,他跑出去大约十里,却依稀能听到,从陈桥方向传来的喊杀声。
    突然间,高宠勒住战马。
    “十三郎,怎地不走了?”
    王燕哥看着高宠,疑惑问道。
    高宠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气道:“燕子,我要回去。”
    “啊?”
    “小乙待我如手足,若没有哥哥,便没有而今的高十三郎。
    哥哥尚在奋力厮杀,做兄弟的岂能独活。若我与哥哥战死陈桥,还请燕子你待我照顾老娘,安抚九儿姐母女。当初我三人在观音院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便是我履行诺言之时……若我这么走了,便活着也不快活。”
    王燕哥看着高宠那张黑漆的脸,眼中透出一抹赞赏。
    “你若死了,奴此生不嫁。”
    “嗯!”
    这时候,一切语言都好像变得有些多余。
    高宠拨转马头,胯下乌骓马希聿聿一声长嘶,便朝着陈桥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高宠的背影,王燕哥的眼睛也湿润了。
    高宠喜欢她,她何尝不知道?
    比起马皋,高十三郎的人品,要好百倍。
    便能得如此夫君,此生也算无憾……却可惜,未能与十三郎留下子嗣。
    “公主,我们走吧。”
    赵多福一路上显得非常沉默,看着高宠往陈桥走,她的眼中,闪过了羡慕之色。
    恨此生为女儿身,不得与君并肩。
    若不是怀中昏迷的赵谌,赵多福真想这时候便掉头回转陈桥,哪怕是死在玉尹身边也能快活。
    就在这时候,前方马军突然一阵混乱。
    战马狂嘶,便听得希聿聿名叫不停。紧跟着,传来兵器碰撞声,王燕哥的脸色,顿时惨白。
    难不成,是遇到了虏贼?
    她二话不说,纵马便冲到阵前。
    却见对面灯火通明,一队兵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十几名马军,正围着一个青年战在一处。那青年犹如一尊黑铁塔般,手持双锏,虽被围困,却毫不畏惧。而在对面,数百人手持兵器,为首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冷眼观瞧。
    “虏贼拿命来。”
    王燕哥二话不说,催马上前,轮刀便向青年砍去。
    说起来,王燕哥武艺不俗,便是高宠,也要和她斗上十几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
    胯下桃红马,虽不是宝马良驹,也是难得一遇的好马。
    刀疾、马快,眨眼间便到了青年跟前。
    那青年却毫不在意,据镔铁锏相迎。
    这青年的双锏,比之制式铁锏要长,大约在五宋尺左右,也就是1米5的长短。柄长一尺五寸,粗若拳头。那双铁锏舞开,铛的便把王燕哥的绣绒大刀崩开,破口大骂道:“谁个是虏贼?尔等不敢与虏贼交锋,便只能在这里逞强不成……”
    话音未落,那队伍里的中年人却大声道:“三郎,退下。”
    他催马上前,怀抱双锏,在马上与王燕哥一拱手,“自家狄马营朝奉郎狄克敌,尔等何人?”
    虽只一个回合,王燕哥却被那青年手中的双锏,震得两臂发麻。
    这黑炭头的力气,居然和十三郎不相上下?
    王燕哥正惊讶时,听得中年人开口,眉头一蹙,沉声道:“狄马营?你们来这里作甚?”
    “听闻前方有战事,老夫便带着少子前来查探。”
    不等王燕哥开口回答,在她身后的赵多福,却眼睛一亮,便催马来到王燕哥身边。
    “你是朝奉郎?”
    狄克敌看是一个妙龄女子,怀抱着一个童子上前,顿时一怔。
    “你是……”
    “本宫乃柔福帝姬,请狄朝奉立刻率部,驰援陈桥。”
    狄克敌激灵灵打了个寒蝉,心中更是充满疑惑。
    “三郎,柔福帝姬是什么?”
    焦成凑到狄雷身边,一脸茫然。
    “笨蛋,柔福帝姬,便是公主……”
    焦成闻听,顿时笑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既然是公主,不好好呆在京师,怎会在这荒郊野外?”
    这厮,是故意装傻,提醒狄克敌。
    对啊,堂堂公主,怎可能在这里出现?
    狄克敌浓眉一抖,冷笑道:“姑娘,你真是会说笑话……你说你是柔福帝姬,却不知有何凭证?”
    赵多福刚想要开口,哪知道怀中的赵谌,这时候却一动,幽幽醒来。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周围状况,睁开眼睛便叫嚷道:“臭小乙,你敢打我,回去以后,定要父皇打你屁股。”
    一句话,不仅是赵多福和王燕哥等人变了脸色,就连对面的狄克敌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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