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谣言最可畏。
    不管是什么话,当从一个人口中说出,传入第二个人耳中,然后再从他嘴里说出来,哪怕是一个字不变,也会变了味道。
    何元庆是个杭州破落户,年方二十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原本,他并没有来望仙桥看热闹,吃饱了以后便呆在家里睡觉。哪知道有好事之人跑过来,告诉他应奉局在望仙桥募兵。说实话,当初朱勔主持的苏杭应奉局,在东南一带名声太臭。何元庆对于杭州应奉局的态度,也表现的是极为不屑。
    听闻应奉局募兵,那应奉局都监还设了什么规矩,小觑杭州人。
    何元庆就怒了!
    你应奉局不过官家的狗腿子,怎恁地张狂。
    “何小乙未见,那些个东京来的家伙是何等张狂,直恁视我杭州没有好汉……”
    来传信的人,更添油加醋,令何元庆火冒三丈。
    当下,他二话不说,便让人牵马过来,找了两个闲汉拎着大锤,便赶来校场观看。
    当何元庆到了校场的时候,正好见几个熟悉的人考核失败,于是更坐实了玉尹羞辱杭州人的想法。一怒之下,何元庆连闯三关,更指名道姓,要和玉尹比试高低。
    哪知道玉尹还没开口,从校场外闯进来一人。
    此人跳下马,约185公分左右的身高,肤色古铜,浓眉大眼。身披一件锁子连环甲,胯下一匹王追马,掌中一杆大枪,背负一口钢鞭。看那口大枪,约三米长,有儿臂粗细。枪杆上刷了一层黑漆,乌黑锃亮,枪头锋利,在阳光下吞吐寒光。
    何元庆一怔,破口骂道:“哪儿来的鸟厮,也敢在此张狂?”
    “某家高宠,应奉局十将。
    玉都监便是高某的兄长……你这鸟厮忒不晓事,若非我家哥哥之前与虏人交锋受了重伤,今日焉有你这般张狂?来来来,你想要与我哥哥交手,先胜了我手中大枪。”
    说时迟,那时快,高宠纵马便冲向何元庆。
    掌中那杆大枪扑棱棱一颤,拧枪便刺。何元庆没想到高宠说打就打,等他反应过来时,高宠已经到了近前。他连忙舞锤相迎,嘭的一下子崩开了高宠的大枪。不过枪是崩开了,可那枪上传来的惊人力道,却让何元庆心中暗自震惊不已。
    这厮,好大气力!
    玉尹这时候,在点将台上也看清楚了高宠,顿时露出释然之色。
    十三郎,来的正是时候。
    与去年在开封府分别时相比,而今的高宠,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凌厉杀气。虽然距离有些远,可玉尹却能感受到,高宠经过这一番磨练,已经把他的功夫练到了第四层,也就是说,已经超越了而今的玉尹。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漠北经历了多少次征战,竟然凝练出如此杀气。玉尹看着校场中的高宠,忍不住连连点头。
    “小乙,那是你家兄弟吗?”
    “呵呵,邢侯说不得也听过他的名号。
    我这兄弟绰号玉狻猊,名叫高宠,号十三郎,有万夫不挡之勇。我还有一个兄弟叫做杨再兴,而今在禁军效力。十三郎今日既然出现,那何元庆必不是他对手。”
    玉尹看得清楚,何元庆的功夫,不过练到了三层大圆满的境地,和自己不分伯仲。
    他虽然天生神力,可是高宠的气力,也不逊色。
    再加上高宠胯下那匹王追宝马,远非何元庆的坐骑可以比拟。所以这一战,玉尹对高宠是充满了信心。他索性坐下来,颇有些闲情逸致的看着校场中二人争斗。
    何元庆力大锤重,而高宠则枪法凌厉。
    两人骂走盘旋,瞬间便战了十几个回合不分伯仲。这一场龙争虎斗,让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禁眼花缭乱。高宠虽说风尘仆仆,从开封赶来杭州,马不停蹄便来到校场,可是这枪法,依然透出凌厉杀机,丝毫不显疲惫之色。何元庆刚开始,还能和高宠打得不分胜负。但二十个回合之后,便有些手忙脚乱,透出慌张。
    他的武艺的确高强,锤法也端地精妙。
    只是,何元庆这辈子还没有走出过杭州城,平日里最多也就是带着一帮子闲汉泼皮在街市上斗殴。
    可是高宠却不一样。
    去了一趟漠北,大大小小的征战不下百次。
    漠北朔风,不仅仅历练了他的枪法,更磨练了他的意志和精神。
    高宠而今的骑术,非何元庆可比;他的经验,更不是一直呆在杭州城的何元庆能够相提并论。
    又过去十个回合,何元庆已经是气喘如牛。
    只是他性情高傲,所以拼死撑着,不肯向高宠低头。
    高宠有些不耐烦了……虽然内心里,也极为敬佩何元庆的武艺,可这家伙竟然羞辱哥哥,那便是该死。二马错蹬,他猛然把大枪一顺,探手拽出背后钢鞭,反手呼的便砸了过去。何元庆耳听罡风响起,暗叫一声不好。忙举锤使出一个苏秦背剑,就听铛的一声巨响,何元庆胯下那匹战马,希聿聿一声悲嘶,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何元庆一个跟头从马背上栽下来,被摔得头昏眼花。
    两只大锤,已脱手飞出。他刚想要站起来,却见眼前寒光一闪,高宠那杆大枪便抵在了他的咽喉。
    “十三郎,手下留情。”
    玉尹虽想要高宠搓搓何元庆的傲气,却也不想真的伤了何元庆。
    牛人啊!
    虽然不太清楚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小说里那个四猛八大锤之一的何元庆,可是看他这一身本事,却端地不弱,绝对是一个猛将。背嵬,既然起了背嵬之名,那怎地也要有个猛将兄相随才是。想到这里,玉尹便站起来,连忙喝止了高宠。
    “兀那鸟厮,若非哥哥阻拦,今日定要你好看。”
    高宠慢慢把大枪收回,恶狠狠丢了一句,拨转马头离去。
    一场龙争虎斗,便这么结束了……只是留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无数有趣的谈资。
    天色已晚,玉尹见招募的人已经差不多而来,便下令停止。
    毕竟,这招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天结束了,明天还可以继续。关键在于,要把这招募的兵马,迅速整合起来。至于何元庆?玉尹并没有刻意去理睬……他相信,凭借今日高宠的这一顿教训,何元庆十有八九,会留下来。那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绝不会输了不认账。虽然何元庆并没有说要投军,但他既然输了,怎可轻易离去?
    何元庆牵着马,拎着锤,落寞的走了。
    玉尹下令关闭辕门,开始清点人数。
    庞万春的手下,共198人,全部前来应募。不过能通过考核的,只有三分之二……
    这已经是难能可贵!
    玉尹相信,凭着这一百多人,便是和十倍的官军相争,也稳操胜券。
    庞万春这家伙练兵,果然有些门道。只可惜,庞万春不能留在这里,否则玉尹怎地也不会放他离去。
    剩下有近八十人未能通过考核,不过不要紧,可以加以操练。
    玉尹便把那八十人,一股脑交给赵不尤,也想要通过这八十人的操练,看看赵不尤的手段。
    赵不尤欣喜异常,跑去整顿兵马。
    玉尹则带着高宠来到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帐,“十三郎,怎地这么快便来了?
    我盘算着,你至少也要过些时日才能抵达杭州呢……家中一切可好,安叔父可来了?”
    高宠呵呵一笑,“哥哥相召,十三怎能不来?
    家里一切安好,只是嫂嫂听说你受了伤,显得很是不安……便催着我和安叔父上路。若非她走不开,说不定也要跟来。嫂嫂还说,要哥哥多保重,莫让孩子出生,便没了阿爹。”
    玉尹一摆手,“这是什么话……”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间愣住了。
    “十三,你方才说什么?”
    “嫂嫂说,要哥哥保重,莫让孩子出生,便没了阿爹!”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宠,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是说,我,我,我要做阿爹了吗?”
    “哈哈,还未恭喜哥哥呢。
    嫂嫂已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子,而今在家中调养。哥哥不必担心,二姐已搬过去,还有高家嫂嫂,红奴也都在那边照顾。安叔父离开前,还专门留了药,不会有事。”
    四个多月,那岂不是自己离开开封之前怀上了身子?
    玉尹倒依稀记得,燕奴当时有些食欲不振,还以为是操劳过度……原来,原来是怀了身子。
    一时间,玉尹归心似箭。
    杭州种种,对他而言似乎都不在重要,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安叔父他们呢?”
    好半天,玉尹总算是稳住了心神,沉声问道。
    高宠回答道:“哥哥放心,安叔父已经在家中休息……有张择端张大兄带着他前去,还有王敏求,以及我从东京带来的五十个弟兄。这一路赶得急,安叔父也着实累了。”
    王敏求也来了吗?
    玉尹心中大喜,如此一来,手里的人选,也就没那么捉襟见肘了。
    “走,我们回家去。”
    玉尹兴致勃勃,拉着高宠便出了兵营。
    军营里,自有赵不尤和陈东两人在,他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两人牵着马一路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聊天。
    沿途,不时有人和玉尹招呼,也显示出玉尹在杭州,正慢慢的打开局面……
    “十三郎,漠北一行,可还算顺利?”
    “哥哥放心,一切顺利。
    我在太原找到了任老公,他听说是哥哥的事情,也着实上心。只是那些东西,想要一下子出手的确麻烦,加之任老公手上一时间也凑不足太多钱帛,便只买了五十五万贯。
    我到了东京后,便让王敏求联络田行建,提走了十万贯。
    依着哥哥的吩咐,在东京留下三十万贯后,此次来杭州,共带了十万贯银两供哥哥使用。”
    十万贯?
    够了!
    原本玉尹还担心十万贯不够,可是现在,由于赵不尤的加入,玉尹倒是真不再担心。
    若李梲敢克扣军饷粮草,便让赵不尤去找他闹。
    到时候,看他李梲还敢刁难?
    “还有一件事,我离开东京前,叔祖把我找去。
    他要我转告哥哥,要哥哥在杭州安分一些,尽量不要闹出是非来。朝中目前又起了争纷,据说小蔡相公和李邦彦联手准备弹劾蔡京老儿,闹得有些沸沸扬扬。
    叔祖说,这次蔡京老儿怕是难以幸免,哥哥只管留在杭州,用不得太久,自会返回东京。”
    宣和七年,马上要三月了!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蝉,似乎想起了什么。
    历史上,金兵不正是在这一年南下,才造成了徽宗皇帝禅位,太子赵桓登基,也就是宋钦宗吗?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自己真的可以赶上吗?
    玉尹心里,突然添了几分沉重。
    看样子,必须要加快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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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玉尹的宅子里,热闹非凡。
    原本略显空荡荡的宅子,一下子人满为患。
    随着高宠、安道全和王敏求,以及五十名随从抵达,这宅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商议了一下之后,玉尹决定,让那五十名随从迁往兵营里居住。
    待明日,正式委任了高宠和王敏求之后,两人一起搬去兵营里居住。单凭赵不尤一个人,总是有些不放心。若高宠和王敏求也在,那望仙桥兵营,也就稳若磐石。
    高宠和王敏求自然也乐意效力。
    而今连杨再兴都做了禁军十将,说高宠和王敏求不羡慕,那是瞎话。
    也许在应奉局,不似杨再兴那般荣耀。可不管怎样,也是个武官,更何况是在玉尹帐下?
    高宠将出任马军十将,不过如今马匹不多,只能暂时跟随玉尹身边。
    而王敏求则担任将虞侯,专门负责弓箭手的训练。今日招募,倒是招来了一些箭术不错的兵卒。王敏求的射术或许不如庞万春那般厉害,可也算的是一名高手。
    这样一来,应奉局背嵬军的班底,就算是组建完整了!
    陈东为军中主簿,张择端则为长史。赵不尤的能力不甚了解,但他毕竟是宗室,所以领一个副都监的官职倒也不算什么。要知道,这副都监不过从九品的官阶,对于一个宗室而言,真算不得太高。等将来训练出马军来,便交给高宠统领。
    至于步军十将,玉尹一时间也没有好人选,思来想去,便决定自己来担任。
    算起来,和高宠也有半年不见了,大家重又在杭州相聚,自然少不得一番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安道全开了口。
    “小乙你的伤势,已无甚大碍。
    我明日再为你调配几副药,最迟两个月便可以痊愈……只是你匆匆忙忙让我从东京赶来,应该不只是为你身上的伤势吧。就算我不来,你这伤势也能够痊愈。”
    玉尹笑了!
    这安道全,果然是人老成精。
    “叔父,是这么回事……”
    玉尹便把武松的事情,当着安道全的面,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不论是高宠还是王敏求,亦或者吉青和张择端,都不可能走漏风声。所以,玉尹也不必去隐瞒什么,只管实话实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那蔡鋆真个该死,可惜了武提辖这般好汉。”
    安道全想了想,“小乙,依你所言,武提辖的伤势,主要还是受刑过重,加之那牢房内环境恶劣,以至于伤了元气。想来调理一番,应该问题不大,我过两日便去看他,只是你还要设法把他送去六和寺……莫干山里虽安全,却终究偏僻。
    到时候就算想要买药,都麻烦的紧!
    不过,依你所言,你本是想要救出武提辖后帮你练兵。可现在的情况,怕有些麻烦,武提辖便是伤好,也绝不能在杭州府露面。如此一来,你又打算如何安置?”
    玉尹沉声道:“我已经想好了,等武提辖伤好后,让他去保静军。”
    “嗯?”
    “叔父可还记得观音院的木鱼僧,就是那磨练我打法的智深长老?”
    “哦,倒是记得。”
    “前些时日,我在六和寺与智深长老重逢……他已经决定还俗,前往环州投奔小种相公。智深长老俗名鲁达,本就是小种相公帐下的钤辖。我请他尽量留守保静军,最后是能留守晋宁军。如此一来,便可以为我打开西州商路,谋求便利。”
    “打开西州商路?”
    安道全倒先是一怔,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据我所知,西州而今已为辽人所据……早先大宋时代周刊还刊载消息,言辽国蜀国公主耶律余里衍定都高昌,国号西辽……小乙要打开西州商路,莫非是与……”
    高宠王敏求一脸淡然,显然已知道了真相。
    玉尹笑了笑,轻声道:“不瞒叔父,当初正是小乙,助蜀国公主在可敦城夺取兵权,斩杀耶律大石。
    我欲开启西州商路,正是要和西辽取得联络。
    智深长老一人呆在保静军不免势单力孤,武提辖还有施全兄弟三人既然不方便留在杭州,我思来想去,那不如前往保静军。那里是小种相公所辖,又有智深长老维护,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正好智深长老临走之前也提出,想要寻几个帮手。”
    安道全听罢,不由得目瞪口呆!(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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