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勉力挥去心中那份儿不安,开始向余慈汇报近些天来的整合效果,以及整合过程中的消耗和收益。79阅
    她口舌便捷,详略得当,不一会儿便将形势说得明明白白。
    余慈则始终闭着眼睛,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认真倾听。
    待她说完,余慈依旧闭目不言,沈婉都开始怀疑,余慈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虽说眼下他们之间已经明确了上下之别,可这种“轻慢”之举,还从未有过。
    又过了足有一刻钟时间,余慈终于开口:“半月后,能否到涵虚城?”
    沈婉对北方地理谙熟于心,当下便答道:“正是到那附近。”
    余慈道:“半月之后,有人到涵虚城外,交接宝物,你去接一下。别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件涉及上清遗脉下落的玉简,还有两道‘引龙盘’,事涉灵脉,你要仔细勘验。”
    “引龙盘?”
    沈婉吃了一惊,果然需要仔细。
    那引龙盘是专门牵引地气灵脉之用,价值绝不逊色于一件祭炼十八重天圆满的上等法器。当然,这里面的价值,大半都在灵脉之上。
    虽说能够以“引龙盘”牵引的,最高也不会超过三品,可灵脉之属,谁家也不嫌多,那可是宗门安身立命之本。岂不见东华山之事后,以论剑轩那等门阀,都不惜工本,不要脸面,以移山倒海的神通,将东华山灵脉一扫而空。
    更不用说,如今天地大劫持续十余年之久,天地元气尽为劫力所污,那些步虚以上的修士,还可以冒险到域外去修行,步虚以下,大半都要靠着灵脉过活。
    如今对真界各宗而言,灵脉之属,根本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只想着往怀里搂,又有谁会放出来?
    沈婉心中困惑,然而当眸光扫过案上的拜帖,心头蓦地一动,又想到之前余慈“闭目养神”的模样。
    难不成……是穹庐社?
    之前端木森丘的举动就有些古怪。在当前形势下,若他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肯定是要与揭发了其社中阴私的余慈照一照面,通一下态度,岂有送拜帖而不入的道理?
    现在看来,不是不入,而是无需明着来啊……
    记得当年在南国,余慈以九烟之名行道,两边分明有联系有交情的。
    这给两边暗地里合作,提供了很好的基础。
    穹庐社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把接引“噬原虫”入界的罪名撇清,为此,已是壮士断腕,割裂了社中小半实力。如果余慈能够在其中发挥作用,不用别的,只要缓一缓手,穹庐社就会轻松很多。
    这种事情肯定摆不到台面上——如今正是重塑上清威名的关键时期,穹庐社的名声可是不好,现在更是糟糕,“渊虚天君”也好,“上清后圣”也罢,焉能与他们勾搭起来?
    余慈又对沈婉道:“此次所得之物,玉简灵脉我另有所用,其余的都由你调配就好。且再接再厉,上清一脉,兴起与否,大半都在你这边。”
    沈婉忙道声“不敢”,见余慈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就主动告退。
    等沈婉退出门去,余慈低声道:
    “你观此人如何?”
    幻荣夫人身形显现,似笑非笑:“主上所指,是哪个层面?”
    余慈微微一笑,睁开眼睛:“且细言之。”
    幻荣夫人便道:“若以属下论之,此为独当一面之人杰,条理清晰,轻重得当,最难得眼界开阔,搭起的架子如筋骨陈列,自成一格,只待血肉填充而已。”
    “非属下又如何?”
    “若是单指信众,恕妾身直言,主上耽搁了一块好材料。”
    余慈没有回应,事实上,今日叫沈婉过来,正是近段时间,感觉着那边心神动摇,不比以往,才请幻荣夫人探察一番,也算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幻荣夫人眼波流转,细察余慈表情,即而正色道: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余慈微愕,这分明是道经中所言,以她魔门大佬的身份,诵读道经,真是怪异绝伦。而且,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对他讲过……
    幻荣夫人不管他如何想法,续道:“道经之中,实是以此点透与信众眷属相处之秘。不过流传之中,有一处相悖……”
    余慈却是知道的:“然,不知有之。”
    这一段道经中,实有“下知有之”和“不知有之”两种说法,向来颇有争议,连余慈这等不怎么读经的,也略知一二。
    幻荣夫人道:“知与不知,分划两类。下知有之者,精耕细作;不知有之者,广种薄收,主上当有所感。”
    余慈再次点头,结合自身情况,他知道,精耕细作者,有比较得力的信众;而广种薄收者,则参差不齐,不过相应的反馈也颇为可观。
    “前者为神主,后者为魔主?”
    幻荣夫人嫣然一笑,本来削瘦的模样,竟有刹那芳华之感:“焉有是理?”
    “哦?”
    幻荣夫人道:“人人有向解脱之心,佛在心中;人人有慕逍遥之心,道在心中;人人有欲堕落之心,魔在心中。如此何为神主?何为魔主?”
    余慈“唔”了声,若按幻荣夫人的说法,佛祖道尊元始魔主,难不成都是走的这种路子?
    此类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理解清楚的,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自觉跑题了……
    余慈只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把方向纠正回来:“此事与沈婉何干?”
    幻荣夫人道:“无论知或不知,神主信众之间,亲誉畏侮之念,均等而下之,如水污于墨,难见澄澈……主上与那位的距离,太近了些。”
    余慈轻击扶手,久在心头的那层薄雾顷刻散去:
    “原来如此!”
    自从再见沈婉,暴露了身份之后,余慈就一直感觉着不对劲儿,只是缺乏明确的认知,如今被幻荣夫人点透,以他的经验智慧,自然立刻醒悟过来。
    他也记起来,上一个引用此句道经,对他说起过类似言语的,却是幽蕊。
    只不过,当时幽蕊是彰显她灵巫之能,事关神主信众关系,虽也解释了,却湮没在香火信力的玄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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