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骄阳穿过透明的防御阵,洒下光辉,与栏柱的阴影一起,分割长廊,也模糊了眼神,相距不过两尺余,彼此却都不好测度对方的态度,只能凭借着本能说话。
    “你还活着啊……”
    “侥天之幸,陈国一别,多少年了?”
    “二十年?还要多一些……”
    短短几句话,两人却是难以为继。对孙婕来说,这就有些失态了。她已不知多少年没有类似的感觉了,当年与她一起充做金童玉女的伙伴,记忆中秀气可爱的脸,变得英俊,但也混有浊世的风霜痕迹。
    她总算是历练甚多,展颜一笑,正待再启话题,旁边那位临时寻来的什么富公子,已经昂起了下巴,贴在她身畔,伸手按着她的肩膀:
    “婕姑娘遇到了故人?在下无间楼富梁,这位是……”
    他争风吃醋宣示主权,仅有那么一点儿掩饰,有等于无,不过态度分明,不至于让人误解。
    对面,李闪垂下视线,得见旧识的兴奋迅速敛去,还原成一种圆滑的笑容:“鄙人李闪,一介行商,从北荒来,到南方做点儿买卖,得见富少,幸何如之。”
    “原来是李掌柜。怎么着,久别重逢,也是一桩喜事,要不我做东,大伙儿一块聚聚?”
    “呃,不了……”李闪如何不知富梁的意思,若他真不知机地应承下来,这个仇就算结下了,忙回绝不迭。
    富梁呵呵一笑,还待再说,手上忽一痛,却是孙婕拍开他搭肩的手,盈盈笑脸依旧,可语气却有些不妙:“富公子考虑周全,都代人想好了……我们这边等着开宴就好,是也不是?”
    富梁便知他喧宾夺主,惹恼了美人儿,未等补救,便见孙婕又将视线转向李闪,话音又温和下去:“阿闪,咱们多年未见,不如寻个地方叙叙旧。”
    李闪瞥了富梁一闪,脸上就有点儿尴尬:“我这边还有点儿事,回头,回头吧……”
    说着,他勉强一笑,匆匆打个招呼离开,富梁见状,却没有半点儿喜悦之心,因他知道,这回已经彻底把事情办砸了。
    果不其然,见李闪躲开,孙婕笑容收敛,面如寒霜,看都不看富梁一眼,拂袖而去。
    周围便有人闷笑,众目睽睽之下,富梁被她甩了脸子,自然恼怒,可他更知,孙婕与寻常女子不同,修为已臻还丹境界,与他相比,不动手的话,真还分不出高下,比之那些任人呼喝来去的柔弱女子,是迥然不同的风情,就算裙带松,也自有味道。
    他不就是吃这套嘛!
    尴尬过后,富梁想到此女风情,心头发热,厚着脸皮又追上去,赔尽小心,心里则在想着,将这美人哄上床后,如何折腾花样,不把她弄个死去活来,绝不罢休!
    或是他哄女人的本事了得,又或者孙婕本就喜怒无常,这么走出两里路,赔尽小心,富梁总算是将美人儿重新哄开怀,纵然还有些余怒未消,但这又是另一番情调了。
    飞过沧江之前,移山云舟的客人已经下去了小半,在下一次补充之前,这里倒是有些冷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曲折长廊,进入到一片较幽静的花园里,汩汩溪水绕园而过,汇入不远处的小湖,又顺着略微倾斜的湖底,落入下层,形成一道清流瀑布,落差足有千尺。
    瀑布的喧嚣离他们还远,这里尽得安静幽深之妙,完全看不出下层的瀑布发源于此。移山云舟上处处可见这样独特的景观设计,既有移步换景的园林,也有疏朗开阔的平台,可把洒小酌,亦可风云入怀,这也是满足众修士长途旅行的需要。
    富梁不是个雅人,但如今最喜欢这等幽静所在,概因此地是男女幽会的最佳场所,真做出什么事儿来,也没人打扰。
    他的呼吸重浊了许多,脑子转的全是不堪的想法。
    对此,孙婕似乎全无所觉,她微微笑着,又不像之前那么恣意放纵,只有行进间,裙摆间的银铃叮叮作响,吸引着富梁的注意,又有那圆润的长腿,活色生香,勾动他的视线。
    富梁深呼吸,现在真他娘的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正要显露狼性,十数尺外假山之后,忽有环佩声响,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距离实在太近,前面又没有丝毫感应,富梁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得话音入耳:“我在船上,听说有一位妙人,住得不远,意欲结识,不想在这里见到,巧得很哪。”
    富梁正恼,听音见人,瞪眼去看,眼珠子竟险些凸了出来,原因无他,只因转出来的,又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儿。
    好吧,是一位轻纱遮面,看不甚分明的美人儿。
    来者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遮挡容颜的帷帽,一圈轻纱垂下,直至肩头,挡人视线,但又是轻薄如无物,使人见到她秀丽的轮廓,令人极生向往。
    帷帽之下,衣装则简约素淡,只有腰间所束玉带,通体碧绿,中间正前一朵绽开的牡丹玉刻,百瓣层绽,珠蕊吐光,甚是华美。
    富梁呆了一呆,才懂得招呼:“这位……”
    “婕姑娘,我们同往一叙如何?”
    富梁又滞住,对面的态度很明显,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他又羞又恼,还想再扳回面子,却听孙婕笑了起来:“姐姐这等绝色,处起来让人忌妒,还是不必了吧……”
    “哪有的事,女子在一起,除了争芳斗艳,也有许多事做。香脂唇膏,华裳衣饰,都可言说。我见妹妹这一身绫罗珠翠,也欣羡得很哪,正要请教。”
    富梁干咳一声,决定厚着脸皮插言,可嘴巴刚一张开,全身忽地软.掉,稀里糊涂趴倒在地上,脸皮摔得麻木了,可这时,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孙婕低呼一声,身形偏闪,想逃走,可她面前,玉手探来,轻而易举扼住她的粉颈,往上提起。
    下一刻,她双腿悬空,喉骨也发出濒临破碎的低响,同时那帷帽女子平声道:“玉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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