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
    何清笑吟吟地解释来龙去脉,余慈却只是盯着她看,没有任何反应。女修也不在意,笑容甚至更温和了些:
    “真的要感谢你呢。原本我斩出的那部分阳神魔化,是我预料中最艰难的步骤,以我如今的状态,未必能敌得过。没想到你这面镜子神通了得,省了我好大的功夫。”
    说着,她伸出手,去触碰那几如实质的青光,以真人修士的神通,大约只是一招手,悬浮的铜镜就要落在她手中了。
    余慈仍无反应,大约只有眼珠动了一动。不过,他的注意力没有往照神铜鉴分出哪怕一丝,而是完完全全地投到何清身上去。
    他在找机会。
    不管前面计划如何,如今事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必要再想其他,只要一心一意,努力从绝境中脱身就是了。所以他一直集中全副精力,寻找一个机会,此时何清气息微弱,或许比之以往,有什么顾及不到的破绽。
    余慈就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托前面阴神分解又重组的福,此时他阴神虽受重创,灵台却清澈如镜,不过看久了眼前之人,疑惑又像阴云,慢慢聚拢。
    分切生机神魂,对修士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眼前的何清,不但是神态,话也多了起来,遣词用句更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他闭上眼睛,纯以语气识人,或许会错认也说不定。
    是的,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严肃板正的美妇人——也许从来都不是,可其中的变化却让人无法理解。
    最后何清也没有再做什么,手指一触即回,似乎只是好奇看看而已。她随后按住心口伤处,不一刻血流止住,肌体骨胳,包括严重受损的心脏也都以恐怖的速度复原,这正是长生真人的不灭法体之效。
    见此,很久都没说话的影鬼惊叹道:“她把握得很精到,硬生生撕裂阳神,却没有使境界掉落,就算里面有特殊的手法,也不简单……小子,你快想办法逃命吧,只要她是真人境界,就是只剩一口气,像你这样儿的,斩杀十个八个,也完全不是问题!”
    余慈没有回答,影鬼也马上醒悟自己说了蠢话。这样的差距下,逃或不逃,有什么区别吗?
    恐惧自然袭上心头,若是余慈完蛋,它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儿去,气急之下,它咒骂连声:“刑天老货,平日里倚老卖老,不可一世,真用到它的时候,又死哪儿去了?”
    “你闭嘴!”
    刑天适时插进来,影鬼立时噤声。但它很快就发现,刑天虽是一如既往地语气严厉,但意念却相当微弱缥缈。
    “姓方的已经有所察觉了,事不宜迟,我送你们走……”
    “你怕他个鸟!”
    “滚你的蛋!”
    刑天恼羞成怒的咆哮意念导入,但不等它继续,前方一个金色光环飞起,嗡嗡震鸣,十里灵海刹那间平整无波,区域内的元气尽都规拢,受金环控制,包括余慈体内的那部分。
    “法天绝牢!”
    十里灵海整个塌陷下去,余慈如坠万丈深渊,身体不可控制地向下急坠,然后就是天旋地转,幽蓝灵海打着旋儿将他吞没,他则被一股巨力推着,如崩发的矢石,朝着某个方向急射。
    “你娘!”
    刑天和影鬼同声大骂,余慈则什么都没听到。他的心神在法天绝牢祭出的刹那就自然而然地回收,移注于本人身上,他是如此专注,无论是坠落还是被轰飞,移动的只是他的身体,其精神却稳固依然。
    所以,很快他就辨明了自己的处境和位置。
    “在往外去!”
    耳畔剧烈轰鸣,强大的压差险些挤破了隔膜,这一瞬间,余慈再不是和幽蓝灵海摩擦,而是挤爆了高空稀薄的空气。转眼的功夫,他已被何清顺着灵海下的元气转化闸口,轰出了山门!
    在空中又摔飞出七八里,余慈才止住身形,但依然没有脱出法天绝牢的控制范围在,而何清已经从容追上。
    余慈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顺,而在他脑宫内,刑天和影鬼的意念已经闹成了一锅粥,里面强弱分明,但却纠缠不清,还好,意念的交流速度极快,现实的层面,时间也只过去了短短一息,它们已经完成了从激烈攻防到达成一致的全过程。
    “外面更好用力。刑天会伪装成过路的剑修,逼住何清一段时间,我则帮助你完全敛息,深藏地下,看能否瞒过去……”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办法,但在种种局限之下,它们也只有这个主意了。对此,余慈应了一声,再无他话。任两个异类都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也弄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抓紧啊,我赶时间!”刑天也再拿不出前辈的架子,它现在的境况真的很尴尬。当年一场交易,非但打碎了它的成道之途,还将致命的破绽留在了离尘宗,否则以它的修为,何需这样畏首畏尾?
    “混帐曲无劫!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的法子……”
    一个念头萌生,旋又深埋在心底,它又鼓动余慈快做决定,但此时,余慈那边连最简单的回应也没了。
    与之同时,在不远处,女修伸出了手,但不是要出杀招,而是尽情地伸展双臂,仰头看向深邃无尽的夜空,长长吸气长长吁气,像是完全沉醉在这冰冷稀薄的空气中。
    远方乌光闪动,缺了一只角的山孤应是顺着气息感应追来,临到何清身后,却忽地停下,有些迟疑。
    看着这一幕,余慈忽地开口:“长生劫刚过,补全度劫秘法的劫煞也退去了,现在,你又渡的是什么劫?”
    摘星楼上,两个老朋友的对话,中止了一段时间。
    楼外,以玉虚上人为首的一批人,已经调理清楚了山门的护山禁法,正将千里明光镜和与它配套的一系列侦测符法铺开,对山门现阶段的状况进行评估。这其间,灵海上的变化也在监控之中。可是,让这些人头痛的是,那片区域,正被某种强横的力量封锁,具体情况完全无法探知。
    若是敌对状态也好说,他们知道那里面有人就行,早一轮攻势过去了。可如今,这个办法显然行不通,在几个经验老道,又熟知底细的人看来,那根本就是何清用出了法天绝牢,封锁了周边环境,屏蔽了各类侦测术法。
    他们就不明白:对一个后辈,用得着这样吗?
    此时便是厚重的络腮胡子,也遮不住鲁德发青的脸,他早就要杀过去看个究竟了,可是玉虚上人硬拦着他,并借方祖师的威煞硬压着他:
    “祖师说过,不要去管!”
    鲁德虽是步虚修士中一流的强者,但在玉虚上人面前,仍是难有抗手之力,几次三番未能如愿,焦躁之下,也变得口不择言了:“我管何清去死!我是看余慈那小子……”
    话说半截,他头顶上忽地冷意深重,一愕抬头,寒意源起处,也就是摘星楼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此时,楼上终于又重启对话:“这样好吗?都是你们离尘宗弟子,厚此薄彼的话……”
    方回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这是宗门欠她的。”
    那欠于舟的又怎么算?
    这句话,朱老先生终究没有说出来。
    刑天和影鬼都没想到,余慈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还与何清搭话。
    “没有看到吗?是囚牢劫啊。”
    女修仍在伸展双臂,甚至还闭上眼睛,彻底沉醉的样子:“这就是全无压力的空气了!”
    “喔?”
    “七十年来,我日夜受方回‘燃髓血河’之术,早将一身潜力挖尽,若不入真人境界,最迟不过十年,便要生机枯涸而亡。便是登入真人境界,因根基虚浮,小小的一个劫数,就可能要我的性命。如此真人,成来何用?”
    余慈听她直呼方回之名,不由一怔。接着又听见:“成道的根基一分三份儿,我本人一份儿,山孤一份儿,阴阳之气是另一份儿。不够精纯不说,还受限于方回的格局,亦步亦趋,偏又前路早断,又有什么意思?
    “当然,最重要的是,七十年枷锁,一朝卸开,我做什么,自然是我喜欢且……需要!”
    说话音落,在她后面,山孤终于摆脱了迟疑态度,扭动独角凑上去,摆出嗅探的姿态。但下一刻,纤手合扣,一把抓着它头上独角。
    鱼龙一怔,但随着指尖透入,这大家伙开始剧烈挣扎,长尾甩击,撕裂云雾。可越是挣扎,女修的手指扣得越紧,山孤四五十尺长的细长身躯正急剧缩水,可以目见的,是一层光润顺着何清的手臂延伸上去。
    喂,那是山孤啊!
    “真狠的女人哪!”
    余慈看得汗毛倒竖,影鬼也暂时忘记了逃命的事,他在感叹:“她今日行险,分阳神,伤肉身,最后引天龙真形之气为己用,填补真空,固本培原。虽是损耗了成修为,然而境界到了,又没什么?依然是长生真人,且再没有那些隐患,日后就是一片坦途!”
    坦途?
    时间赶得太急,情节进度不合人意,本来想着上周结束第一部来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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