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连星
    对李佑这种口吻,地面上的梦微只能摇头,余慈却看得笑起来。
    此时林间只剩下他二人,袅袅钟声过后,倒是愈显清幽。午后的阳光穿透林隙,照射下来,映女修身上时,大部分都被粗布道袍吸纳,只有映着女修面颊的那份光芒,眩目动人。
    余慈看得很舒服,也就大大方方地看着,梦微似乎思考与那位慕容轻烟有关的问题,没有意这个其实有些失礼的举动。
    不过这样一来,二人相对沉默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
    等双方反应过来,本能地便想找个话题,可两人相识未久,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余慈倒因为刚刚听了李佑和梦微的争执,有几个概念上的问题弄不明白,比如洗玉盟比如万象宗又比如那个名声似乎不太好的慕容轻烟,但想想梦微现的心情,想了想,干脆就不问了,只是合情合理地说了一句废话:
    “敝人入门之事,请梦师姐多费心了。”
    梦微看他一眼,很流利地回应道:“自会秉公行事。”
    得到这预料的回答,余慈便笑。他也以此为由头,向梦微告别。
    此时余慈已看出来了,因为与李佑的争执,此刻梦微的心情其实不太好虽然这情绪被她的过人的修养控制着。
    正如梦微自己所说,她不是被清规戒律束缚的木偶,又怎会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了?
    为了不惹人嫌,现不走,待何时?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要不是你挡我那记,那个余慈早就给网住,任我宰割……”
    居住的客舍,金川咆哮,因为刻意压住了嗓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显然是愤怒到极致。
    匡言启不一言,山林,李佑早做过示范,而刚刚他也已经把该说的该劝的都讲了,金川不是笨蛋,早该明白那情势下,做什么都是错,可现依然是这种态,只说明这家伙纯粹是泄,并没有与人讲道理的意思。所以,他只能听任其吼下去,直到厌倦的那一刻。
    终于,金川反反复复强调自己的正确,抱怨别人的错误之后,也觉得没意思,到里间去了。匡言启坐椅子上,盯着分隔内外的帘幕,良久,垂下脸,将唇边的冷笑掩住。
    他很不屑金川今日的行径。
    实力不足身份尴尬地点也不适合,情理上则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连个确切的计划都没有,只凭着一腔好恶,便冲上去和那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正面放对。若不是止心观外,而是某个无人的荒野上,匡言启很肯定,现金川已经是身分两半的残尸。
    “蠢货!”
    心做出评价,匡言启也很明白金川的心思。这位金大府主的侄孙少爷,打小便抱定一个心思,认为白日府就是他们金家的,金焕之后,便将由他金川来执掌这个大势力。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顺利执掌白日府,成为绝壁城的人上人。
    正因为如此,余慈的行为才让他那般暴怒:三名管事,二十余名的府卫亲卫,代表的是白日府的坚力量,是他日后支配绝壁城的资本,而就是这样一股力量,已余慈剑下灰飞烟灭,他甚至还没有真正尝到掌控那力量的滋味!
    余慈不是杀的不是管事亲卫,而是割下了金川的肉,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又怎能不切齿痛恨?
    匡言启却不一样。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许他是陆扬的弟子,是匡政的亲侄子,是白日府的未来之星,多年后,也许就是辅佐金川的大管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终究还是人下,终究不能摆脱事实上家仆的身份。
    匡言启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从没有表现出来,对他的师傅亲叔叔也一样。
    人人都知道,金川的心气儿很高,但和他的心思比起来,又算个屁!
    匡言启从来就不想龟缩绝壁城,当那个山大王……身边的狗头军师,他要跳出白日府去,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去,到一个没有人能再骑到他脖子上的自由的天地去。尤其是这回到了离尘宗山门修行,真正见识到仙家日子,他的心脏像是灌足了气,一刻不停地膨胀着。
    他的未来不白日府,而离尘宗!
    他要留这里,不只是短短年许的修行,而是永远地留这里,提升自己的修为扩展自己的人脉,经营自己的势力,一步步地往上走,往那个远云端的高处去。
    不过,匡言启也非常清楚,要实现这个梦想,非常困难。因为大多数离尘宗修士眼,他和金川还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共同构成了一个叫“白日府”的标识。而且这种情况,相当一段时间内,还很难改变。
    所以,匡言启非常小心地维持着“白日府”山门诸修士眼的印象,不只是自己,而且还力引导着金川这么做,同时不停地试探,想让山门内的某个人或者一些人,对他这个“个体”,留下足够的好的印象。
    将近三个月过去,就他认为已经有些进展的时候,就是金川这个蠢货的行为,不只是让其本人梦微李佑那里大大失分,甚至还牵扯了他,让他一并跟着丢人。
    坐屋里,匡言启慢慢地不笑了,因为越是深思,他越感觉到,某种极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下,他心的不安和焦躁也泛起来,他的手指插进层内,揪着头皮,却想不到任何对策,终只能归结为一句话:
    “那个蠢货……”
    世事便是如此,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五天的时间过去,金川和匡言启各自的愤怒和焦躁过,而余慈却是轻而易举地迈过了也许是人生至此重要的一个关卡。
    他上交了鱼龙,通过了梦微所代表的山门的审验,由此正式成为离尘宗的外室弟子。虽然没有明确的师承关系,但他已具备了学习先天炼气术的资格能够宗门领取定量的丹药和匠器以为修行之用可以自由使用止心观附近数十处灵脉气穴,增益修行。
    当然,此同时,他也要对宗门有一定的责任,接受宗门的规矩戒律,同时重确定自己的立场。
    总的来说,这几天,余慈还是非常轻松的。所以,他现能够躺冰冷的湖水,仰望星空,享受冬夜的静寂和神秘。漆黑的虚空幕布之上,星钻散布,疏密有致,又无边无垠,看得久了,星光似乎化为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这是距离止心观约十里路的南霜湖,也就是当初他和宝光抓住水相鸟的地方。
    上回来时,尚是秋末,芦苇连片,环绕湖水周围。此时,两三场雪过后,岸边芦苇已经数倒伏,空荡荡湖岸与溢满的湖水几乎平齐,黑夜已分不清边际。湖心的余慈似乎已成为了这广阔空间的心。
    此时,余慈口鼻间呼吸微微,渐不可察。然而虚空繁星,似乎倾注下丝缕清辉,汇聚到这片空间的心,即余慈身上;又像是直接投影他脑海,铺开一张无边无际的星图。
    《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有“星枢”二字,里面许多符箓,都与天星变化脱不开关系。便是余慈突破明窍境界,分识化念之际,心象也是虚空开辟,群星点亮,自有一番玄妙。
    为了早日练成贯气法,余慈符书上寻找灵感,尝试了上面记载的多种修行技巧,力求对符箓的认识有一个全的把握。
    他现运用的,就是符书上记载的一篇唤做“连星秘术”的法门。
    其实“连星秘术”很简单也很有趣。它要求使用者运用存思观想的法子,将头顶一片星空映脑海,勿使其模糊散失。然后繁星之间,寻找恰当的几颗,其间连线,形成一道灵符的符纹轨迹,终成形。
    此期间,他需要运用神魂感应,漫天星光寻找恰当的点,又需要引导神意,星光连线,终形成准确无误的符箓,虽然这些“符箓”并未真正激,却会引起他体内元气呼应波动,滋养肌体。如此神魂感应神意控制元气调节一举数得,非常有效果。
    至于将修行地点选南霜湖,是因为这里三面环山,受山势限制,头顶那片星空大小适,不会因过于广阔而空耗心力,也不会因为过小而运使不开,余慈运用照神图找到这处地点后,十分满意,这已经是他修行的第三个晚上。
    星辰逐一点亮,依稀有当初进入通神境界时,如有神应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用手抹画符纹是有很大差别的,非常鲜,对比强烈,会让他深入地了解之前画符的细节习惯,这也正是余慈选择“连星秘术”的原因。
    顷刻间,一道清心咒脑海凝成。感受着周身元气震荡,余慈长吁口气,睁开了眼睛。
    冬日湖水的寒意想透进来,又被遍布全身的“先天一气”屏蔽外,只有湖水柔和的触感推挤身躯,非常舒服,余慈虽然行功已毕,却不愿离开。
    这时候,宝光脱得只剩一条短裤,狗刨似地游过来,打水声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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