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信
    帅望让韩宇写了公函,自己想再给师父写封信解释一下,良久不知如何落笔,一年又将过,冷家山上又要准备过年了吗?每年这个时候,冷家山上的人客已经渐多起来,虽然那些人对冷恶的儿子讳莫如深,从来敬鬼神而远之,以不招惹韦小爷为主,从不来纳贡。
    可是秋园也好,冷良冷颜处的东西,都由着韦小爷玩。小韦自幼就知道向人家要,人家是不会给的,给了,也会被韩叔叔命令送回去的,所以他只是拿着玩,玩坏了想办法修好,实在修不好,扔那等着人家开帐单给他爹。他玩火霹雳时,冷良把他拎到韩青面前,当着韩青面:“我告诉你,不准动这个,如果你一定要动,去后山玩,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已经禁止你动了,你被这个炸死了,跟我没关系!”
    韩青愁得,盯着韦帅望半天,改变不了韦帅望一脸假笑,只得从冷良那儿下手:“你不能把这东西锁起来吗?”
    冷良暴怒地:“我锁!按说这小混蛋一进屋就应该被乱箭射死才对!我岂止是锁了!”
    然后韩青说了半个时辰的“不许”,动之以情饶之以理,说得韦帅望大脑一片空白,半张着嘴差点没流下口水来。
    转头小韦再到冷良处,冷良一直指:“东西在那里呢,去后山玩,你要是敢在我屋里玩,你这辈都别想再进来。”
    小韦就自由自在地到后山放爆竹去了。如果不是冷良那个变态,谁家大人会给小朋友玩那个啊。
    还有冷颜,任由他在密室里把冷家的机密当故事看。
    最坏的师爷,每年都会有些会整人的玩具摆在一堆小玩意儿里,师爷悠闲地看在那儿喝茶看韦帅望拆拆摸摸,津津有味地等着小韦的手指头粘到涂了鱼胶的黄铜铃铛上,韦帅望还纳闷,啥人送这种东西给师爷,正研究是不是金的,要不送这玩意的人不是疯了吗?
    然后晚上就拎着一串应该挂在牛马脖子下面的黄铜铃铛回家了。
    小韦带着那套铃铛整过了一个年,每次他爹听到铃铛声就循声抬脚,帮助韦帅望滚远点。那个年过得真无聊,偷东西变成不可能的事了,听墙角也只能事先埋伏,还一动不能动。
    冷良看着韦帅望手上的铃铛,惊愕地:“我说呢,怎么会有人花几百两银子订这个……”
    韦帅望气得大哭:“你给我弄下来。”
    冷良快乐地回答:“如果能弄下来就不值二百两银子了。看起来我明年还能接到订单。”
    韦帅望微笑,然后欢颜变悲哀,呜,我的家……
    无尽思念。我写啥啊?
    杀人灭口的事,我没脸写给我师父听。
    一个时辰,韩宇把公函交上来,韦帅望打开看看:魔教于某年某月某日缴获书信一封,已附。信称范家有至珍至宝古书若干,愿献于南国,望善存之。故魔教堂主韩琦前去查问,愿意高价购买,范家否认藏有古书,讯问中刑毙范家长子,得书数万余,其中珍本几千,并有先秦竹简,唐代帛书若干,无价之宝,如信所述。范家走私国宝之罪确凿,然,虑及紫蒙城之现状,民心不稳,公开处置,恐生不测之变,亦令国宝之归属安危难料,故将范家秘密处决,火烧北朔楼以灭实证。冷家来信查询,魔教断不能以谎言相对。魔教堂主处置过当,已严厉处置。魔教教主恳请冷家掌门谅我方有不得已之处,以大局为重,不予追究。魔教教主拜上。
    帅望掩面。
    韩宇问:“不妥吗?”
    韦帅望暴怒:“叉你妈!有孩子有女人,你怎么下得去手?妥!妥你奶奶的熊!”
    韩宇道:“做为一个人,我不该去屠杀人家全家,但是做为一教之主,您也不该从那个角度考虑。人已经死了,书已经到我们手里了,你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公之于众,引起叛乱,杀人灭口,平息事态。如果真的引起大规模抗议与不满,军队要不要镇压?那样会死多少人?”
    帅望缓缓道:“我相信民众有权知道真相,如果公平处置……”
    韩宇道:“你有能力公平处置吗?你要把四堂堂主交出去平息事态吗?那你如何平息魔教教众的不满?不管哪一方有不满情绪,必将引起冲突,魔教需要紫蒙城,紫蒙城也需要魔教,一旦魔教撤出,城中立刻荒芜大灾大役大饥饿。你的人格就完美了?你站起来响当当地说话,你的真相引起的战争与饥饿,算在谁头上?你可以去信问问你的韩掌门,事到如今可以公布真相吗?如果他说可以,应该,好吧,武林盟主的决策,谁敢不从?”
    韩宇道:“你杀韩琦,会失掉所有魔教教众之心。教主很聪明,但是教主你还没习惯做教主。这只是一个决定,一边是流血冲突,一边是一百条人命,你会经常做此选择。改变魔教的行事方法,与魔教教众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我做了正确决定。我不关心别人,对我来说,只是个决定。幼儿的哭声,我可以转过身去不听,如果你不能,你早晚会疯掉。帝王若多情,就是国家的灾难。至于范家,心怀故国,以身殉国,求仁得仁。”
    韦帅望怒吼一声:“滚出去!”
    真的吗?如果我公布真相,并不只是,我将不得不杀掉支持我的人,不得不下令杀死我认识的人。抛开我不愿意杀掉任何人的想法,即使没有这个,公开审判,能让紫蒙城人信任魔教吗?韩琦,韩宇,在场的人都保不住吧?那些小喽罗们也是死罪。我将面临全体教众的反对,那是一定的,那就成了教主屈服于异族人压力,斩杀两名堂主,他们会拒绝执行这种命令,我自己呢,我要拼了我的命去抓捕韩琦韩宇吗?那最大可能是我被自己手下击毙。就连这次,也是因为韩琦不反抗,如果他拨刀相对,我能命令动谁?亲手去剥他的皮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的结果,可能是冷家来抓拿魔教堂主,于是两派冲突开始,或者冷家坐视,紫蒙城暴乱开始。
    帅望苦笑,抛开我的感情不说,我没能力给别人公正,他再叫一声:“滚进来!”
    韩宇在门口探下头,扬着眉毛,你叫狗呢?滚进来滚出去的?
    帅望问:“你哥打算生儿子不?”
    韩宇愣一下,靠,咋跑题这么远呢?
    帅望道:“老子问你话呢,你对教主不满啊?”
    韩宇慢慢弯起一边嘴角,笑:“不满。你怎么还没长大啊?我还以为韦老大很快就能把你教坏了呢。”
    帅望道:“滚你娘的。去问问你哥,他死了之后,所有古书上交国库如何?”
    韩宇道:“不能再难为你了,我替他做主答应了。”
    帅望气:“整得你多义气似的,事儿都他妈是你们惹的,不是全我担着,你算什么人啊你!”
    韩宇笑道:“老大,你一年一半的利润白抽的啊?”
    帅望一头撞桌子上:“不是我想要的,是你们逼我的,我是被逼的……”好想哭,师父师父,快来救我命,我不要做这种抉择,我不要,我想红袖添香去,红袖给我添香最好,不然,我给红袖添香去。呜,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屁关系没有,我不要做这样的选择题,好困难。
    不过韦帅望还是在公文上签了名。
    然后在给韩青的信上写下:师父,我身不由已。
    然后撕了。
    我不是这种狗屎,我做了这个教主,这个过我得担着。
    师父,我闭关了……
    韦帅望给芙瑶去了一封信,亲爱的公主殿下,您的国库里收到了一批珍本,暂时保存在魔教某堂主手里,他死之后,就要由您委派人手来管理与保护了。
    芙瑶收到这封信时倒没什么,觉得可能又是小韦的胡闹。后来收到冷家的书单才吃了一惊,真的是珍本,珍贵得足够称得上国宝了。
    当下回复,是的,我收到这批古籍,已派专人妥善保管。
    至于冷家,冷秋道:“把冷颜叫来。”
    两人研究一番,面面相觑:“看来是真的。”
    冷颜道:“确实有这些书的记载,但是应该已经毁在晋宫的那场大火里了。我需要看到那些东西,才能确定是真品。”
    冷秋问韩青:“你觉得魔教教主会让我们看看吗?”
    韩青还在看那封公函,真的是韦帅望的签名,而且只有签名。他轻叹一声:“我觉得他不会。”
    冷秋扬起眉毛:“我们不能命令他交出来看看?”
    韩青道:“这封公函不是他亲笔写的。”
    冷秋轻声“唔”。
    韩青道:“别人代笔,是不是别人代签的名就不知道了。我觉得这件事不象韦帅望决定的,说话的语气也不象他,他应该再给我们一封私人信件来解释这件事,但是,没有。”
    冷秋道:“你的意思是他在闭关,所以魔教有人替他决定一些事?”
    韩青道:“我想他不能决定所有事。”
    冷秋笑笑:“你把你养的狼崽子想得太好了。我正好有线报,他确实还没闭关,确实主持了会议,还把那位立了大功的堂主当场剥掉半边脸皮,很有魔教风格吧?”
    韩青沉默了。
    冷秋道:“不过也许他现在闭关了。好了,你少想点,也去闭关吧,不为了狼崽子,也为你自己。”
    韩青点点头。
    不,这不是韦帅望的命令。
    应该是他手下的堂主去办事,办过了火,屠杀是谁下的令呢?不管谁下的令,你事后不惩不代表你默许这种做法吗?
    当然,剥皮是严厉处罚,可是,这依旧只是一种恐怖统治手段。对血腥杀戮给予不人道惩罚,真是魔教风格。
    冷秋笑道:“你家小狼崽子很适应魔教风格嘛,还剥皮,下次有人不听话,我也试试这招?”
    韩青苦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老人家多好面子啊,一般不光临刑讯现场,只要求口供,你咋弄到口供与我何干?你弄不到口供那事情就与你有关了。当然人家也亲自刑讯过,一不见血,二不见尸,更不会当众弄得血淋淋的。
    冷秋笑道:“威慑力很大。”沉默一会儿:“冷家也不是没做过,不过,当众进行,就成了常规,那就不是偶尔与少数事件了。”虚伪当然不好,可是人类的群居有赖于人的虚伪啊。
    冷秋放下信:“派人去查,去范家搜集所有证据。”
    韩青沉默一会儿:“师父想要这些书吗?”
    冷秋淡淡地:“按照协议,所有战利品,我们有大半所有权。他们可以把他们那部份上交国库,我们的,如何处置由我们决定。如果不,我们就没有协议了。”
    韩青道:“信上说的没错,如果事情暴露,确实会让局势变得更糟,我们不能冒那个险。”
    冷秋道:“他们也不会,所以,即使不交出书来,也会交出点别的。”
    韩青道:“师父,别为一点利益之争冒险。”
    冷秋沉默地看他一会儿:“韩青,你自己想想,你最近做的事,那是冷家掌门对魔教应有的态度吗?我知道你为什么这种态度,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这样做掌门。你马上闭关吧,我不想再听你开口。”忍着不揍你太难了,我最近又不想揍你,你那个闷闷的样子,让我没兴趣揍你。
    韩青刚从京城回来,把一切报告冷秋,冷秋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暴打他。
    不过当时纳兰在场,纳兰少有的沉默让冷秋感觉到,他们在京城可能过得不愉快。
    纳兰从不会露出哀伤表情,即使当年她在冷湘身边也依旧谈笑自如,身心痛苦她都可以忍着,所以,这会她沉默的样子可真吓人。
    冷秋不想让纳兰在别处受到的痛苦在自己这儿崩溃,所以,他只得忍了。想在成年弟子面前威风凛凛,最重要的并不是厉害,而是知道什么时候得忍了。
    冷秋笑笑:“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吧?”
    韩青轻声解释:“场面闹得很僵,我不得不让步。帅望也答应,黑狼不会是魔教人。我想,以帅望同公主的关系,魔教与朝廷的联系是不可避免的了,我们阻止不了。强行阻止,只会惹恼芙瑶。所以,能得到黑狼不入魔教的诺言,魔教少一个高手,也只得如此了。”
    冷秋沉默良久,看一眼纳兰:“你们下去吧。”
    同冷家叫板!
    你觉得有魔教的支持可以有恃无恐了?
    我不管你是男是女,你站在我们这边,你是我大徒弟的孙子的娘,你是我小徒弟的妻子的女儿,管你是谁,我可以支持你上台。
    但是,你要站在魔教那边!
    你藐视冷家!
    你要付出代价。
    即使我们没有选择,也不会选择你!
    冷秋写了一封信:“请保护废太子姜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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