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谪仙
    南玥独自喝闷酒。
    他丢了镖。
    南家也是世家了,如果不是家道中落,他也不必出来工作。
    家道中落的原因,就是他们有一个超级慷慨豪爽以及会花钱的爹,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爹,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超级能干的爷爷,大名的鼎鼎的南家从他祖父时开始扬名,到他父亲那辈名声达到极盛,老南功夫又好,为人也好,又舍得花钱,一时间南家与区胡周家,并成四大世家,而且都是以侠名著称的四大名家。糟的是老南是真的侠义,千里走单骑,义务救人倒搭五百两纹银那种。所以,他的四个儿子到成年的时候,都得出来干点能赚银子的事,而不是继续做大侠。
    不过世家子出来做事,难免有点眼高手低,一边觉得这事很容易,一边觉得这银子给得太少。南玥在泰祥镖行做了二年,发现同伴中他的功夫最高,掌柜的却觉得他尚需磨练,气恼之下,自己开了个小镖局自己走镖。
    第一趟,就失了手。
    行至小镇,有醉汉调戏良家妇女,南玥是受大侠教育长大的,所以,他当然过去阻止,结果发现那家伙居然有功夫,他差点被砍一刀,南玥当即拨刀,大战五十回合之后,那家伙落荒而逃,南玥不可能不追,大家都知道调虎离山计,但是,没有人会时刻留心别人逃跑是不是调虎离山计,尤其是当你功夫相当不错的时候。
    所以南玥丢了他第一趟镖。
    而且他的伙计几乎全军覆灭。
    南家兄弟在失事地点察了几次,终于明白他们的侦破手段同冷家有很大距离。不过南家的老三,南玥的弟弟南朔在冷家做事,所以,他们很顺利地得到冷家分舵的帮助,查到南玥的镖银在魔教手里。
    不过,南朔的上司冷皓明说,一切到此为止。凡是涉及魔教的争斗,需冷家上层批准。所以,南玥来到冷家山下求助。
    结果冷家的掌门人韩青,居然闭关修练去了。那倒也没什么,冷家是个大家族,掌门不在,也总有人在主持工作,不过这次与往常不一样,这次主持事务的是两个人,掌门的大师兄韦行,长老冷思安,非常不幸的是这两位兄弟非常敌对,所以,凡是需要长老与掌门共同签署的意见,就一定会被否决。因为其中一个一定会不同意。当然,冷家自然知道凡是被无理否决的案件应该如何处理。
    冷家山下,青白山庄里青白布衣的大老板纳兰素女士是韩青的妻子,但凡有无法解决的事,只管去请教纳兰女士,纳兰女士会去请教两位大老:“冷长老,我们是要证明民主制度的可行性,还是要证明我们冷家山上暂时还没有实行民主制度的基础?”冷家山虽然向有长老监督制度,但一向以来,除非大事件,长老只能弹劾掌门,从来没有直接对冷家事务发表意见的权利,正遇到掌门大人身受重伤需要闭关修炼,冷思安终于可以对冷家的事指指点点,他不想证明长老乱伸手会导致冷家机器不能正常运转。
    或者安慰韦老大:“没关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是替你师弟分忧,如果做错了,都算韩青头上。”韦老大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但凡会让他师弟为难的事,他都会收敛点他的脾气。
    最后事情总会顺利解决。只不过效率稍稍低了点。
    所以南玥在冷家山下等了三天。
    心如火烧,暴跳如雷。
    平生未有的大挫折。
    南玥在桃花酒楼喝酒,这里是除了风满楼之外最豪华的酒楼。
    是的,南家没落了,他们甚至赔不起镖银,可是南玥自幼出入的,是这样的酒楼,他想也没想过可以到路边找个小酒铺喝一杯便宜十倍的口感不一样但是酒精含量相同的酒。南家是武林世家,南家的孩子只是环境好一点的粗人,他们绝不会因为去小酒馆喝酒就产生落花流水天上人间的感想,但是,他们压根就不会想到要去小酒馆喝酒省点钱。所以,世家子要么很败家,要么,很强大,因为他们的动力太强劲了,没钱会要了他们的命。
    南玥坐在二楼大堂的一角,他很节省,一个人喝酒,就不要包间了。他满腔怒火,不住往嘴里倒酒。
    对面包间里,丝竹绕梁,歌声婉转。
    陪酒的唱小曲的绾人流水般来了又走,南玥也算见过事面的,虽然家道中落,可是世家子,自幼出入这些地方,想当年,南玥有钱时,也叫过台子,很知道这样叫一个台,唱一个曲的价钱。那屋里出出进进不下十个歌妓进出,屁大会工夫小康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变成小曲了。而屋子坐着喝酒的不过是一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富贵打扮,歪着身子半躺在一个艳装的美丽女子身上,已经喝得半醉了,笑眯眯地同屋里众女调笑,态度猥昵,语涉下流。
    在南家鼎盛时,南玥的爹也这么干过,不过他爹至少是二十多岁成年成名之后才开始败家,这小孩儿十几岁,看起来屁本事没有,大约是个哪个富家不长进的二世祖。这么点岁数已经开始败家,让南玥鄙视与厌恶。当然了,南玥是不会承认他有一点嫉妒人家的。小朋友,不用读书不用习武,混迹勾栏酒肆,美女如云,好酒美食,银子流水般地花,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所有有志男儿的最高理想。
    南玥叹息,一身功夫有屁用啊?不如有个好爹娘吧?看看那不学无术的小子吃的用的,看看我,英雄豪杰,落泊至此。
    南玥正自怜自怨,那浮华少年已摇摇晃晃从里面走出来,里面倌人笑问:“大爷哪里去?你同柳眉儿的交杯酒还没喝呢。”
    那少年笑嘻嘻地:“等老子出恭入敬完毕,就过来喝你的残酒。要不小眉眉过来,咱更衣室里把事办了吧。”
    满堂哄笑,那个叫柳眉的丫头“呸”一声,一只绣花垫就扔出来,那少年脚步虚浮,身法凝滞,这一下子竟没躲过去,正打在头上,那少年倒是个好脾气,笑道:“抛绣球,打中了,等下老子同你洞房。”
    南玥肚子里骂流氓无耻,虽然他也同女人调笑过,可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高调进行的。
    那少年摇摇晃晃横着出来,走到南玥这,撞了一下,伸手扶住桌子,南玥烦躁地:“你他妈瞎啊?滚远点!”
    那少年回头转身看着南玥,似乎要骂人,忽听楼梯口环佩叮当,一转头看到上来个美女,立刻怒色变笑容,迎了上去。
    那女子身着大红缂金丝的昭君套,缀雪白的貉毛,红白相应映十分醒目。头上碧玉簪,七彩镶宝凤凰钗,脑后金步摇,珍珠流苏坠红宝,富丽之极。难得一张面孔也生得十分美丽,连南玥也不禁微微一愣,觉得此女定是此间的花魁了。
    那纨绔小子笑嘻嘻过去调戏:“美人儿,我想死你了。”
    那美丽女子把脸一沉,不答。
    纨绔小子又看到她身后的小丫头,笑道:“新买的丫头?长得不错,过来,给大爷摸摸。”说着就做势要扑过去。
    吓得那个小丫头不住躲闪后退,丽装倌人怒叱:“你放尊重些!”
    那少年过去把那倌人抱住,笑:“我把你抱回屋里,好好尊重一下。”
    那倌人大怒:“你放手!王八蛋!”
    太过份了!
    南玥再也看不过眼,过去一把拉开那少年,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那少年猝不及防挨了这下,立刻大怒:“我叉你妈!你干什么?”
    南玥抡圆了左右开弓又给他两耳光,那少年惨叫起来:“来人!救命!救命!”
    南玥要再打,那少年死抱住头,只是叫人。座上人不少,不过大家都袖手看着,有的还嘴角带笑,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屋里的小姐丫头都涌了出来,也并不着急,互相商量:“用不用叫人去?不用,他天天挨揍,黑小子不是说了吗,死不了的事别叫他。”
    两倌人当即开始讨论:“我倒觉得那黑小子挺可爱啊。”
    另外一个:“酷是很酷啊,不爱说话,太闷了。”
    笑嘻嘻地:“咱就喜欢他那个劲啊。”
    那少年大骂:“你奶奶的,放开我!姓黑的王入蛋,快来救我!再不来老子开除你!”然后是一串骂人话.
    南玥听他还骂人,抓着头发,照着他肚子就是一脚。那少年当即“嗷”地一声,跪倒在地,然后一口酒浆肉靡吐在南玥身上鞋上。酸臭味让南玥恶心。
    那少年狂叫:“叉叉叉,我叫人宰了你!老子灭你全家!”
    南玥正在那儿哀悼他的鞋呢。他的鞋,他可怜的鞋,错到底缀金线,上绣龙戏凤,镶宝缀珠,无比精致的一双鞋,虽然不过是家里缝的,可现在他要在外面买这样同他衣服配套的一双,可要不少银子。见义勇为容易,倒搭银子就让人比较不爽了。
    南玥本来就生气,再听那少年要灭他全家,一把抓住那小子头发,拳打脚踢,那小子一开始还尖叫骂人,挨了十几下之后开始求饶:“啊哟,别打别打,好痛!我再不敢了。”
    南玥怒骂:“小兔崽子!你毛没长齐就敢调戏女人,还宰我全家!”两拳打得那小子惨叫:“我错了我错了!”南玥更怒,这小子不但可恶,还是个胆小鬼懦夫:“你他妈吐我一鞋!你给我舔了!”
    那小子挣扎,南玥再给他一脚,那小子痛得脸色惨白,开始哆嗦:“别打,别打,我舔我舔。”
    边上终于慢慢站起来一个人,那人相貌清秀,举止文雅,看上去象大家公子,腰间却挂一只剑,那少年一脸的无可奈何与不满,站在那望天叹气。看起来他认识挨打的小子,看起来他觉得认识那小子是挺丢脸的一件事,看起来他觉得让那小子继续丢脸下去,是更丢脸的一件事。
    跪在地上惨叫的小子,伸手掏出十两银子:“这位大爷,我弄脏你的鞋是我的错,我赔你,我赔你!”
    南玥明显没看到边上有人看不下去了,一见银子,想起自己钱紧,更加大怒,伸手打落在地:“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老子让你舔了!”
    伸手抓着那小子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到自己鞋上,那小子挣扎惨叫。南玥抬脚在他肋骨上轻轻点一下,那小子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刚刚被调戏的美人忽然间痛哭:“快住手!别打了!”
    南玥没有注意到周围异样的寂静,他只是觉得,好象有什么不对。
    诺大一个酒楼,除了那小子的求饶声,一点声响也没有。
    南玥刚刚意识到不对,抬头,就听到耳后“咔嚓”一声弹簧声“呛”的拨剑声,不等他回头,脑后风声已至“呼”!
    南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完了!来不及躲了。南家的功夫当然不如冷家,可也算江湖上数得上数的人物,光是听风声就知道砍他的人功夫比他高。风声已到脑后,再来不及躲了。
    人还本能地弯腰,忽然肚子一痛,好象有人猛撞到他肚子上,南玥给撞得仰倒在地,后脑勺剧痛,也不知是被人砍中了,还是摔的。
    等到眼前的无数金星熄灭时,他终于看到,一个满面杀气的黑衣人,以一个无比潇洒的格杀动作停格在那儿。看他的表情,好象他正在吐血,而且正在慢慢咽下他气吐出来的血。因为他的剑刚好停在那个流氓小子的头上,流氓小子正趴在南玥身上。
    黑小子运了半天气,终于缓缓抬起手中剑,趴在南玥身上那小子的头发“叭”地一声簪断发散。
    那小子怒目:“我干你娘!”
    黑小子更怒:“你说要砍他的!”
    小流氓骂道:“我还说干你娘呢!”
    黑小子愣了一下,才明白这个类比关系,意思是我都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要干你娘当然也不是真的要砍他!那黑小子明显已经被气疯了,抬起手来,看起来打算同南玥一样,是要抽他。可是那只手,却一只没落下来,而且没等他那只手落下来,那个挨揍的小子就忽然间全身颤抖起来,这种颤抖完全不是痛的怕的,那种颤抖好象发自他的内脏,不受他自己控制,奇痛无比,痛到无法出声的颤抖。然后,猝不及防地,一口血从那小子嘴里直喷出来,全喷在南玥脸上。
    南玥完全傻了。
    血!咋回事?被我揍的?不可能啊,我看出来这小子身子挺虚,都是照不要紧的地方打的啊!这口血喷得可不对啊!
    身子一沉,那小子已经昏倒在南玥身上。
    南玥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只见那黑小子缓缓还剑入鞘。(谢谢天,他不是选择继续砍南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昏迷的小子抱起来,转身下楼。
    南玥在地上坐一会儿擦擦脸上的血,内心怪叫,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那小流氓好象……
    见义勇为这事算是不能干了,上次丢了镖,这次差点丢了脑袋。南玥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真他妈奇怪了,明明是不可能躲过去的一刀,我怎么就躲过去了?然后,这时候才开始觉得自己肚子痛,肚子给那臭小子撞那一下可真痛。南玥呆呆地,这一下撞得,怎么就这么巧这么有力量这么有速度呢?如果我一开始揍他他就这么有劲,我还能把他揍得嗷嗷嚎叫吗?
    正愣神呢,眼角看到有人冲他挥巴掌,他本能地一闪身,定神一看,居然是被他见义勇为的那个女子,那女子怒吼:“要你多管闲事!”
    南玥简直被气晕过去了:“你你!”老子为救你差点被人砍死啊!
    那丽装女子,一脸气痛,跺跺脚,转身走了。
    边上一清秀少年,优雅地站起来,抖抖衣袖:“记帐。”
    经过南玥身边,淡淡地:“在冷家山下,还是不要太嚣张!”
    南玥大怒,你妈的!老子嚣张?你个小白脸!刚要开口骂人,忽然发现人家一只手紧握剑柄,而那只剑柄十分醒目,是红色的,上镶红宝石,红玛瑙的剑铛流云纹妩媚优雅,虽然握着剑柄的这只手好不秀气,但是,红剑!南玥呆了。
    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刚刚被人家砍的那个黑小子拿好象是一柄黑剑。乌木剑柄墨玉剑铛,剑铛上都是流云纹托一个“冷”字,那是武林人身份的象征,只有在十五岁以前参加过冷家的少年论剑,得过前五名的才能得到冷家雕着‘冷’字的剑,白剑第一,黑剑第二,红剑第三,黄剑第四,青剑第五。
    南玥也参加过,不过他们南家最好的名次是他三弟的第九名,离这两位差好几个档次。平时自家地头上,南家也算数一数二的豪族,轻易见不到冷家剑,他们就是大王了。今儿到冷家山下算是开了眼,一伸手就惹到黑剑,看起来红剑对他也没啥好印象,南玥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内心独白,是不是一会儿该见识白剑了?他还不知道他刚刚揍的,就是比白剑还白剑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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