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寒晚上九点过才回到家,一走进院子里,就隐隐约约听到房子里传出钢琴声,心里一动,连忙走进屋内。
    女仆听见门声响,连忙迎了出来,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
    “是鱼小姐在弹钢琴?”季北寒松了松领带,问道。
    “是,是鱼小姐在弹……”女仆立刻答道,却有些欲言又止。
    季北寒微扬了扬眉,没想到鱼羽儿还会弹钢琴,唇边露出淡淡笑意,举步就想朝琴房走去。
    “先生……”女仆连忙叫住了他。
    季北寒转过头来,见女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微微蹙眉。
    “什么事?”他问道。
    “鱼小姐她……”女仆露出有些担心的神色,“她今天状态似乎不太好,上午吃完药之后就回房间休息,中午都没有起来吃饭,晚上也只勉强吃了一点点东西就没了胃口。”
    季北寒顿时皱紧了眉:“既然发觉她情况不好,怎么没有及时知会我?”
    女仆有些为难地回道:“我怕打扰到先生的工作,本来想找医生来看看,可鱼小姐一直说她没事,不让我叫医生来。”
    季北寒耳边听着琴房那边传来的琴声,依然皱着眉:“怎么会突然就状态不好了,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女仆摇了摇头:“一直待在家里,没看到有什么事,早上她吃了药,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可是没过一会儿我出来,就发现她脸色不好……”
    “她看电视了?”季北寒心里一动,立刻就抓到了重点。
    “是啊,还是我打开给她看的,还专门调到新闻频道,因为那里面很多有关先生的报道……”
    女仆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季北寒脸色一变,转身大步地向琴房走去,女仆不由怔愣住,不明所以。
    季北寒来到那间闲置已久的琴房门口,不知觉地就放缓了脚步。
    琴房里传来的琴声,反反复复地就只是那一首曲子,那是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中一首咏叹调,名叫“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让他极为动容的,是那一缕轻飘飘的空灵女声,和着琴声低吟浅唱,虽还未见其人,却已感觉到那无尽的悲愁。
    站定在门口,看着坐在钢琴前的女孩,她弹得并不算好,可却因为倾注了太多的情感,使得这首曲子在她手指下变得极为动人,即使反反复复,却也百听不厌。
    鱼羽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琴声中下意识地吟唱,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闪过,那么复杂难言的过往,她记得最深刻的,却只是那些甜蜜幸福的画面。
    在潘柏利庄园里弹唱这首咏叹调时的情景,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反复闪现,他坐在那儿看着她,那样深切又温柔的眸光,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爱上她了吧?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一把温和好听的男声忽然吟唱进她的歌声里,不高也不低,和她的声音配合起来,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她微微一怔,转过头去,有些惊讶地看着走近的季北寒。
    “你也会唱这首歌?”
    季北寒浅浅一笑:“《费加罗的婚礼》中的咏叹调,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电视剧《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边弹边唱,很好听。”
    “你也看过BBC版的《傲慢与偏见》?”鱼羽儿更加惊讶。
    季北寒唇边笑意更深:“我也曾是一名文艺青年,好么?”
    听他这样一说,鱼羽儿蓦地想起他的身份,顿觉不安之极。
    “对不起,季先生,如果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一定不会给你带来……这样大的麻烦。”岂止是麻烦,可能是一场灾难吧,鱼羽儿想起那个男人曾说过的话,心中更加惊惶不安,不由担忧地看向季北寒。
    “我……我该离开了,”她说,“季先生,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可不可以麻烦你想办法送我回去,我没有护照,没法买机票离开。”
    季北寒眉头紧锁:“你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麻烦,千万别多想,放宽心在这里待下去就是。”
    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似乎很不愿她离开。
    “其实,反而是我感到很抱歉,工作太忙,几乎没什么时间能陪你,如果仆人们有怠慢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他们都很好。”鱼羽儿连忙说道,从钢琴前站起身来,“你这么忙,我更不该继续待在这里叨扰你,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客气有礼,让季北寒很不是滋味。
    “到现在,你还要跟我这么讲客气么?”凝着那张不安的小脸,他缓缓说道,“你能想到找我帮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荣幸,从未觉得你给我带来了麻烦,所以你一定不要有心理负担,虽然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但至少在J国,我还是能护得住你的。”
    鱼羽儿感觉到他诚恳的心意,心中越发感动,也越发惭愧。
    “你愿意帮我,我真的感激不尽,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而现在,我也不知该如何回报你。”
    眼睫渐渐垂下,那对如水清眸,暗淡得没有一丝光彩。
    “他……盛飞鹄是个很……他的某些行事方式很可怕,我这次给你带来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大麻烦。”她吸了口气,无比歉意,“所以我必须离开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对你有所误解,这都是我个人的事,不能再把你牵连进来。”
    季北寒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又是一阵心疼,这个女孩,她想要独自承受这件事的后果,不愿连累任何人。
    “既然我已经牵连了进来,那我就一定会帮你帮到底。”他不以为意地一笑。
    “不!”鱼羽儿摇头,“这件事是我一时冲动,完全忘了去考虑后果,我已经感到很抱歉了,又无以为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能把你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
    “假装订婚,是我提出来的,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季北寒皱紧了眉头,越来越心疼她,“就算你是一时冲动,但我不是,既然决定了帮你,我就已经考虑到后果,所以,你别怕,不管何事,有我陪你一起面对。”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知道盛飞鹄的手段,不过,我能到今天这个地位,也并不是完全无能之人。”
    鱼羽儿听得心惊,小嘴张了张,却闷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不,不要……我不能再连累你。”她摇头,这一牵连,恐怕不止牵连季北寒一人,就算他愿意帮她,可是这已经牵扯到总统大选,关系到两个党派的竞争,季北寒那个党派的人会因此责怪他的。
    “我必须该离开了,他……他已经订婚,我跟他之间也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事,季先生……”她恳求地看向季北寒,“麻烦你想办法送我回C市,好么?”
    季北寒闭了闭眼,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不舍,纵使明知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却仍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空窗多年,心如止水,再没有任何女人占据过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可是这个女孩,却从闯入他视线的那一刻开始,就震撼了他的心灵。
    不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她的无奈与悲伤,她的痴情与无私,都在在吸引着他,拨动着他那颗死水般的心。
    这么美丽又美好的女子,应该得到最完美的爱情,值得男人用一生去呵护,她却想要以孤独终此一生。
    他越想越心痛,沉郁的眉眼深邃地凝视着她忧伤又不安的小脸。
    “能不能不要走,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待下去,相信我的能力,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盛飞鹄能护你一生。”
    他终于还是说不出过于露骨的话,这样的年纪与经历,早已习惯了用言语掩饰自己的内心,能这样,对他来说,不知比竞选演讲艰难了多少倍。
    鱼羽儿怔住,有些懵懵地看着季北寒,那深邃的眉眼中所蕴藏着的东西,让她越发心惊,根本不敢细想,连忙摇头。
    “不,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你觉得为难,我……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说着,她转身就想逃开,有些不敢再面对他。
    “羽儿……”
    季北寒几乎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她,看着她回过头来,却忽然再也开不了口。
    男女之间,有些感觉只适合藏在心底,一旦浮于言语中,彼此就会失去自然相处的空间,只是一个对视,都会变得紧迫又逼仄。
    看着鱼羽儿闪躲的眸光,季北寒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挽留她,心里万分后悔,都这个年纪了,为何还如此冲动,如果不说得那么明白,她是不是会继续留下来?
    吸了口气,他无奈之极:“如果你执意要离开……好,我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回去。”
    鱼羽儿终于抬眸看向他,淡淡的眸光里隐隐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谢谢你!”她感激地小声说道,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门口,琴房里就传来悠悠琴声,鱼羽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当然知道这个琴房肯定不是拿来做样子的,只是没想到,季北寒弹钢琴竟然弹得那么好,最一开始明显的生疏过去之后,琴声渐渐流畅,直至如行云流水一般,缓缓拂过耳际,流入心田。
    那是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That'swhyyougoaway”,季北寒弹得是纯钢琴版,没有和唱,但鱼羽儿却恰好记得这首歌的歌词,随着他悠悠的琴声,一句一句地想起。
    “Babywon'tyoutellmewhythereissadnessinyoureyes
    Idon'twannasaygoodbyetoyou
    LoveisonebigillusionIshouldtrytoforget
    butthereissomethingleftinmyhead
    You'retheonewhosetitupnowyou'retheonetomakeitstop
    I'mtheonewho'sfeelinglostrightnow
    Nowyouwantmetoforgeteverylittlethingyousaid
    butthereissomethingleftinmyhead……”
    以前,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优美的曲调,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刚好应和当下的情景,鱼羽儿不由听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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