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双总算能拽着白瑚出门去散散心了。
    一大早,宋氏就派了四个侍卫,跟在将军府的马车后面,一路护送着他们去了月牙村。
    果真,这马车刚刚朝村庄里面行了两叁里地,就看见周遭是片片黄沙上少有的湿土和草丛之际。
    白双在京城没少看花花草草树木的,但是在这大漠中,她觉得这绿洲看起来异常的新奇。
    两人下了马车,白瑚也似是被这恍如大漠仙境的地方吸引,感染了喜悦,面露笑意。
    她道:“这地方还真是不错。双儿,你又怎么知道这里的?我都竟然不知道。”
    白双闻声,神秘一笑道:“此处是沙堰北的生源之地,也是边关防守的要塞之一。我知道,是因为有人假借别人的嘴给我说过。”
    白瑚好奇,“是谁?”
    她笑笑,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
    只当白双是在捉弄自己,白瑚也就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发顶说:“何为天机?净说瞎话。”
    白双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反射着波光的地方说:“那镜湖才是心脏,瑚姐姐,你同我去看看!”
    “嗯。”
    两人相携,走进了镜湖。
    似是一道巨大的弯弯月牙镶嵌在了黄沙绿洲中,无引流也无暗洞,可这镜湖中的水就是清澈见底。
    除却岸边有黄沙融入,越往中间,水泽便越是光亮干净。
    白双自然觉得神奇,东走西看的。
    而白瑚也难得因此活络了心思,将这几日的郁结都排开了些。
    看着这镜湖,她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意思。
    “那是小将军夫人!”
    不远处,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白瑚就被忽然出现的村民围在其中。
    “小将军夫人,您与将军夫人是活菩萨!我们沙堰北有将军与小将军带领众多兵将戍边,护卫我们安全,又有您和将军夫人开井引水,带来粮食。你们就是我们沙堰北人的神啊。”
    “是啊是啊,这是我们自家栽种的蒲桃,今日才刚刚采下来,您带着回府上去吧。”
    “这是我……”
    这些在绿洲周围,黄沙之中的吃食,弥足珍贵。
    白瑚看着他们递来的东西,觉得受之有愧。
    她摆摆手,不容置喙道:“诸位若能安稳生活那便是宽将士们的心了,所以这些吃食,你们还是自己带回去。”
    “那不如小将军夫人就在这茶棚子里面坐一坐,同我们说说话吧?”
    有胆子大的农妇说了话,白瑚没有拒绝。
    “好。”
    她想,听她们说话聊天,若能传达百姓们有用的消息给宋氏,那也算是帮了忙。
    同过往的村妇坐在了茶棚子里面,不远处的白双看过来,对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湖。
    白瑚点了点头,应允她到处去看看。
    这里四处有将士巡逻,来往排队打水的村民和军营中的将士也不少,自然是不怕有歹人出乱子的。
    这边,从镜湖走到一处两只高浴桶大的小湖面前,白双蹲下身,漾了漾湖中冰凉清澈的水。
    正午未到,又是在绿洲,所以天气不是很热。
    她没有想过,在京城中不过是平淡的日常用物,在这里,却被称作了生源。
    白双想,若是可以,她也能跟着宋伯母,在这大漠中做些事造福他们。
    思忖间,一道阴影由远至近,将她蹲下后的小小身躯笼罩在了其中。
    白双回头,便见着穿着军营中常服,却用了黛蓝粗布遮了半面和头发的男子立在身后。
    “!”
    她站起身,又惊又喜。
    这样的打扮,在这沙堰北不显奇怪。
    因为白日里巡逻的将士多有被晒伤的,为减轻皮肤灼痛之苦,大部分的将士会选择如此装束,只留了一双能看千里的明亮双目露出在外。
    而此时看着自己的,是那双她已经熟悉的了然于胸的琥珀色眸子。
    弯了眼角眼,一看便是在笑。
    “今日日光毒辣,怎的到这里来了?”
    好听清冷的嗓音穿过粗布,白双听后,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笑,“瑚姐姐近几日心情不好,我想陪她散散心,而且——那日陈青不是说了,此处值得一来。于是我就想,是有值得一看的景,还是有值得一见的人。”
    黎绶轻笑,“如此,有答案了么?”
    她点头,目光偏移,看了看他身后的树木、绿草、镜湖。
    “有了。”
    “是什么?”
    “是景很好看。”
    白双狡黠一笑,咬了咬下唇,满眼试探。
    “是么?”他挑眉,伸手摸了摸她清瘦的面颊,“我却觉得是人好看。”
    有风拂过。
    轻柔的如同此时黎绶有几分粗粝的手指,触碰她的脸颊一般。
    白双不知面上传来的柔软,软至了心底的感觉,是风,还是因为他。
    一时没有忍住,她握住了他的手说:“嗯,我就知你一定在这里。汝漓,你真可恶,又好又可恶!若除夕不与我遇见,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
    除夕那日不见,那可能到此时,她都还不知道,汝漓真的活着。
    黎绶反握住了她带着水渍的手,说:“不是遇见,是我没有忍住,所以刻意为之。我不是日日要回宅院,大多数在这里,在军帐中呆着也不常出营。我知道你来了沙堰北,便想见你,却又不敢露面。”
    如若不是远远的周遭还有人,黎绶可能早就忍不住要抱住她了。
    就连此时握着她的手,都是用身子挡住了。
    白双闻言,惊了一惊。
    “汝漓,你如今说这样的话简直信手拈来。你这么久在军营中可学了不少的坏东西?”
    黎绶摇摇头,“你只以为我到沙堰北才开始想你的?在白马寺,我就一边在静室懊恼忏悔,一边却还要想你到梦见你。”
    如此赤裸的话语,令白双心惊肉跳。
    饶是次次肌肤之亲时,皆是她主动引诱,但在听见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白双的面颊都红了。
    “汝漓,那你如今可还会在戒律之中,苦不堪言?除夕那一日,做坏人的可不是我。”
    黎绶听后呼吸一滞。
    白双娇俏刁蛮,也率真大胆。
    可这床笫之事,她还说的如此坦然……
    这一下,轮到他脸红了。
    黎绶不说话,白双便嘿嘿一笑,说:“世间再无汝漓,众人只以为你羽化成佛,那今后,你便只是我一个人的汝漓了!”
    原来当初梦想中的事情,真有可能实现。
    白双开心的晃了晃他的手,又说:“你不再是大黎的神佛,所以你便不用再忏悔。往后我就不回京城了,等到时局安稳之时,我就和你在这大漠,在这沙堰北安家如何?”
    黎绶看着她没有说话。
    白双便有说:“好吧,你若不喜欢这里,那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摩国?你爱佛理,我也不会觉得枯燥。这近一年来,我已经手抄了好多佛经,能够背下来的佛经都已经有……”
    还未说完,黎绶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打断了她说:“双儿,有朝一日,我会回去京城。”
    白双不解,“为什么?倘若让世人认出你来,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又或是让皇上也知道你是假死,那会不会治你欺君之罪?难不成你是想永远带着遮掩面容的东西,只在无人或黑暗之时才露出面貌么?我不想,汝漓,这实在是委屈你。”
    他粗布下的唇张了张,却将真话说不出口。
    “汝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回去京城。”
    白双皱起了眉头,忽觉他假死一事,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黎绶顿了顿,才道:“因为汝漓的使命完成了,但是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双儿,你不是想看见这大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么?”
    “可那又同你何干?”
    白双的眉头越拧越紧,她不明白,这与如今已无任何身份的汝漓,有何干系。
    黎绶道:“双儿,我……”
    未说出口,便听见耳边一道婉转鸟鸣声响起。
    她还眼巴巴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但黎绶已松开了她的手道:“双儿,我得走了。等到下一次再见之时,我便告诉你好么?”
    白双自知了那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鸟鸣声实际上很特殊,便点头应下说:“好。”
    得到回应,黎绶不得已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
    身形轻盈闪过,片刻之后,她就找不到闪入人群中他的身影了。
    收回目光,白双的手指抚在自己锁骨之间。
    这里,有微微凸起的东西。
    衣襟之下,是被用红线穿过的黄纸符篆迭成的叁角形。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每心头不安时,她便要摸一摸汝漓曾经亲手给她写的符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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