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李煜的最终目的是让德昌宫银行成为这个时代的准央行,能够发行货币,主要是纸币。
    当然碍于现在的条件,只能发行可以随时去银行兑现实物或者铜钱的大额钞票。
    类似工业革命后实行金银本位制的西方国家的法币,比如十九世纪初的英镑,任何都可以持币去银行兑换7克出头的黄金。
    类似的做法其实在中国的出现的更早,忽必烈在中统元年(戴老板很愤怒:为什么没有军统元年?!)开始印制发行“中统元宝”交钞(戴笠:军统也要有元宝!),第一次建立了全国统一的纸币制度,之前不论是飞钱还是交子都只流通于个别地区。
    飞钱主要运用于边远地区,而交子则流通于铁钱通行区域。
    中统元宝交钞的发行均有现银做保证,纸币可以兑换现银。
    一直到至正年间,元帝国的财政崩溃,以至正中交钞代替中统元宝交钞后,又恢复到不可兑换的阶段,在古典时代,纸币无法兑换实物的话,那就是一张废纸,经典的例子便是之后的大明宝钞。
    那玩意的信用之差,连明朝大臣自己都在吐槽。
    所以虽然无法和前世那种完全依靠政府信用为支撑的现代货币相比,如果李煜这个想法能够得到实现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
    事实上封建社会搞现代银行货币信用都是徒劳的想法,比如洪武年间的大明宝钞,因为其不可兑换性,从发行之日起就广受众人诟病,到后期更是落得钞一贯不值钱一文的境地。
    既然最终是要从本票过度到钞票的,那先行赔付这个这个先例决不能开。
    眼下就只能寄希望于抓到骗子,然后严加审问,顺藤摸瓜。
    但娥皇问他倘若抓不住人底打算如何,这却也难住他了。
    下意识里他和张必正、王啸天的想法差不多。
    娥皇见到他如此,笑道:“六郎巧思创立这本票,实在是妙手,钱在古代亦被称为泉,可见古人就知道这钱和水一般是永远在流动的。本票一出,等于是凭空大幅提高我大唐钱货流动的速度,如此不用一钱而利百商的手段,实在让人敬佩,父亲说道此也是赞叹不已。”
    “厉害”李煜心里暗叫,娥皇已经有了加速现金流的概念,虽然还很原始,可却是超越时代的远见。
    想到这儿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
    娥皇恍然不觉,继续轻轻的说道:“虽然不晓得六郎接下去要做什么,但小女子觉得,既然六郎费尽心机让这本票出世,按照六郎的性子自然还会有连绵不断的后招。”
    “噢?”李煜脸上也泛起玩味的笑容,“是什么后招呢??”
    “且让小女子猜一猜吧,六郎之前为了德昌宫宫使的职位,甚至不惜动用父亲和冯中正之力,如今得偿所愿,六郎对外说是这七百万金帛用作本票的保证,可仔细想想,其实并不需要啊?商人们将钱存入德昌宫后再开立本票,如此说来哪怕是有七千万,七万万金帛也就是起个让众人安心的用处,实在是大材小用。”
    “可要让人安心的办法可太多了,何必巴巴的指望这个德昌宫呢?所以,小女子大胆以为,之后六郎会提出一种新的本票,直接用于市场流通而无须提前存入铜钱,德昌宫的金帛便是其担保,不知可对否?”
    “这……”李煜目瞪口呆,开什么玩笑,娥皇的直觉或者说智慧竟然如此准确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小女子还是有一事不明,倘若如此的话,这些新本票自然是要能兑换出铜钱或者金帛的,否则便是废纸一张,可中华向来少铜,民间多有融钱铸佛像者,所获更多,倘若六郎的本票真能兑换铜钱的话,如何解决此问题?”
    “厉害啊,不但猜到想法,竟然连隐忧都点了出来。”
    这个问题李煜自然是有解决办法的,核心便落在藤原弥平身上,中原缺铜、银、金是不假,可不代表其它地方缺。
    眼下的南诏国也就是宋朝的大理国境内有着巨量的铜矿,如此可以稍解缺铜问题。
    至于白银,中国其实并不算特别短缺,李煜上辈子学地理的时候恰好知道几个重要产地,但除了江-西贵溪冷水坑以外,其它诸如广-东凡口、湖-北-竹山,河-南桐柏都不在南唐境内,对了甘-肃还有个城市索性就叫白银……
    这都不是问题,只要自己能上位成功,打下来便是,加上多少知道点先进冶炼方法,也能凑出不少来。
    另外的部分就是要在藤原弥平身上打注意了,岛国倒是一直盛产金银。
    但这些话又不好明说。
    只能嘻嘻哼哼傻笑两声。
    娥皇何等机敏自然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强求。
    拈了颗白糖杨梅入口后说道:“至于这假钱票之事,六郎让苦主去江宁县报官倒也没错,明人不说暗话,此事背后必定有人主使,至于是谁,你我心中有数。六郎这么做自己是清闲了,可却将儿的父亲拖下了水……”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煜。
    “呃……”拖周宗下水,算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老狐狸老当益壮,六十多岁还能生个女儿出来,足可见精力旺盛,能力强悍,钱票案这种小事情自然是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可是被人家女儿以捉赃的方式当面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李煜额头见汗。
    娥皇见了掩嘴而笑:“若我处在六郎的位置上只怕也要这么做的。”
    李煜觉得不能让她掌握谈话的主导方向,站起来一躬到地“还请小娘子教我。”
    这样施礼等于是认栽,换而言之,是南唐版的猛虎伏地势。
    娥皇见此也不好再穷追猛打,清了清嗓音道:“教是不敢,请问六郎心中认为此事大致是谁所为?”
    李煜沉吟了一下道:“我大哥虽然刻薄猜忌,但毕竟是统兵大将,多半是不屑于去骗一个商人铜料的。”
    “如此,小女子倒也是这样想的,如此一来事情便方便许多……”
    听完娥皇的话,李煜恍然大悟,“小娘子真是女中诸葛。仆甘拜下风。”
    ……
    之后的几天虽然表面上一切照常,但江宁和江都之间为了假票骗铜案的公文往来不断。
    从迹象来看,太子爷确实是没掺乎进去,非但没有阻止刁难,反而是派了伍乔充作天雄军与东都留守之间的联络员,来回奔波协调。
    整个镇海节度军都被李弘冀掌握的如铁桶一般,天雄军的营地分布各处,好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个片巨大的土地。
    伍乔作为监军,理论上也算是一人下万人上的重臣,而且经过不懈的投效,在天雄军中也有不小的威信。
    在得了李弘冀“全力协查”的指示后,觉得这就是个小事情,这运载铜料的船极大,远非一般小河叉子所能掩藏的,几万天雄军外加同等数量的乡兵和州兵,还找不到一艘大船?
    再说周宗这个东都留守也不是吃干饭的,可以管辖附近的县令,如此之多的衙役放出去探听消息,也能有所收获。
    两厢边一凑,岂不是手到擒来?
    结果伍乔连腿都跑细了,脸色也被晒的更黑了几分,这连条船却连影子都没看到。
    那日韩栋交货时已近傍晚,那船本来是停在靠内的一个码头,结果为了避让其它小船而主动停泊到港口边,如此高风亮节自然让人钦佩,这船也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去。
    东都地处水网发达地带,河道极多,又是夜间刻意匿踪而去,是以民、军两条线上都没拍上用处……
    这下子,压力就到了李弘冀这儿,他是聪明人,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南唐宫中的那些陈年龌龊事情,对假票案的幕后黑手更是洞若烛火。
    也更清楚为什么要在江都而不是江宁行骗……
    可知道有什么用?
    又没证据,反而找不到船的话,这屎盆子估计就要落到自己脑袋上。
    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出一身冷汗来。
    连忙下令所有心腹前来议事。
    李弘冀当场表示,这个假票案不管是谁干的,只要说出来,他就能兜下来,实在不行亲自去给六郎赔罪也不是不可以,可倘若过了今日,那就一切以军法从事了。
    原来他生怕手下有人犯浑,主动“为君分忧”,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非但没效果,反而是会让自家老板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中。
    比如李煜前世重-庆谈判时,戴老板手下很有几个党国干城表示既然太祖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其不备一刀拿下,吓得戴老板连夜开会重申军统家法,另外加派人手以绝对保护安全或者说是保护绝对安全。
    尤其让李弘冀担心的不是柴克宏、伍乔等人,这几个厮虽然表面上一派丘八相时常犯浑耍楞,但心里明白的很,不会轻易做这种事情。
    反而是孙晟、萧俨几个二愣子,当面就敢咒李璟是陈后主,现在投了自己后,天晓得会不会脑子突然糊涂一下,来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要知道做坏人玩阴谋也是要靠天赋啊,这俩二愣子也就是个直臣忠臣的人设,玩这种花活实在不是那块料,就是宋齐丘手把手的教,只怕也搞不出什么成果来。
    没办法术业有专攻,反过来让宋国老直谏、诤谏乃至死谏,估计也是弄成一团笑料。
    太子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拍着胸脯表示,跟着南昌王混,第一要紧的就是脑子清楚,这种小儿科事情大家是不会做的。
    “就是要做,也不能放在东都!其实卑职倒是想在武昌去做一票,让这位六郎和边和尚扯皮去吧……”伍乔定着六月毒辣辣的太阳连着跑了好多天,心里怨气自是不小。
    边和尚是李璟第一爱将雄武军大将军边镐的绰号,伍乔这想法也确实挺损。
    李弘冀知道他也是刻意卖好,随口安抚了两句,遂君臣尽欢。
    之后,大家又陷入面面相觑的境地。
    江宁县的张必正,这回还真是名如其人,乃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一切都坐在规矩上。
    李弘冀再是桀骜不驯,对此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可以为了柴克宏的军饷不足,去兵部尚书刘仁赡那儿撒泼“讲道理”,但那是后者理亏在先,他是借势扬威,得理不饶人。
    可眼下道理都在江宁哪儿。
    看着众人都和锯嘴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他也有点生气,刚下拍桌子骂几句要你们何用,可一想,这么做也无济于事,只好让各人尽心巡查,便散了会。
    自己一个人坐在府中大堂上生闷气。
    身后传来一声娇语
    “大郎,你把这药喝了吧……”
    “金莲,这要为何如此之苦”
    (sorry,跑错片场)
    ……
    身后传来一声娇语
    “大郎,又在为这假票之事烦心?”
    听到这声音,太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刚要起身,肩膀上却多了一双柔夷。
    这纤纤素手洁白光润,有若羊脂美玉,十指尖尖,指甲盖上涂着鲜红的豆蔻,红白相衬,更是多人眼目。
    光看这手便知道其主人定是绝色佳人。
    李弘冀魁梧的身躯刚站起半截来,也不见这双小手如何用力,又被整个儿压回座位上。
    “郎君何必如此,你我夫妻之间就莫要如此了……”声音柔柔软软,那双手也不轻不重的在他肩膀上按压起来。
    “举案齐眉么”李弘冀大概是太舒服了,嘴里不清不楚的咕哝了一句。
    “那可是对妾身的要求呢。”
    “好夫人,这假票案,让我头痛不已,原本以为那船很方便就能找到,结果……”
    “方才妾身在帐后都听到了,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
    李弘冀听到有办法,顿时眼睛都亮了,忙问“计从何来?”
    太子妃名叫徐婉儿,今年一十七岁,相貌秀丽,形容雅致,倘若让李煜看到了大概会觉得此姝与娥皇极为相似。
    虽然容貌差异颇大,但神情、气质却如出一辙,倘若要说不同的话,徐婉儿淡淡的眉宇间较娥皇更多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狠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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