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信听到这话,只觉得毫无道理,忍不住冷笑道:“就因为她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不容易么?”他说着,冷笑着,甩开那些欲去扶他的丫头,跌跌撞撞是跑了。
    陆小果怕刘宝信这样发疯的跑了,出个什么意外,急忙追过去。
    到一处没人地方,但见他正扶着假山痛苦的捶打。陆小果正欲上前去劝说,忽然后面有个陌生的声音传过来:“你便是新嫂嫂吧?”
    陆小果下意识的转过身,只见半尺开外,竟然站在一个陌生男子。她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对于这种初次见面就离姑娘家如此近的人,她一贯都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你是?”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远处的刘宝信望过去:“大哥从小同阿芜青梅竹马,大伯娘又不分青红皂白的烧死阿芜,一面是亲生母亲,一面是青梅竹马,也难怪大哥心情不好,这事儿放在谁身上也不好受,所以还请嫂嫂担待些。”
    陆小果想起昨晚那女鬼的话,便猜到他是二房的少爷刘宝成。不过从这人的话中,陆小果总觉得此人心思颇深,他一番话听着是没个什么,只是仔细的想起来,似乎都在指责刘夫人的不是。
    这件事情,其实就是刘夫人的不是,他却说的这么道貌岸然,连正面都不敢说,还不如那些被打板子的下人呢!
    “嫂嫂怎么了?”他见陆小果半天不回话,便又上前一步低头朝她看去。
    两人已经离得很近了,他这又低头,二人之间的距离更是相近,陆小果甚至都已经感受到他的呼吸从自己的额头拂过,有些恶心的转过身向前两步:“劳烦担忧,我还是过去看看。”
    刘宝成看着她匆匆急走的脚步,嘴角慢慢翘起,“小妮子,傲什么傲,迟早叫你跪在爷的身下。”
    这话陆小果是没听到,可是躲在后面草丛里的唐四十七却听到了,如果可以看出鸭子的表情,那么他现在必定是一脸的愤怒。
    于是就有了后续,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宝成吃什么,什么在他眼中就变成了密密麻麻挣扎的蛆虫,恶心得他吐了整整一个下午,先前还能喝点水,后面看水都成了尿液,然后就真的滴水未进,却不断的吐,整个人别说是去占谁家小娘子的便宜了,连腿都站不直。
    晚上唐四十七同陆小果说起的时候,却依旧不能解恨。陆小果本来还打算同他探讨刘夫人身份的问题,可是想到他的种种行为,最后还是作罢了。把重心转移到如何逃出这个小镇子为主。
    而今晚也是奇怪,那阿芜竟然不来找陆小果了。后来唐四十七出去转了一圈,才晓得她去了二房那边。
    又得一日,唐四十七依旧不能化为人形,陆小果也被人盯得紧,可谓是寸步难行,而且屋子里还有个要死要活的刘宝信。
    陆小果不禁感叹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
    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传出去的流言,所以府上闹鬼,已经很多人看到过死去的阿芜又穿着新嫁衣出现来。
    流言这种东西的传播速度,只怕是皇家的加急信函也是比不得的,也就小半晌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镇子。而这并非是**,等到下午的时候,又有人传出,刘镇长的夫人其实不是人,而是被狐狸精附身了。
    这样一闹,府中更是人人自危,本来这些年刘夫人的脾气就很不好,所以大家在看她的时候,总觉得是真的被狐狸精附身了。
    最让人揪心的是,刘宝信也信了,坚信自己的娘是被狐狸精附身才变成这个样子,于是他跟二房的伍氏一起暗地里合计,打发人去请道长。陆小果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一百零四章 鸳鸯佩6
    自打刘宝信跟着二房的伍氏找道长,刘夫人就一直未在府中出现,于是很多人都认为,肯定是被发现了,所以心虚躲起来了。
    因此伍氏顺理成章的趁机接管了府中一切,甚至派人盯着刘夫人不让她出门半步。
    本来大家以为她会变身或是吃人挖心,可是没想到她一如往常般,看书整理她院子里的花草。这副模样又让许多下人想起了从前的夫人。
    伍氏有些担心大家被她蒙蔽,私底下少不得在制造流言蛊惑人心。
    别说还真有用,大家对于刘夫人的防备之心又重新开始,甚至比之前还坚固。
    但让人很奇怪的是刘镇长,他既然不站出来证明刘夫人的身份,也不表态,跟从前一样,白天公务,晚上回来。
    “我听说,去请道长的人已经回来了,请了谁?”刘夫人披着发坐在镜前梳头,忽然看见鬓角的丝丝霜白,动作忽然僵住。
    刘镇长刚回来,将沾染了风尘的外袍脱下来挂好,便过来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着头,见她目光落在那丝丝霜白上,脸上不禁露出心疼:“这些年,你着实太累了,这话本不该我说,可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你又能操多久的心呢?”
    刘夫人垂下眼帘,不在看镜子里已垂老的自己,吐了口浊气,好半天才道:“是啊,如今的我同人有什么区别呢?生老病死,总是要经历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迟暮来的如此之早。”
    刘镇长的手很巧,除了拿笔写得一手好看的小篆花,还能挽出好看的垂云鬓。他挑了支很素雅的银簪子将发鬓固定,满目恋爱的看着身前的刘夫人:“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好看得很,你迟暮,我也非壮年,能同你一起变老,大约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了。”
    刘夫人睁开眼,看到镜中挽着垂云鬓的自己,竟露出一抹害羞的神情,有些埋怨道:“怎给我梳了这样一个发鬓,真是胡闹。”
    刘镇长看着她只是傻笑。
    “请的是谁,你还没说呢?”刘夫人又问起。
    刘镇长沉默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是清心观的信德道长。”他说信德的时候,忽然一把抓起刘夫人的手,“你……”眼中都是慌张。忽然又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什么似的,朝刘夫人承诺道:“他来了,我同他去解释。”
    刘夫人起身转过来面朝着他,更主动握住了他已经变得不在有劲的手掌:“不用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何况你我已经夫妻多年。”
    刘镇长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但心却变得莫名的激动起来,满目欣喜若狂的看着刘夫人:“你……”
    刘夫人抬起眼帘,大约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看这个男人,已经起了鱼尾纹的眼角也变得温柔起来,神情柔媚,“子予,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纵然我这颗心真的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能焐热了。”
    她的声音很温柔,同外面训斥下人时候的凶恶根本就像是两个人。而刘镇长已经是激动得湿了眼角,甚至是语无伦次,只能唤着刘夫人的闺名:“蕴卿……”
    自打开始请道长,伍氏掌管家里大权,就没人理会陆小果了,于是她像是个客人般,整日带着唐四十七这只鸭子到处闲逛,各种流言竟收于耳中,日子竟然还有些诧异。
    中午的时候,就传言请的信德道长明早就能进府了,而且他是清心观的得道高人,陆小果很想看一眼这位高人到底得了多少道,可否把这些禁制都解除了?
    刘家大院很大,她这样随便转一圈,就傍晚了,路过一处小花园的时候,竟然看见刘镇长坐在小亭子里喝茶,她对于这位刘镇长的淡定之态很是好奇,于是不禁顿住脚步,朝他看过去。
    刘镇长也看见了她,甚至朝她示意过去喝茶。
    陆小果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坦然的坐下来,一面忍不住侃调:“明日,信德道长就要来了,刘镇长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在此品茶?”
    刘镇长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怒,反而很客气的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自己也端起炙热的茶水抿了两口,方回忆道:“二十年前,我有事去城里,那时候正好是大冬天,雪下得很大,我的长随半路有急事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山里迷了路,整整困了三日,就在我快要放弃寻找出路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满身的血,穿得很单薄,可还强撑着。”他说到此处,一仰头将茶水一口喝完,好像喝的不是茶,而是稍灼喉的烈酒一般,“在她的小腹处,绑着一层厚厚的松枝。”
    陆小果并未插嘴打断,毕竟她现在是个倾听者,而且她对于刘镇长的这个故事,也十分的感兴趣,连脚边的唐四十七也难得安静。
    “这个画面一直伴随了我二十来年,每次我想起的时候,我都很心疼她。”刘镇长叹着,声音有些低沉,因为他的情绪,声音还有些颤抖,甚至带着懊恼,似乎恼自己没有早一步认识她一样。不然就不会让她孤苦伶仃的在大雪之中求生。
    “这是镇长第一次遇见夫人的时候?”陆小果到底是没能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
    刘镇长点点头:“是啊。她背弃了族规,与一位小道相爱,可是忽然有一日,身边祸事连连,所有的矛头都指在她的身上,那位许了她白首之约的人却不信她,甚至要亲手杀了她以祭亡灵。她是不怕死,我知道的,那时候她是多么的绝望,可不巧的是,老天在这个时候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的腹中竟然有了那小道的骨肉。”
    小道?信德?刘宝信?陆小果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怎么同时挑出这些字眼,于是忍不住脱口道:“那个小道是信德道长?”这也实在叫人匪夷所思了。
    一直在她脚边骚动不安的唐四十七似乎也是这样理解的,所以在陆小果问完之后,就不在扑翅膀。
    没想到刘镇长竟然没半丝的隐瞒之意,回的坦然:“不错,他便是信儿的亲生父亲。”
    唐四十七听到这话,实在憋不住了,当即高声叫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人戴绿帽子戴的如此高兴。”
    陆小果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狠狠的踢了他一脚,然后满脸尴尬的朝刘镇长看去:“那个·····”
    刘镇长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是理解道:“没关系。”
    “那镇长将这些话告诉,难道只是因为我同府中的人不一样,没有把夫人当作一个妖怪来看吗?”陆小果觉得,刘镇长应该有别的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鸳鸯佩7
    果然,只听刘镇长开口求道:“我想求姑娘一件事情,帮我把夫人带走。她即便是妖,对下人严厉,可也是个好妖,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
    “那阿芜的事情如何说?”阿芜是她烧死的,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说到此事,刘镇长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阿芜这孩子,家里兄弟姐妹多,从小她就养着刘家,夫人把她也当作亲女儿一般来疼。她整日同信儿一起玩耍,难免日久生情,信儿一颗心都在她的身上,夫人也很愿意她以后作为媳妇留在府上,而且当初也是她主动提出要嫁给信儿的,夫人自然欢喜,三媒六聘一样没少,就指望她同信儿能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只是没想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同二房的宝成在一起。”
    “难怪那天刘宝成吃不下东西,她晚上没来缠着小果。”唐四十七一脸恍然大悟道。
    这时又听刘镇长继续说道:“信儿是夫人的命,而且信儿自来身体不好,所以夫人知晓以后,一直瞒着信儿,可是千防万防,这两人还是暗度陈仓,珠胎已结,甚至密谋新婚之夜害死信儿,然后留下所谓的遗腹子。夫人如何还能忍,所以便将计就计。”
    没想到阿芜的死因竟然是如此,亏得她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哭啼。“可夫人为何放过了刘宝成?”
    这个问题,刘镇长也想知道,但他没有去问刘夫人,不过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我没有子嗣,我二弟也去的早,小一辈里就只有宝成,所以为了刘家的血脉,她还是放过了宝成。”刘镇长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朝陆小果问道:“方才你朋友说,阿芜经常出现缠在你,是怎么回事?”
    “哦,我自小通灵,能看见鬼魂,她本是来吓我的,没吓着就求我帮她报仇,不过我没搭理。”陆小果说的是事实。而且见刘镇长既然这样问了,她便也问道:“这府中为何到处下满了禁制,而且似乎只对我们有用。”
    不想刘镇长一脸愧疚:“几年前闹过一次大灾,到处颗粒无收,流民太多,大家为了活命,什么都干的出来,人吃人的事时常发生,镇子里的几个小孩也没逃过,夫人为了护住大家,所以用尽全力将必身的修为打下了禁制护住镇子。”
    “所以只对外来人有用?”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阿芜能在这大院里来去自如的事情也说的清楚了。
    自打同刘镇长谈过之后,陆小果便去找刘宝信,却怎也没找到他的身影,唐四十七不禁猜测道:“莫不是伍氏知道他是刘夫人的心头肉,又担心那个什么道长降伏不了刘夫人,所以把他先抓起来要挟刘夫人?”
    陆小果头一次觉得唐四十七有智商这个东西,“既然是如此,我们更要在短时间里找到他,还有阿芜,晚上如果她不来我这里,必定要去二房,这种忘恩负义的女子,也不能饶了她。”
    “那你去找人,我去二房蹲点?”唐四十七应该也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情而义愤填膺,而且同为妖,他必定要帮刘夫人。
    二人分头行动,可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日,德信道长也进入刘家大院,他应该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禁制,很是熟悉,所以他认定是那个女妖不怀好意的困住路人供她掏心食用。
    刘镇长今日像是特别的收拾过,穿得比往日都要整齐,他一大早就坐在前厅里等着。当伍氏带着信德道长进来的时候,他显得淡然。
    “想刘镇长也是堂堂一镇之长,竟然被一只女妖迷的晕头转向。”这是信德道长开口的第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质问的口气,总而言之他很是愤怒。因为听说她同这个男人成亲生子,甚至生下了一个儿子。不过好在老天有眼,她造了那么多孽,生下的儿子也是先天不足。
    陆小果没能找到刘宝信,九成九可以确信他就在伍氏的手中,好在阿芜已经被自己收在石头里了,不会出来兴风作浪,颠倒黑白指认刘夫人如何害她。
    按理说她是第一次听说清心观,但是总觉得很是厌恶,加上这个道长又如此黑白不分,所以陆小果看他就怎也不顺眼。
    相比之下,刘镇长就显得很有气度。“道长此言差矣,所谓眼见并未真,何况耳听之虚,许多事情并不像是你我看到的这个样子,就如同这个点心。”他说着,指了指茶盘里的小点心,白白嫩嫩的,看着很是酥软,可只要亲自咬下去才知道,看着酥软的皮其实很硬,而且里面好包着核桃馅儿。
    “哼!”信德道长冷哼一声,“凡胎肉眼,怎能逃过那只狐妖的迷惑,看本道如何将她在你面前现形,到时候看你还如何争辩?”他意气风发,准备大展身手。
    可却听刘镇长缓缓道:“我见过她化成本体三次。第一次是她生信儿之后,只剩下半条性命,我以为要失去她了,好在她还是挺了过来;第二次是她舍命救我侄儿,她昏迷了很久,整整半年才能下床;第三次是几年前闹灾,她用必身修为打下这个禁制保护镇子,不让流氓进来抢夺掠杀。”
    信德道长不愿意想相信他的这些话,但心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不过最后他的道还是战胜了他的心,坚决的肯定:“你已被她迷惑,自然替她说话!”
    伍氏听这道长的口气,似乎同刘夫人是旧识,心里有些担心他会同大哥一样被迷惑从而倒戈,所以急忙附和道:“是呢,我大哥被那妖妇迷惑,如今我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切只能仰仗道长了。”
    “住口!”一阵冷哼,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妇声音从外面传来,无端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不止是伍氏吓得急忙退到旁边,连刘镇长都起身出门迎接。
    陆小果循声而望,但见来人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第一百零六章 鸳鸯佩8
    她手里已拄着拐杖,带着抹额,身后有两个中年姑姑扶着,同别家的老太太一样,她看起来其实也是和蔼可亲的,可就是她的那抹眼神,无形中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撼动的威严。
    伍氏大概就是被她的这眼神吓着缩到后面去的吧。
    “母亲,您怎忽然回来了?”刘镇长趋步上前同她行了一礼,虽然有些意外,但尚且算是表现得平静。
    老太太的目光却没在儿子身上,反而是朝那信德道长瞧去:“老妇人不才,但这内院之中,区区小事,也是管得了的,就不劳烦道长尊驾了。”
    她的话几乎没有给信德道长留半分的余地,而且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信德道长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伍氏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解释道:“母亲,您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嫂子被狐妖附身,甚至还在阿信新婚之夜活活把阿芜那孩子烧死,母亲您向来不是最疼爱阿芜的么,难道就这样看这她被狐妖害死么?”
    老太太并没正面回她的话,只是一个眼神就将伍氏吓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在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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