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难以站立,心情非常复杂。既有些忐忑,有些畏惧,也有些莫名的兴奋。我看的出来,我伤重的同时,地仙也被我再次重创了,阴罗密咒的终篇,那神秘的大道归元,如果我能全数领悟,一定可以诛杀地仙!
    但我还有机会再活下去,再去领悟大道归元吗?地仙之前的伤势没有愈合,又被我重创,可他毕竟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修行者,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是仙。他步履蹒跚,却一步不停,慢慢的走近。
    我站不起身,却不想就这样放弃。那个随着大战被击溃的圆,又勉强在心头慢慢的浮现。这是我最后的力量,我不敢,但无可奈何。地仙得道已经千年,我的根基尚浅,双方以命搏斗,我肯定要吃亏。
    圆在若隐若现的转动,一瞬间,就好像一个世界从生到灭的所有过程。地仙铁了心要把我击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只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铲除后患。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不断的后退,地仙不断的逼近,这样强大的对手,即便相隔十丈二十丈,都能要了我的命,出于自保,心里那个圆慢慢的飘动出来,挡在我和地仙之间。这已经是最后一道可以依仗的屏障,我指望着圆能阻挡地仙,给我一些应对的时间。
    混沌,初生,繁衍,兴盛,衰落,寂灭……圆中的世界在不停的交替变幻,我心头已经摸索到了大道归元的门窍,圆在变化,我忍不住开始注视它,看着它的更替,感悟更多的道理。
    时间滴滴答答,这个圆阻挡在地仙面前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久久没有声息。
    一切都好像凝固了,地仙仿佛隔着这个圆,在跟我对峙。但随即,我就察觉出了不妙,地仙也在注视着圆,他也在目睹圆满,虚无,和归零的真意。天下万法,同归一宗,地仙修不成阴罗密咒,然而所有的圆满,几乎都是一样的性质。
    我的心开始狂跳,地仙才情举世无双,他现在只是地仙,如果通悟了某些“道”与“理”,他会蜕变,会蜕变成绝世无敌的天仙。
    轰隆!!!
    我再也忍耐不住,唯恐地仙会更加强大,不等他看完那不断变幻的圆中世界,我用双手强撑起身体,在半空一跃,裹在转动的圆中,猛冲向地仙。
    这时候,我抱定了必死的信念,我宁可死,也要和地仙同归于尽。我和他都死了,剩下的人,才会有一条活路,阴阳两界的秩序,才会永远的保持下去。
    道的力量,无处不在,可以摧枯拉朽,覆灭一切。我裹在若隐若现的圆中,急速的冲到不远处的地仙身前,地仙大吃一惊,想要逃遁,但他逃不过道的扑杀。
    嘭……
    圆爆裂了,虚幻的世界破灭,化成一堆泡影。我只觉得自己的身躯好像随着破碎的圆而崩裂,消散成无数滴血肉。弥漫的尘烟遮挡了视线,我如在云中,身不由己的被圆破碎的力量抛出去很远,圆满虚无的力量瓦解地仙的攻势,同样在瓦解着我。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变的轻飘飘的,意识开始恍惚,落在不停翻滚的尘土中。身体像是彻底粉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圆满虚无的力量太过强大,不是现在我的所能抵御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漫的尘烟才渐渐平息落地,我躺在原地,依然无法动弹,目光左右扫动之间,我一眼就看到地仙也躺在不远处。
    大道归元,化解虚无世界中的任何东西,我受到了强烈的反噬,地仙也不例外。而且他的修为太高,修为越高,遭受的吞噬越猛,地仙伤势比我更重,白玉一般的脸庞几乎扭曲变形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嗖……
    就在我和地仙重伤的同时,消散的尘烟中,唰的闪出了数十上百道乌黑的淡光。我开了阴目,一眼就能看出,那一丝一缕乌黑的淡光,都是人的阴魂,被邪术炼成了发丝一般的黑光。
    乌光无孔不入,从地仙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钻进去。如果放在平时,这些被邪术侵染的阴魂根本不敢靠近地仙的身躯,但地仙被重创,元气大伤,发丝一般的阴魂化成一片黑蒙蒙的网,把地仙包裹起来。
    邪魂在地仙的躯体里肆虐,地仙面如冠玉,白衣胜雪,但是邪魂入体,他的脸颊乃至周身上下的皮肤,一瞬间变的如同染了一层淡墨。
    半空中响起了一串像是鬼魅般的吟诵声,似乎是古老的巫咒在时空中飘荡,从恒古的洪荒漂到了现世。巫咒把整片马牙山都覆盖了,吟诵无形,但巫咒中却好像夹杂着滚滚杀机。
    一双沾着诡异血纹的手,从尚未完全落地的尘埃里面骤然伸了出来,手指尖利如刀,一只手刺向地仙的眼睛,另一只手刺向地仙的喉咙。四周随之弥漫着一种强大又阴邪的气息和力量。
    看到那双粘满了血纹的手,我的心一抽,说不出是酸还是痛。我认得出来,那是被邪神附体之后的云彩的双手。邪神陆幽的残魂附着到云彩身上,如今的云彩,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云彩,她的魂魄被邪神的残魂所控制压迫,她可能没有正常的神智。当年的邪神是被地仙杀掉的,邪神难忘旧仇。原本,邪神这辈子都难以再找到复仇的机会,可阴差阳错,我和地仙一场搏杀,双双重伤,邪神终于抓住了机会。
    那双手一出现,四周到处都是滚滚的死气和杀机,来到大山里的陆家旁支背叛了云彩,邪神附体之后,这些旁支全都没有好下场,被杀戮殆尽,亡魂熔炼成了一缕一缕的邪光,死气在地仙身躯上不断的蔓延。
    我听到地仙一声怒吼,虎落平阳,他身躯中的神能被大道归元的虚无世界化解了七七八八,往日里可以随手就杀掉的邪神,此刻变成了劲敌。云彩毫不留情,尘烟之中,我隐约看到了她的脸庞。
    她的眼睛瞎了,只剩下一个眼眶里,闪烁着阴邪的血光。她和死气融为了一体,身躯几乎也变成了一缕黑光,要强行抹杀地仙。
    轰!!!
    骤然间,地仙的身躯猛然一震,钻入躯体里的邪魂全部被震了出来,变成一缕一缕烟气,消散在空中。云彩好像被一柄天锤重击,翻滚着倒退出来。
    这一刻,地仙仿佛化成了一轮耀眼的炎阳,把周围的死气全部烤干。尘土和大雪一起飞卷,像是滚滚而来的一场风暴。脸盆大小的石块被卷动着呼啸横飞,风暴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半盏茶的功夫,四周又平息了。地仙无影无踪,借着那场风暴逃遁而去。地仙不惧怕邪神,就算伤势再重,他绝对可以扑杀邪神,他畏惧的,是那个虚无的圆,他唯恐我在这时候又一次催动圆中的世界。
    我到了垂死的边缘,如果不是心头有那个圆的支撑,我或许早已灰飞烟灭。这时候,我虽然垂死,却感觉一阵说不出的欢欣鼓舞。我的根基浅,但凭借自己的力量,虽然没有真正杀灭地仙,可是已经驱逐了他。
    下一场决战,会在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地仙逃遁了,不知所踪。
    然而这阵欢欣鼓舞随后就被原地慢慢站起的一道身影打的粉碎,我看到云彩,如同不灭的灵魄,在狼藉一片的战团废墟中,朝我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她那只血淋淋的邪眼,冷的如同寒冰。云彩,不再是过去的云彩,让我感到了陌生。那种陌生之后,还有深深的恐惧。
    云彩走的很慢,她被邪魂入体,没有了正常的理智,但是她被深压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潜知。
    那种潜知告诉她,面前这个已经伤重到无法动弹的人,是她最难忘,最牵挂的人。云彩的神情开始不断的变化,走的越来越慢。她的潜知在和入体的邪魂争斗着,这是一场肉眼看不到的争斗,却事关我的生死。
    如果云彩的潜知获胜了,我或许还能活下去,但她的意识一旦失控,邪神可能会杀了我。
    我真的已经没有半点可以抵抗和挣扎的力气,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原地,等待来自云彩同一具躯体中无形的争斗。
    她越走越近,脸庞上,身躯上那一道一道诡异如同妖花般的血纹清晰可见。她伸出了一只手,一点一点的逼近我。
    陡然,云彩停下手,猛然回过头。从石嘴沟通往马牙山的那条路上,积雪在不断的隆动,一股逼人的气息从积雪下勃然爆发。
    五哥的身影从积雪下出现,云彩几乎已经来到我面前,但五哥出现的一瞬间,一拳就把云彩生生的逼退。
    云彩倒退了好几步,那只血淋淋的眼睛望向五哥。五哥的身体在死地遭受了无法愈合的创伤,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拳头里,是那颗幽冥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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