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日日里都要练剑习拳,衡哥儿身体好了很多,即使每日早起进宫,学习紧张,但是也没生病。
    进了二月,天气就要暖和很多,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朝中放假,衡哥儿也放假,他还和许七郎以及家里的几个姐姐妹妹去了城郊放风筝。
    初三,早上皇帝要先去听一阵早朝,书房里就只有衡哥儿和赵致礼,赵致礼说,“东湖边上的草场,用来赛马最好不过,昨天过去骑了一整天马,冬日里积出来的郁气全都散掉了。”
    衡哥儿在看书,接话道,“你冬日里也没闲着,怎么就能积出来郁气。”
    语气里带着些调笑的意思,两人在一起久了,衡哥儿发现赵致礼并不像他最开始想的那样不好接触,所以有时候也能够和他说笑两句。
    赵致礼继续赶作业写字,道,“冬日里谁能够纵情骑马呢,要纵情骑马飞驰,这种像是能够飞起来的感觉,才是最好的。”
    他说到这里,看向衡哥儿,问,“你会骑马吗?”
    衡哥儿说,“坐在马上,有小厮牵着马,倒是可以。”
    赵致礼听他这么说,就笑起来,“你那也叫骑马?要骑在马上飞奔才叫骑马,哎,你这个胆小鬼,你肯定不敢。和你说这种感觉,你也不懂。”
    衡哥儿坐得端正,道,“有一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的生命很贵重的,我才不会因为纵马这种小事,就让自己出事。爱惜自己的命和身体,这怎么能够叫做胆小,这叫做人有自知自重,知道轻重,不让父母担心。”
    赵致礼不以为然,笑话他,“你倒是很会找借口。男人自当纵情,不然能有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太死板了,做什么都规规矩矩,小小年纪,笑没见你大声笑,说话没见你大声说,没见你真正发过怒,你说你这样子什么都谨守规范,你不会憋坏么。”
    衡哥儿被他说得一愣,盯了赵致礼一眼,道,“赵世子这话从何而起,君子当守礼仪,纵情地笑闹,大声呼喝,无端发怒,这些是疯子所为吧。”
    赵致礼对着衡哥儿那一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真想像皇帝一样去拧一拧他,但最后只是说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和你说不通。”
    便又去继续写自己的字去了。
    书房门口有一道帘子,皇帝在帘子后站了一阵才进去,进去了衡哥儿和赵致礼便对他行了礼,他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衡哥儿其实已经发现了,从元宵之后,皇帝对他就要淡了很多,没有像以前那么亲昵了。
    虽然衡哥儿觉得这样正好,其实他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亲昵的人,但是却也不得不思考,皇帝的深意。
    上午宋太傅上了一阵课,后面就是汤师傅上的,上午课完了之后,衡哥儿和赵致礼就在偏殿里用午膳,而小皇帝说太后娘娘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身子不是很好,所以他抽着中午的时间,便去了太后的宫中探望她。
    衡哥儿完全敢肯定皇帝不喜欢太后,但是皇帝却又能够从小处着手,完全让人看不出他对太后的不喜,反而是从任何方面都能够感受到皇帝对太后的尊敬和亲热。
    这样的做戏功力,简直让衡哥儿打心眼里佩服,但是又有些心寒。
    皇帝到了太后的凤羽宫,太后在榻上坐着,皇帝上前跪下行了礼,太后看到他,眼神不由有了些深意,说,“皇上,快起来吧。”
    “谢母后。”皇帝这才起身来了,走到太后身边去,站在榻边,探出手碰到了太后的额头,皇帝的手上因为练剑和骑射自然少不了茧子,而且少年阳气盛,手掌热乎乎的,太后被他碰到额头,有一瞬间的怔住。
    这时候,皇帝已经将手拿开了,说,“朕以前发烧时,那时候是一个叫叶子的大宫女在朕身边,她就这样伸手来探朕的体温,朕刚才也试了试母后的,的确还有些热的样子。母后,您可要爱惜身体,您还年轻,儿子还想以后要一直在您跟前尽孝道呢。”
    即使皇帝不是太后的亲儿子,这样的说法做法,也足够让太后感动了。
    太后本来很有深意的眸子也柔和了很多,笑了笑,说,“哀家哪里能够不保重,哀家还要等着你大婚,以后抱孙子呢。”
    皇帝面颊便泛上了一点红,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太后心想他虽然是皇帝,但也是个少年呢,说起成婚,也会害羞的。
    太后又问,“怎么这时候到哀家这里来,今日难道没上课?”
    皇帝便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今日在上课呢,上午汤师傅的课完了,朕就赶着过来了,想着母后你病了,心里担心,要是不来看看,下午的课上练剑,恐怕连剑招都得使得乱了。”
    太后被他逗笑了,说,“哀家知道你的心意,皇上课业繁重,知道保重自己才好。”
    皇帝在榻上坐下来,说,“朕还没用午膳,其实也是想来陪着母后您一起用。”
    太后这才一拍手,说,“哀家失职,竟然没有问你。”
    说着,就叫了结香,“让膳房上午膳来,哀家吃不下什么,都准备着给皇上吃。”
    结香赶紧就出去安排了。
    皇帝笑着和太后说,“母后,还是您这里的东西好吃,朕巴不得顿顿来母后这里。”
    “你呀!”太后无奈又是宠溺地轻斥了一声。
    说着,想起他的伴读来,“怎么今日没叫致礼和季家那个孩子过来。”
    皇帝道,“朕想着母后病了,也许不喜欢人多吵杂,就只是自己过来了。”
    太后就又说,“你这么心细,真是有心了。”又说到衡哥儿身上,“那个季衡,哀家听说你最近和他淡了很多?怎么,不喜欢他了?”
    皇帝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微红了脸不大好意思地说,“是母后您之前教训得对,朕因为季衡而和徐轩闹了矛盾,现下徐太妃也对朕颇多微词,是朕不知轻重,所以,心里愧疚得很,看到季衡,也就不是很欢喜了。”
    太后叹了一声,道,“季衡他只是一个臣子,即使长得好看,但是作为皇帝,哪里能够如此以貌取人,以后您的后宫里美人多着呢……”
    太后说到这里,后面也没有说了,皇帝忙不迭地点头,又恍惚地发了一下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徐轩跟着其父徐大人下了广州,那一天,皇帝突然在书房里说了一句,“徐轩已经走了啊。”
    衡哥儿在写字,不知道是太专注了没听到,还是心里不高兴,就没有接话,反而过了一阵还拿着孟子小声读了起来。
    赵致礼多看了衡哥儿一眼,才回答皇帝,“是昨日离京的吧。”
    皇帝坐直脊背也就没有再说了。
    三月时,京中河流两岸的垂柳早就绿了,过了一冬,北方大地被冻起来的河流也早就解了冻,河上的船只十分繁忙。
    许大舅在三月来了京,对于儿子长大了,学识和规矩都学了不少,他是十分欣慰的,觉得当初将他送进京来十分明智。
    当初送他进京,除了觉得跟着衡哥儿会更有出息一些,另一个原因,也是许家后宅女子们争端多,他怕儿子出事,送到京城来,许七郎还会养得好些。
    许大舅来了,许七郎这一天却依然在上课,下午下了课了才去季大人的书房见父亲。
    这时候衡哥儿也从宫里回来了,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季大人身边的管事叫去了前院书房里。
    一进书房,许七郎已经从椅子上起身,跑到他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说,“我父亲到了。”
    然后拽着他去到了许大舅跟前。
    衡哥儿有礼地给许大舅行了礼,说,“母亲前几日就说舅舅最近会到,今日总算到了,有一两年没见舅舅了,舅舅身体一向康健?舅母还好吗?”
    许大舅拉着衡哥儿,也是爱不释手的样子,说,“不用这么客套,舅舅身体康健着呢,你舅母也好。”
    说着,又仔细打量衡哥儿,感叹道,“长高了不少,还是个雪人儿似的,衡哥儿从小就好看,这越长越大倒是越有风采。”
    衡哥儿略微尴尬地垂下了眼。
    季大人坐在椅子上,说,“去年让剑伤了脸,脸上还是有痕迹的。”
    许大舅便多看了他的面颊几眼,不由也有些可惜,叹道,“这个痕迹,用些药,想来能够去掉。”
    许七郎说,“父亲,您不是去广州,能够有不少洋玩意儿,里面有奇药为衡哥儿去掉脸上的痕迹么?”
    许大舅说,“这个我也得去找找。”
    衡哥儿笑了笑,说,“其实一直在抹药,也许再过阵子,就会好了。”
    几人正在说话,一个老妈妈在外面和季大人的管事说了一声什么,管事就到门口来道,“老爷,大舅爷,太太让人来说,六姨娘现下发动了。”
    几个人都知道是什么事了,六姨娘要分娩了。
    季大人一向深沉稳重,此时神色也动了,站起身来,“再有了情况,让来回报。”
    几个人都是男人,自然也不好去内院里看,所以大家还是坐在前院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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