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的王宫还是老样子,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派奢华景象。
    桃夭儿和晋子商走在宽阔的宫道上,边走边聊天,身边不时有宫女经过,对两人投以关注的视线。
    即使走在王宫里,桃夭儿依然执伞前行,这让晋子商不由得对桃夭儿刮目相看!
    ……不阿世,不迎俗,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荣辱定是非……士人之风骨,不外乎是也!
    一路上,桃夭儿对晋子商很冷淡,但这并没有浇息晋子商的热情,见桃夭儿爱答不理的样子,他恨不得搜肠刮肚,吸引这位少年的注意力——
    “陶然,前些天有人敬献了几个夜明珠给我,那珠子能在夜里发光,你要不要看看?”
    “嗯?不了。”
    ……
    “陶然,过几日就是晋国的论辩会,你要不要参加?”
    桃夭儿的脚步一下子停了,论辩会?
    ……那姬十三也会来……
    “怎么了?”晋子商见桃夭儿终于把目光投向自己,顿时有些兴奋。
    “论辩会……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要来?”
    “对,这次是在国内举行的论辩会,由国主择优挑选能言善辩者,三个月之后再去参加六国会。”
    六国会……
    桃夭儿的眼神一瞬间飘忽,她好似看到了上辈子那些惊才绝艳,口若悬河的辩术家,在六国会这个世人瞩目的平台上声名鹊起,成就一代大家……
    “陶然,你想旁观这场盛宴吗?”晋子商心痒难耐,他用一种暗哑又勾引的语气,诱使桃夭儿上钩。
    桃夭儿的思绪一下子被打乱。
    她站定,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晋子商:这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络?
    难道看上了身份为男的“陶然”?
    晋子商见桃夭儿静静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他有些窘迫,还有些尴尬。
    好似自己的小心思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桃夭儿见晋子商垂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心里的异样更盛。
    该不会……真的是断袖之癖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桃夭儿嘴角猛一抽搐,这个仪表堂堂的晋国皇子不会真的……
    打住!
    不可能!
    毕竟是个皇子呢!
    晋子商咳了一声,打破迷之尴尬的沉默:“六国会还早着呢,先看近在眼前的晋国论辩吧!”
    桃夭儿:“嗯。”
    晋子商:“好!那到时候我为你安排一个好的观台!”
    桃夭儿:“多谢。”
    ……
    姬府。
    姬十三坐在会议厅,神色自若地听着门客们商议侨云的事情。
    “主公,这侨贵女失节的事情,我们一定把口风封紧,否则侨家怪罪下来,那可就……”
    “算了吧!以我之见,侨贵女不适合入姬家的门,此女外表淑静,没想到内里竟然如此放荡!”
    “哎……可是侨贵女对主公痴心一片,如果不让她进门,是否太过绝情?”
    “话虽如此,但是万一此等丑事被外人知晓,那姬府的百年声誉可就受损了啊!”
    ……
    姬十三不露声色,看着门客们争辩,他的手轻轻转动着酒盏,一圈又一圈。
    周清靠在墙上,见姬十三做出了这个动作,眼睛眯起。
    在众人商议不下的时候,他突然叹口气,直接质问姬十三:“主公,你已经有所决断了吧?”
    其他门客声音一窒,把目光投向上首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
    姬十三在众人的视线下,突然笑了,“对。”
    门客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主公?”
    姬十三笑意不变:“我已经把这件事告知侨氏家主了。”
    门客们大惊失色!
    “什么!”
    “主公,此举不妥!”
    “可还有挽救的机会?”
    在炸膛的喧闹声中,周清扶额,他似是早就料到,语气无奈:“哎……主公你一时任性,就不怕得罪侨氏?”
    姬十三垂眸,语气淡了下来:“我姬十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底下众人皆静。
    良久,一个附和的声音响起:“主公,说的其实不错,侨贵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这样她还能嫁入姬府,那对姬氏的列祖列宗来说,是大不敬吧!”
    “哎……”门客纷纷叹气,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什么。
    “……”
    姬十三温和地看着众人,将他们无奈叹息的神情尽收眼底……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门客们散了。
    周清留在原地,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姬十三。
    姬十三已经不像三年前那般喜形于色,他微笑着与周清对视:“怎么了?”
    周清仔细观察姬十三的表情,无奈道:“主公,你这回做的有些过了吧?”
    姬十三一顿,缓缓收起温和之色,他冷笑:“三年前的事……我不相信侨云什么都没做。”
    周清皱眉,却没有反驳。
    ……三年,是一个敏感的时间节点。
    三年前,侨云拜访……
    三年前,桃夭儿遇害……抑或是失踪……
    周清仰头,忽然不想再为侨云正名,三年前他就有所怀疑,当然现在仍在怀疑。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是。”
    姬十三起身,在经过周清身边时,淡淡丢了一句话:“这几日好生修整一番,论辩会快到了。”
    周清点头,他双手环胸,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傲气斐然。
    论辩会?
    不在话下!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是对姬十三而言。
    桃夭儿这几天入住晋子商的宫殿,被他烦得恨不得闭门谢客!
    但是她只是一个客人,于情于理,这么做都极不妥当。
    所以……当桃夭儿手执新伞,与晋子商站在荷花池边赏花的时候,她是面无表情且内心极为暴躁的。
    ……那把伞是晋子商从私库里挑给桃夭儿的。
    当桃夭儿看到那把豪华至极的伞时,脸都要裂了——伞柄是金子,伞骨是金子,伞面上绣满了金线,在细微处还有精致的雕刻……
    ——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炫的!
    而且,无功不受禄,她没有理由要啊……
    晋子商见了美人,头就发昏,更何况“陶然”对他越是不理不睬,他就越是兴致盎然。
    他见桃夭儿迟迟不接,硬是把这把金伞塞到桃夭儿手里!
    ——如此之金光闪闪,如此之牛逼哄哄!
    此时,桃夭儿撑着这把伞,面无表情地听晋子商对她各种献殷勤。
    “陶然,我可以叫你阿然吗?”
    “不可以。”
    “那,叫小然呢?”
    “不行。”
    “陶然,你有心悦的人吗?”
    “……”
    这个问题,让桃夭儿沉默了一瞬。
    接着,在晋子商期待的眼神里,她轻轻摇头:“……没有。”
    那个对姬十三有好感的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说完,桃夭儿有些莫名的烦躁,她皱着眉,有些生气:“四皇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晋子商舔舔嘴唇,欲言又止:“没、没什么。”
    但是桃夭儿已经看到了他眼里的喜色……有什么好高兴的?
    桃夭儿站在荷花池边,愣是没感受到气氛的美好,她抬头看着正当日头的太阳,心底的烦躁一波波地升起……
    偏生晋子商被男色迷昏了头,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桃夭儿渐渐沉下来的脸色,继续喋喋不休。
    “陶然……”
    “陶然……”
    ……
    桃夭儿憋了一肚子气,她嗯嗯啊啊地应付着晋子商,烦躁得只想把伞扔到他脸上去!
    ——伞是由重金属做的,砸人一定很疼!
    怀揣着浓烈的恶意,桃夭儿熬过了这艰难的三天。
    ……正当她忍不住向晋子商告辞的时候,王宫里陆续来人了。
    各个世家驶着印有族徽的马车,一辆辆涌入宫中……宽敞的车厢用料名贵,装饰精美……宝马雕车,无一不精,无一不巧!
    桃夭儿冷眼旁观,对晋人富庶的生活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但是等到战争爆发,这繁华盛世恐怕就要散了……
    她站在高台上,看着王宫殿前的空地渐渐被车队占据,她正要离去——
    突然!
    她的视线被一辆古朴内敛的马车吸引了!
    “那、那是——”姬府的车队!
    桃夭儿受到惊吓,她猛地退后几步,下意识转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才走了几步,她稳了稳心神,又站定了。
    她怕什么?
    她现在是“陶然”!
    而且这么远的距离,姬十三不可能注意到她的!
    ……
    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桃夭儿捂着砰砰跳的心,猫着腰,隔着高台的栏杆偷瞥那辆马车……
    ——但是她忘了,她的身子虽然半蹲着,但是手里仍举着一把金光闪闪的伞。
    在太阳的反射之下,那把伞在高台之上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在下面众人的眼里,是有如聚光灯一般的存在!
    ……姬十三也不例外。
    他下了马车,刚转身朝王宫的内门看去,只觉得眼睛要被闪瞎了!
    “那是……什么?”他一把挡住眼睛,有些恼火。
    “主公,好像是有个人举伞?”周清也被那光闪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只觉得眼泪都要流出来,“说不定是为了迎接我们到来,特意弄的?”
    “……走吧。”姬十三闭了闭眼,对这个“别开生面”的欢迎,有些郁猝。
    晋惠公这是……安的什么心!
    ……桃夭儿不知道晋子商送她的伞,已经成功引起了姬十三乃至某些人的注意,她看着姬十三身着宽大的白袍,长发束于脑后,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俊美如涛……
    而这样的他,在向她走近……越来走近……
    桃夭儿看着看着,一时间忘了那些痛苦与悲愤。
    下一秒,她的眼神锐利如锋,仔细扫视着他周围的人——
    ——侨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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