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什么赌?”小雨比我还要心急,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宝蟾。
    宝蟾正待说出来,房门外突然想起瑰儿的声音:“王母娘娘有请湘妃娘娘。”
    宝蟾和玉儿立即惊慌失措。我安抚地拍拍她们的肩,走了出去。
    小雨跟上来,道:“绛珠,我和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打开了馆驿的门,瑰儿一见我,神色明显不对劲,睫毛上还残存着泪湿的痕迹,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问她道:“瑰儿,你为什么哭了?”
    瑰儿的嘴角翕动了几下,却并没有回答我。
    小雨道:“还是快去拜见王母娘娘吧!”
    瑰儿却道:“王母娘娘只请湘妃娘娘一人,还请圣女止步。”
    小雨一怔,还要再说些什么,我示意她不必再说,便径自随着瑰儿离开了馆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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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王母宫的路上,我和瑰儿御云而飞。
    月色中,瑰儿侧脸看着我,道:“神瑛哥哥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吧!杨戬表哥也是,还有父皇,绛珠,每一个爱上你的男人都不会有好结局,或许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诅咒……”
    瑰儿的话如符咒,一下就箍死了我的心。
    到了王母宫的密室,只见神瑛依旧双目紧闭,没有清醒。他躺在密室的绿玉床上,西王母盘腿坐在他身边,她穿着黑色的长衫,披头散发,神色平静虔诚,涌满从未有过的温柔甚至还有些哀伤。这样的西王母和从前见过的华服金钗的高贵女神是极不一样的。
    瑰儿领着我跪在了绿玉床前,我们谦卑地垂着头,聆听西王母的训示。
    西王母的声音威严地响起:“瑰儿,你先出去!”
    不容抗拒,不容有疑。瑰儿起身,默默地出去了。
    西王母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来。”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平视着西王母。她没有喊我的名字,或许“绛珠”二字是世界上她最唾弃的两个字吧。只要叫一叫,便会污浊了她的嘴。
    西王母盯着我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股迫人的压力自她的目光中像一张网飘了过来。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勒得我喘不过气。
    西王母蓦地摇了摇头,喟然一声长叹,“或许所有的爱慕都是因为这一张脸吧?”
    所谓红颜祸水,我的心揪痛了一下。
    “时至今日,哀家终于知道所谓劫数是躲不过的,如果能够控制与改善的,就不叫劫数了。这场旷古情劫,哀家败了。所以哀家将你与天君的结局交给宿命。”
    西王母的脸上是一种颓然的挫败感。
    我沉默着没有搭腔,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西王母指着她身前昏睡的神瑛,忧伤地笑着,对我道:“神瑛,哀家的孙子,他必须被牺牲,所以魔毒无解……”
    “为什么?是无法解,还是不能解?”我眼里闪烁着泪光,手脚开始发麻颤抖。
    我的目光落在绿玉床上的红衣少年身上,那么绝美的容颜,那么深情专一的人儿,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不能解,为了天君,为了三界,神瑛的魔毒不能解。”西王母笃定道。
    看着她沉笃的面容,我壮着胆子问道:“王母娘娘,您说神瑛必须被牺牲,可是因为你和天君的那场赌局?”
    西王母神色一凛,目光阴郁起来,“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我不顾西王母的不悦,执拗问道:“绛珠想知道,那是一场怎样的赌局,天君在哪里?他与你下了什么赌局?”
    西王母的目光更加深不可测,像两潭幽绿的潭水,散发着阴寒的光。她道:“这是天机,不可泄露,谁要泄露了这个天机,灰飞烟灭!”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幸好馆驿之中,宝蟾和玉儿没有来得及告诉我这一场赌局,否则此刻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吧?警幻果真是个阴险之辈,她是故意安排宝蟾和玉儿到爱宫伺候宴席的,为的就是让她二人泄露这个天机,然后灰飞烟灭。
    我的心狂跳起来,浑身都汗涔涔的。
    西王母道:“神瑛的魔毒尚有半年时光,看在这个孩子对你痴心一场的份上,我把他交给你,你就好好地和他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西王母说着,手一挥,神瑛的身子就从绿玉床上飞了过来,落在我怀里。
    神瑛的头倚在我的肩上,我低头看着他熟睡的容颜,一想到接下来的时光这张俊美的脸很快就被魔毒攻陷,我的心就难过不已。
    “他是你的孙子,是天君的亲儿子,你真的忍心让他被魔毒侵蚀了仙身,然后灰飞烟灭吗?”我的泪夺眶而出,哀哀地看着西王母。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她的儿子,神瑛是天君的儿子,可是天君是哀家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西王母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从前她身上的嚣张跋扈残暴戾气这一时刻全都偃旗息鼓。
    我揽紧了怀里的神瑛,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生命半年之后即将灰飞烟灭的结局。光一想到“灰飞烟灭”四个字,我的心就痛到不可言喻。
    “那请你把月神从天牢中放出来,让我一起带走吧!”我恳请道。
    每一个儿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西王母都放弃了神瑛,月神一定不会放弃的。因为神瑛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西王母没有拒绝,第一时间答道:“哀家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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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上,我抱着神瑛御风而飞。他睡在我怀里,面容沉静如孩童。而我,任由泪水冲刷着面庞。
    神瑛,我的惨绿少年,当我在灵河岸边遭遇了那场绝命霜降,是你硬生生将我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可是你,身中魔毒的你,我该如何拯救?
    难道只有陪伴你度过剩下的半年时光,是我报偿你的唯一方法了吗?
    我多么不甘心让你死去?我是因何来到这天庭之中的?是为了救你,我的惨绿少年,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为什么我救不了你?
    周围的珠宫贝阙路灯虹桥在我眼中全部变得潮湿模糊,那些五彩的灯光模糊一片,成了落在宣纸上晕染一片的水彩。
    我抱着神瑛一路哭着回到了馆驿。宝蟾和玉儿还候在馆驿里。
    “绛珠,怎么把神瑛也带回来了?”小雨关切地迎上来。
    我哭得整个人都混沌了,抱着神瑛走到大床边让他躺下,替他盖好被子,整个人呆立在床前傻愣愣的。
    小雨道:“西王母也束手无策吗?绛珠,你别难过,西王母不肯救,还有东王公啊,我们可以带神瑛去昆仑找东王公。”
    小雨的提议得不到我的回应,她又道:“绛珠,还是先听听宝蟾和玉儿讲讲那个赌局吧,天君和王母娘娘的赌局。”
    小雨说着就去拉宝蟾和玉儿。
    宝蟾张嘴道:“天君和王母娘娘的赌局是……”
    我立时回了魂,厉声呵斥道:“不许说!”
    我疾言厉色,令在场的三人都傻了眼。
    大家面面相觑费解地看着我,我忙调整了神色,揩干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宝蟾和玉儿道:“宝蟾,玉儿,时候太晚了,我很累,想睡觉,你们也赶紧回去吧!那个赌局不管你们二人是如何听到的,都不能再对任何人提及,切记!”
    宝蟾和玉儿互视一眼,带着满怀疑惑向我欠了欠身子,出去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宝蟾玉儿一走,小雨便责备地看着我。
    我道:“那是天机,谁若泄露了,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我不想让两个丫头走上那样的结局。再说,赌局不应该顺其自然等待结局更有吸引力的吗?”
    小雨听我如此说道,依旧困惑,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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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亮,神瑛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不停甩着吃多了瞌睡虫十分沉重的头。
    我和小雨听到响动,都从桌边站了起来。昨夜,我们二人便趴在桌上小眯了一会儿。
    “我的头好重啊!”神瑛嘟哝道。
    我和小雨走了过去,扶着他从床上起身,他开始打量我们置身的馆驿,道:“这是哪儿?不是温氏草堂啊!”
    “这是天庭。”我静静地说,看着神瑛的目光止不住的悲伤。
    “天庭?我们怎么会在天庭呢?”神瑛狐疑地看着我。
    “王母娘娘想念你了,所以让我们把你带到天庭让她看看。”小雨撒谎道。
    神瑛撇了撇嘴角,“我现在是魔界帝君,奶奶怎么会想着要见我呢?”
    “见过了,在你睡着的时候。”我轻声道。
    神瑛侧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柔情缱绻猛然戳痛了我的神经。
    “奶奶她说了些什么吗?”神瑛问。
    我和小雨扶着他坐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
    小雨从妆镜前拿过一把梳子递给我,我一边替他梳理长发,一边道:“让你养好了魔毒,就回到天庭重新当太子。”
    神瑛一颤,显然不相信我的话,“魔毒还能治好吗?”
    小雨故作明快,笑道:“你是天庭太子,区区魔毒岂能要你的命?”
    神瑛静静地坐着,不置可否。
    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替他梳理长发,看着他红裳旖旎的背影,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浮上了眼眶。
    这时,馆驿传来了敲门声,我忙拭干了泪水。
    小雨已走过去开门,瑰儿将阿月送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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