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望向折丹,脸上笑容依旧浅浅如初,口中却是淡淡说道,“我知你,早已对我身份起疑,但是却仍不顾生死,舍命救我,这份情义,却是重愈千斤,一直压在我的心头。”
    她脸颊之上的浅浅笑容,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一丝凄苦神色,她又淡淡望了萧原和紫兰一眼,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不问,我就可以不说。但是,方才萧原望向我的目光,却是如刀割般割在我心头。事到如今,却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她婉转清丽的声音,在这狭小的洞穴窄道之中,久久回荡,不曾消散,一时之间,却是压过了那洞穴之外的,**滚沸之声。许久,白浅却是又缓缓说道,“萧公子,可曾知晓天狐一脉?”
    她话语方落,嘴角却是微微扯了扯,似是自嘲了一下,淡淡说道,“我倒是忘了,以萧公子和青璃姑娘的关系,又怎能不知天狐一脉的事情呢?”
    萧原闻听此言,却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淡淡说道,“白浅姑娘,我确实不知天狐一脉的事情。若是说有所了解,大概也是江湖之上的一些不实传闻。”
    白浅猛然望向萧原,见他脸上神色仍是不该如初,丝毫没有作伪之态,心中却是犹疑万千,“从他此刻身法灵力真元的运转情况来看,分明体内禁止已是破了个七七八八,怎么封存记忆,倒是回忆不起一丝一毫。”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站在萧原一侧的紫兰,目光灼灼直望向自己,那目光之中,却分明藏着一丝杀机,似是万一自己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下一刻,她便要将自己格杀在当场。
    白浅心中微微一凛,眼角瞥到萧原周身灵力真元运转之间,却是隐隐有一团点点星光,包裹其间,却是瞬间心下恍然。她目光霍然望向紫兰,在紫兰灼灼目光之下,却是丝毫不退却,口中却是缓缓说道。
    “奥,是白浅多虑了。天狐一脉本就涉及众多隐秘之事,萧公子虽然和青璃姑娘关系极好,但想来也没有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她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浅浅笑容之中,多了一丝平日不多见的戏谑神色。
    紫兰虽听出她口中的戏谑和挑衅味道,但是,却未闻她道出自己最为担心的隐秘之事,这般心下思绪翻滚间,却是周身杀机,微微一松。却听白浅继续说道,“上古之前,天地之间,除却人鬼神魔四大种族以外,却又有一物种得天地灵气而生,因其本体乃是狐族,因此,世人却称这一族为‘天狐’。”
    她话语微微一顿,脸上凄苦神色,却是一闪即逝,继续说道,“天狐一族,初生之时,因受天地之间三清灵力和玄女教诲,因此其本心却是对人族和仙族却是极为友善的。只是,万年之前,那场鬼族发动的叛乱,却是将天狐一族,拖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万年之前,鬼族野心陡起,妄图侵入仙界,控制三界。但是鬼族势单力薄,又知人仙两族,断然是不会与之结盟的。因此,在与魔族玉蝉子达成秘密协议后,便试图又想控制天狐一族。”
    “但是,其时天狐一族,却还是聚集一处,因此虽族中有因觊觎仙族长生一法,莫测神通道法的,但在族中长老,威慑之下,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鬼族利诱不成,因此便起了胁迫之心。”
    “先是将族中数股势力分化,然后各个打压。最终,除却一脉,仅存百人逃往狐岐山,在仙族庇护之下,得以幸存外。其余数脉,却是尽被斩杀灭绝。对于那些被斩杀灭绝的天狐一族的尸体,鬼族却是并未就此放过,因为知道天狐一族乃是秉天地灵气而生,而且其魂魄与天地三界之间的通道,有极为隐秘的关系,鬼族竟然丧心病狂地,将所有天狐一族的尸体,收敛起来,置于了这‘修罗七屠塔’之中。”
    她说到这里,脸上神色却是瞬时间变得狰狞无比,似是心底埋藏着天大的仇恨,要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一般。折丹看着那张,如花美眷,在此刻却是如此倍受痛苦,顿时却是心下一紧,他手掌轻轻排在白浅背上,温柔说道,“不要紧,还有我。”
    白浅闻言顿时一怔,猛然回转过身去,望向折丹,脸上尽是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喃喃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折丹看着那张一直都是浅浅表情的脸,此刻却是像个小女孩般,脸上满是想要将这无数载受到的委屈都释放出来的表情,心下却是疼地更厉害,他手掌轻轻环住白浅身躯,低声说道,“没事的,有我在。”
    在通玄山的数载岁月之中,虽然在旁人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无拘无束,整天不靠谱,不喜修行术法的少年,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隐秘,却不能与人说的痛苦。
    有无数个夜晚,他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只觉自己身体之内满腔血液都要沸腾而出,任是冲入大雨滂沱的夜色之中,淋一整夜,却是不能稍稍缓解整个身体之内的魔气一丝一毫。
    每当魔气复发,他唯有在鸟兽绝迹的千丈绝壁之上的一处洞穴之中,生生受尽事先放入洞穴之中的毒蛇毒虫的噬咬,直到将体内魔气消散完毕,融入体内灵力之中,方才算渡过一劫。
    这般十数载来,除了师傅清微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所身怀的秘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让门中师兄弟知道自己身上所怀秘密,怕是自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因此,饶是一向脾气温和的师尊,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严词厉色,严禁他学习和修行任何霸道术法。
    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有一次,他在门中“玲珑阁”之中,无意之间看到一本,门中一直盛名相传的顾守真,顾师伯所撰写的“玄清剑法”。他心念一动之下,便偷偷修行起来,谁知,不出几日,便被清微发现。
    事到如今,他都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师尊,那一日,竟是硬生生地将自己修行数载的灵力,给全部散尽,让自己受尽筋脉尽断之苦。
    然后,又是师尊,日夜不眠,衣衫不解地,在自己床前,守了一月有余,直到自己筋脉尽数恢复,方才冷冷扔下一句,“你做什么我都由着你胡来,但是唯有一样,在我允许你修行攻击术法之前,你若是恣意妄为,我知道一次,便断你筋脉一次。”
    从那以后,折丹便再也不敢修行任何攻击术法和剑术,只是纯粹修行身法之类的术法,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那种身怀隐秘,不足与外人说的痛苦。
    因此,那日,在山河社稷图之中,初见萧原之时,他便察觉到了萧原体内的滚滚魔气,也知道这少年必定怀着极大的隐秘,和不为人道的痛苦。这也是,他一直‘恬不知耻’,‘死皮赖脸’地经常缠绕萧原的原因。
    他虽然不说,但是,他相信,萧原应该能明白。
    至于白浅,亦如是,只不过,他突然觉得那种浅浅神色,如毒药般深入自己骨髓,让自己不能自拔般。他虽不尽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这种感觉,却和自己从一本书中读到的一首词,相契合。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心下这般掠过万千思绪,也不过转瞬之间,却听白浅淡淡声音,又在旁边响起,缓缓说道,“你们也知,天狐一族,虽然有狐族形状外貌,但其本源,却是因聚天地间三清灵力而生。因此,有修为高绝者,纵使肉身已死,其魂却也是不破。”
    “你是说,当年一举突破六重壁障,闯入人间的乃是,天狐一族中的人?却不知那人与白浅姑娘,又是什么关系?”萧原却是突然问道。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萧公子,当年那个,聚全族死尸之气,凝聚成形,逃往人间者,正是天狐一族中的人。那人逃往人间以后,却是寻了一处地方,继续修炼,如此又过百年,却逐渐恢复了本形。之后,又与凡间狐族通婚,生育子孙后代,那人却正是我祖父。”
    白浅淡淡说道,脸颊之上却是闪过一丝狠厉神色,又过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只是不知怎的,魔族中人,竟然又得知了消息。其时鬼族中人,虽被镇压于九幽地府之下,但是人间魔道门派却是林立,又自觊觎上古术法,因此就想将我祖父和族中人,带到九幽鬼府之中,以此来领赏。”
    “因我祖母一族,乃是凡间狐族,自身并无灵力。因此子孙后代,须与圆月之时,借助月引之力,方能将体内血脉中传承的灵力,激发出来。但是如此也有弊端,便是已激发灵力者,那个时刻,需要自断筋脉,让体内灵力和血液,与未激发者相混合。”
    她口中话语一顿,语气却是猛然加重,缓缓说道,“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月圆之夜,于是,屠杀便是那般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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