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佛……”
    提及“佛”字,萧观音意乱的双眸,微微清明些许,她喃喃轻语,强自镇定心神,十分虔诚地念起了平日最爱的佛家偈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但,几句偈言而已,怎敌得过烈性的酒药,强行忍着身体的燥乱难受,如是虔诚念了数遍的萧观音,身心的燥热与狂乱,不但没有消退下去,反还愈来愈烈了,于是,没一会儿,她念偈言的低音,就不由越来越急,到该最后一句“何处惹尘埃”时,甚至急乱到蹙眉改口道:“有尘埃!!”
    她仰首看向书案旁的年轻男子,通红的双眸,泛着急乱洇出茫茫水雾,真似雪兔双目,濡湿水红,内里焦惶失措,满满的委屈,都像是要溢出来了,“有尘埃,好多好多尘埃,它们在往我心里面钻,又扎又痒,让我好难受……”
    宇文泓看“她的佛”,看来是不能助她抵御助情之酒的,遂将剩下的半杯凉茶,连同那瓶清心定神丸,递至她的面前道:“吃下这药,渐渐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她低头看他在她掌心倒药,又半信半疑地抬头看他,宇文泓像哄孩子道:“这是你的佛予你的。”
    萧观音懵懵地盯着身前男子看,以为这人是在自称“你的佛”,抬手抚摸了下他乌发浓密的头顶道:“骗人,你不是我的佛……”
    “……”,顶着三千烦恼丝的宇文泓道,“……他委托我交给你的”,将那半杯茶也放到她手上,再次哄劝,“吃了吧,吃了就不难受了,佛不会骗你的。”
    许是意识迷乱的她,信了他这番说辞,许是她单凭自身,实难抵御身体的燥乱,见有一法子在眼前,便只能试着用了,乖乖就着凉茶将清心定神丸咽下,手捂着心口,等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蹙着眉尖,焦急不解地望着他问:“怎么还是‘砰砰’乱跳呢?”
    宇文泓实话道:“药效发挥,是需时间的,等等就好了”,他目光掠看过她抄写的“蝌蚪文”经书,建议道,“要不继续做些能静心的事,转移下注意力,渐渐心就静了。‘’
    女子闻言坐在书案前想了须臾,起身走向了室内的螺钿紫檀箜篌。
    这架箜篌,是她从萧家带来的,平日无事时,她常弹箜篌清心怡情,长乐苑的一众侍女,闻乐便会聚在门外倾听,而她的两个贴身婢女,大都会跪坐在她的身旁,煮茶焚香,伴她调乐,其中那个不会说话的,好像还通点乐理,有时还会同她一起整理乐谱,甚至也搭手在箜篌长弦上弹拨,与她四手共奏。
    宇文泓见萧观音走至箜篌旁坐了,也跟坐了过去,看她纤纤素手搭上箜篌竖弦,弹揉了几下,似始终不得其法,寻不回平日清醒时的弹奏状态,原已稍微平静了些的神色,又因此染上了灼红的焦急,含惊望向他的眸光,盈满了对自己乐艺“退步”的难以置信,“……我不会弹箜篌了……”
    宇文泓张口就哄:“你会弹的,你弹得特别好,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她却摇了摇头,“不是的,天下第一的箜篌圣手,是南雍的青夫人。”
    自成亲以来,一直百般试探提防妻子的宇文泓,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他娘子的性情,心里只想着把她哄好,别又着急起来,仍是随口就道:“哎呀,她没你弹的好。”
    这一句下来,眼前的女子,立端正了神色,一下子似连身体的不适,都忘了不少,双眸乌亮澄澈,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语气是不应质疑的笃定,蕴满了对这位箜篌女圣手的无限敬仰,“青夫人的箜篌技艺,无人可及。”
    宇文泓一怔后道:“那行,你第二。”
    对箜篌这种乐器,半点不通的宇文泓,真不知这天下箜篌技艺如何排名,他怕她再同他较真起“二、三、四”来,说罢就站起身道:“你平时弹箜篌都有人焚香的,我去给你焚个香,等香飘起来了,这氛围弄起来了,你就能弹得同平时一样了。”
    他说着,走至房间另一侧的百宝架前,启开贮香匣,夹取了一小块苏合香饼,加燃红炭,置于室内一只错金银博山薰炉中。
    当炭火渐热,灼得缕缕香氛,从炉顶山形镂空缓缓逸出时,清亮的箜篌乐声,在幽静的室内,轻轻响起,宇文泓回头看去,见她十指纤纤,揉触上那二十三道箜篌乐弦。
    起先还有几分醉中的茫然滞涩,但渐渐,醉意不再凝堵她的指下乐音,而是让逐渐流畅起来的箜篌乐声,比之平日,更加无拘无束,随心无羁,如道道行云流水,从她指尖自在流出,萦绕得一室清音绕梁,恍若置身在深山林涧之中,上有明月相照,耳听清泉石流。
    清越空灵的琳琅仙音中,宇文泓托捧着薰炉,走回盘坐,将那只薰着苏合的香炉,放在箜篌一旁。
    既为夫妻,同居一室,他之前自然是有听她弹过箜篌,但往往都是她在一边自在轻弹,而他在另一边,手中刻削着木雕,心中盘算着诸事,只当耳边有声在响,从没真正认真听过,这还是成亲以来,头一次心无旁骛地倾听,在这世人皆眠的幽静春夜里,与她同醒,相对而坐,似这世间,只有他们二人,潺如清泉的箜篌乐音,便是整个天地,流淌萦绕在他们身边。
    他看着她,而她似已完全沉醉于十指下的乐音,注意不到身前不远坐了一人,也注意不到任何其他,眼中所见、心中所念,都唯有身前箜篌而已,将烈药醇酒的余性,尽付于十指之下,纵情弹拨拂揉。
    袅袅苏合香气,自博山炉镂空山峦缓缓逸升,渐缭绕萦散,有如仙雾,箜篌檀木上绘饰的飞天云花等纹,似都在这香气仙雾里,变得鲜活,眼前若有云气飘流、香花纷落,飞天在琳琅仙乐中,翩然起舞,飘曳霓裳,而他,眸光越透过婀娜曼舞与浮流香云,在这清幽的春夜里,无声地落在她的身上,自相见以来第一次,不带任何暗中审视。
    他凝看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隔云端,看不分明,心神因此恍惚迷离之时,忽见她素手一拂乐弦,一阵转调的清泠箜篌之声,似琼玉碎击、雪山泉流,铮然响起,令他心神忽地一凛,脊背跟着一酥,似有一股电流,紧贴着脊椎,随之而下。
    这股细密的酥麻感,终于消退干净时,服过清心定神丸的她,也在这一曲清越的箜篌乐中,以酣畅淋漓的弹奏,将大半身心燥乱消耗殆尽,心里的“尘埃”,清了不少,但令人迷糊昏沉的酒意,还似袅逸的苏合香气,丝缕般地缠绕着她。
    宇文泓看萧观音双手无力地从乐弦处慢慢落下,人慵软地靠上箜篌,似就要这般依抱着箜篌睡了,开口劝道:“盥洗上榻睡吧。”
    无人理他,宇文泓唤了几声“娘子”都得不来丝毫回应,静了静,微提高声调,唤嚷了一声:“萧观音!”
    她对这样的唤法有了反应,睁开倦沉的双眸,轻轻地道:“没有人这般唤我……”盛满醉意的眸子,蕴满疑惑,她看向他问,“……你是谁?”
    宇文泓默了默道:“你的夫君。”
    她闻言轻笑,像听到了一句极荒诞的玩笑话,“我没有夫君”,她看着他,唇际是浅浅的笑意,“我没有成亲,也不会成亲的”,双眸依旧是柔静地望着他,一眼看穿了他的“谎言”,也并不责备,只想知道他为何如此“诓”她。
    宇文泓这些年来每日每夜都在诓人,但此时此刻,还真真没有,只这唯一没有的一次,对面女子,却认定他是在扯谎……
    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宇文泓沉默片刻,望着她道:“你成亲了。”
    或因他讲实话的神色太过真实,对面浅浅笑着的女子,渐敛了面上笑意,转为惊诧,人也震惊地坐直身体,在晕醉中艰难地思考许久,乌眸因惊圆睁,懵怔如小鹿地看着他问:“……我……真的成亲了?”
    宇文泓点头,而晕醉的萧观音,眼前有些朦朦胧胧,心里头完全迷迷糊糊,关于成亲,一时只想到哥哥希望她嫁给玉郎表哥一事,望着对面的“夫君”,惊疑地唤道:“……玉……玉郎表哥……”
    宇文泓眼角一抽,又听她关切问道:“玉郎表哥,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她略近前来,嗓音忧急不解,“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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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血红
    伤花了脸的“玉郎表哥”, 一言不发,萧观音迷迷糊糊地望他脸上左一道右一脸的细伤痕, 望他在灯光下朦朦胧胧的一张脸, 神思因醉交缠不清, 搅如一堆难解的乱麻, 心里头乱哄哄的。
    ……一时想的是哥哥经常在言笑中有意撮合她和玉郎表哥,一时好像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哥哥几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及早与玉郎表哥定亲,一时又好像海棠花开,玉郎表哥身着浅绿朝服, 腰束银带九銙,在一树淡红如霞的花树之下, 与她幽会, 她……行径很是大胆,一步步含笑近前,几要将玉郎表哥, 逼到背靠海棠树干了……
    醉得晕乎的萧观音, 越想越是混乱,渐也口不择言, 一时十分关心地问身前男子, 脸是怎么伤的、身上可还有伤、痛不痛、可曾上药云云,一时又忧心忡忡,虽不解为何自己与表哥日常相见,要这般忧心, 但还是在晕醉中,道出了心底潜藏着的忧心之语,深深地望着身前男子,言辞恳切。
    “玉郎表哥,这般幽会,是很危险的,万一被人发现了,被揭开在世人面前,你会有麻烦的,甚至……是有性命之忧……我不希望你身陷在危险之中,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室内的“玉郎表哥”宇文泓,前几日听她在睡梦之中,那般眉尖若蹙地呢喃出“玉郎表哥”四字,嗓音忧缠,如这称呼的主人身上,绕系有她无尽的绵绵忧思,就有些怀疑,是不是戏台上常唱、俗世也常有的表哥表妹青梅之情,她那忧思,背后其实绕系有无尽情丝。
    此时,他又听醉中的她,展露“真心”,认为自己既成了亲,夫君就是那“玉郎表哥”,言辞中还说到什么“幽会”,暗想难道不得不与情郎分离、与他成亲的萧观音,在婚后,还时不时与那“玉郎表哥”幽会不成?反正他是成日“玩失踪”的,她作为妻子,若有心与别的男子在外幽会,连设法躲避丈夫都不用,十分方便……
    这样想着,宇文泓看萧观音的眸光,不由微微深了,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不知作为一个亲自送助情之酒、差点让自己妻子与别的男子苟合的丈夫,对待这种事,应该抱以何种态度,只有一点,心中是十分清楚。
    ——平日看来温淑雅静的萧观音,私下竟有与情郎幽会这等大胆出格之举,她果然如他先前所想的一般,看似是日光下的一汪清水,一望见底,透澈无暇,实则却是日光熠熠、波光晃眼,叫人看不分明。
    他宇文泓,已算是会识人,但这枕边之人,他成亲以来,与她日夜相处许久,却依然看不透她,就拿“有心上人”和“外出幽会”这两件事来说,若不是她自己梦喃和醉酒,不慎泄露,他半点都没能觉察出来,可见她平日藏得多好,藏得多深,在她温淑雅静的表象下,还藏有什么呢……
    ……也许她本人,并未与母妃有何勾连之举,但,或许是她表象之下藏着的某些事情,叫母妃相中,将她选为了他的妻子,等着她与那件事,淬成一柄带毒的尖刀,插|入他的胸膛……
    灯光下,宇文泓凝视深思的眸光,越发深了,而被深望着的萧观音本人,不知这一会儿功夫,她的夫君宇文泓心里转过多少弯弯绕绕,也不知自己在夫君那里,已是一个表里不一、深不可测、不可小觑之人,只是因醉,仍以为身前的年轻男子,乃是她的玉郎表哥,对他脸上的伤,十分关心,对他的幽会之举,又很是忧虑。
    于是,灿光流滟的灯树旁,在宇文泓眼中看来,他的妻子,眸光万分关切地深望着她的情郎,微启红唇,轻轻道出的一句,真切出自肺腑,似缠系了无数斩不断的情思,萦有对情郎全心全意的关心,和对今世缘分浅薄的幽叹,简单十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玉郎表哥,你要好好的啊!”
    宇文泓抖了抖嘴角道:“我……很好。”
    她听他这样回答,似感宽慰,扶着身边箜篌,颤颤地站起身来道:“我去找药给你涂伤。”
    宇文泓看她身子娇软、脚步虚浮,颤行几步,如风拂花枝,不知何时就要跌了,起身扶住她道:“不涂了,上榻歇息去吧。”
    她一双朦胧星眸,不放心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宇文泓道:“无妨,你玉郎表哥我,就爱大花脸。”
    就这么半劝半揽地,将她带到了帷帐之旁,宇文泓给她摘了两只绣鞋,除了外穿的素纱大袖衫,把人送到了榻上,盖上了一床海棠春被,看她今夜也是被酒药折腾累了,人一沾榻,没一会儿,就阖眼睡了。
    这一夜,算是到此为止了,宇文泓想他原先的计划,再看如今这结局,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该想什么,不知日后回想今夜的最终决定,回想因竟因一盒野花花瓣,动了一时慈念,放弃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是否会感到后悔……
    ……是否会后悔动了一时慈念,暂是日后之事,眼下要想的,是大哥是否会对今夜之事起疑,尽管他跑入澹月榭时,望见大哥似乎并未饮酒,即借怀中白鹅,将那壶助情之酒,不着痕迹地泼毁了去,以防大哥事后感觉有异,另作暗查,但在那之前,大哥是否知道他迟来有异、美酒有异,是否知道萧观音她,不仅仅只是酒醉而已……
    ……至于大哥,是否对他本人起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在澹月榭,大哥直接当着他的面,将意识不清的萧观音拥在怀中,肆意把玩她的秀发,这样直似挑衅的直白试探,分明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是心性同如三岁小儿,不解人间风月……
    ……想来,在大哥看来,没有正常血气方刚的男子,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暗有私情,可他宇文泓,虽并非心性同如三岁小儿,但也不愿理会人间风月,孑然一身的他,没有家人,没有妻子,萧观音私下与谁偷情幽会,他并不在意,此世唯一在意的,只有他心中的大业……
    宇文泓这般想着,心中虽有一瞬浮起,不久前萧观音眸光楚楚、“含情脉脉”望他的模样,耳边也似响起一声如怨如慕的“玉郎表哥”,但很快,这念头,即被其他要紧之事,压了下去。
    他人坐在寝房窗下,边用着茶,边暗思大哥对他的怀疑,是从何时开始,仲春里的西苑围场刺杀一事,对这怀疑,有几分影响,他虽暗有动作,极力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并设法祸水东引,但成效能有几何等等,在这沉寂深夜,想得十分认真专注,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时,忽听寝榻方向,传来“哗”的一声响。
    宇文泓闻声侧首看去,见是盖在萧观音身上的那床春被,滑落在了榻边地上,而令这春被滑落的萧观音本人,侧着睡的半个身子,都已露在了锦榻之外,只要再稍微朝外动动,整个人就要脸着地地,摔在坚硬的地上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睡得香沉的她,无意识向外一动,宇文泓头皮一麻,几是箭射般弹起身来,冲走上前,去接将要摔地的女子。
    然,动作飞快、手脚敏捷的他,人是接到了,但却受了无妄之灾,在手接搂住萧观音身体的同时,她的头,无意识甩了过来,正撞上了他的鼻子。
    感觉鼻子都被撞塌了的宇文泓,忍着痛先将怀中女子,再次送回了榻上,而后去摸自己那可怜的鼻子,发现都已被撞流出几滴血来。
    他人站在榻边,边仰首向上止血,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萧观音身体有多软、头就有多硬时,榻上依然睡得不安分的女子,再次睡着睡着,朝榻边滚来,只不过这次,因他在榻边站着的缘故,没再直接摔滚下去,而是正撞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平时睡觉四平八稳、动都不动,一醉,就像一只不安分的绣球呢……
    宇文泓手捂着鼻子,低头看萧观音,见她在面对人墙、无法再滚后,抓住他袍摆一角攥在手里,安分了下来,浓密的乌睫,在她眼下垂着淡淡的青影,如一同睡去的蝴蝶,香梦幽沉。
    沉寂的春日深夜里,榻边的年轻男子,在杵站许久后,终是没把攥他袍摆的那只纤纤素手掰开,而是无声地在榻边坐下,颀长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长,同博山薰炉,同紫檀箜篌,室内的一切灯下照影,都在满室轻逸的苏合香气中静寂不动,直至天色将明。
    天还未大亮时,沉璧即已守在公子和夫人的寝房之外,在昨夜发现夫人醉目含春,寻酒不着,又问伺候用膳的侍女,知道公子恰就选挑了装盛助情酒的如意纹酒壶,佐用晚膳后,沉璧断定夫人昨夜那情状,正是因为饮下了这助情之酒,而公子用膳向来要饮上几杯,昨夜晚膳应也没有例外,不然夜里为何抱着夫人急入寝房,想来应是酒热情动了吧……
    ……王妃予这助情之酒,正是为了让公子夫人圆房,她因觉此事不大妥当,一次不成后,便没有再往公子夫人食案上端这酒,可现在,这般巧合下,这助情之酒,还是入了公子夫人腹中,难道是天意如此,要公子夫人酒后圆房吗?……
    若能圆房自然是好,可若不仅房没圆成,还发狠伤着人,那就大大不美了,沉璧实在有几分担心,忐忑不安地候在门外直至天明,听公子传侍伺候梳洗,携侍入内,边伺候边悄看公子,见平日晨醒后,总是精神奕奕的公子,今晨,似有几分累倦,好像夜里没睡好,还颇操劳的模样……
    暗暗想着的沉璧,又将目光投向锦榻,见平日总与公子一同晨起、没有晚起习惯的夫人,今晨,却一反常态地犹在深睡之中,且清致的眉眼间,也似十分倦怠,好像昨夜,人也很累……
    这样两边一看,沉璧心里已有计较,待公子用过早膳后自去苑中散步,而夫人在小半个时辰后,方才迟迟醒来时,再携侍入内伺候夫人晨起,在莺儿、阿措拥扶夫人至镜台前梳洗时,亲自走至榻边整理榻被,手一扬开,即见床单上,一点血红。
    沉璧心中一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担忧,不知一身蛮力的公子,昨夜,有没有像之前待眉妩姑娘那般,不知轻重地乱使力气,粗暴地弄伤夫人……公子平日就够不解风情了,昨夜在酒药的刺激之下,简直叫人不敢深想。
    喜忧掺半的沉璧,担心夫人身体有伤,走至镜台前,向夫人一福问道:“夫人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得厉害?”
    晨醒的萧观音,只记得自己昨夜似是喝醉,至于醉中之事,那是半点都不记得了,她脑袋昏昏沉沉,而身上因烈性酒药昨夜冲击的缘故,四肢酸软乏力得很,遂嗓音无力地对沉璧实言道:“头有些晕,身上也酸乏得很,没什么力气……”
    莺儿听这样子像是感染风寒了,正要关心地问小姐时,见沉璧姑姑含笑对小姐道:“这事就是这般的,夫人又是第一次。”
    萧观音是真听不懂,怔怔地看向沉璧问:“……什么?”
    沉璧听夫人只是感到晕沉酸乏而已,身上应没伤处,心中大石落地,唯剩下了公子夫人圆房的欢喜,笑容满面,再次朝夫人郑重一福道:“恭喜夫人与公子圆房。”
    作者有话要说:  萧观音: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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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幽梦
    萧观音怔住, 一时好像听不明白这两个字,而室内伺候梳妆盥洗的侍女们, 听沉璧姑姑这样说, 都不由面露喜讶之色, 连后来知道洞房夜并未发生什么的莺儿, 也听惊在了那里,独正在给小姐梳发绾髻的阿措, 仍是神色平静,挽着手中的一捧如绸青丝,微垂眼帘, 徐徐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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