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女裹着褂子没有吭声,王毅军试探性地握住陶湘的手擦了起来,继而是另一只手和丢了鞋子的两只脚。
    很快,就连少女的脖子与满面泪痕的脸也被细致擦过,恢复了原本白嫩生生的模样。
    还剩下的就是衣物遮掩的地方,王毅军红着脸没敢再动。
    他打开药箱,取出棉花和碘酒:“我给你上点药好不好?”
    陶湘脖颈处的伤痕落在她白嫩颈肉上,看得人触目惊心,王毅军细心持着夹子用沾了碘酒的棉花在她伤口处涂抹,末了还凑近吹了吹,加快碘液的风干。
    “疼不疼?”他凑得太近,刚毅的侧脸就在咫尺。
    或许是疼痛使得陶湘呆滞的神情转醒过来,她吸了吸鼻子,主动将脑袋埋在王毅军肩头,瓮声瓮气道:“没事,还好,就是被吓到了。”
    那些流浪汉没能对陶湘造成实质性伤害,却把她吓得不清,也亏了男人赶到得及时。
    因陶湘头一次慌张靠近的亲密举动而怔住的王毅军背脊僵直,动也不敢动一下,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好半天才堪堪回抱住少女的纤腰。
    还是陶湘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硬要看他的伤口,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才被打破。
    王毅军后身的伤刺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汗衫下摆都被浸湿了。
    这次轮到陶湘帮他处理伤口,少女软软的手就搁放在男人劲瘦的腰后,伤口触碰到酒精的地方产生阵阵刺痛,可还不如王毅军心底产生的某些旖念来得强烈些。
    就在王毅军忍不住准备喊停的时候,陶湘先开口说道:“我们回去吧。”
    来中北部的这么多天,别说见顾同志了,人都差点被魏颖害死,通过今天遭遇的事,陶湘更彻彻底底了解到魏颖的危险,对方根本不是她现在所能够抵抗的。
    为了自己与王毅军的安全,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回去?”王毅军闻言怔愣住,“你不见他了?”
    陶湘顿了顿,放弃道:“不见了,有什么好见的,他们都快要结婚了。”
    她低着头,因此也就没有看到,王毅军因她这一句话而嘴角瞬间绽开的笑意:“都听你的。”
    两人连夜退了房,坐上回北方的火车。
    他们走后,除了收到消息的魏颖,谁都不知道。
    “啧,倒是低估了那个男的……”魏颖心里十分不畅快,但想到陶湘被赶离走,又高兴起来,“不过,算她识相逃得快!”
    这时距离顾景恩和她的婚宴已经很近了,魏颖难得暂时安分起来,除了派魏家的人继续在北地散播陶湘的谣言,给她添堵外,一时也没出其他手段。
    可陶湘知道,魏颖断不会就此罢手。
    就两人最近的接触来看,这个女人接近疯癫,有权有势的疯女人最为可怕,陶湘惹不起躲得起,回城的念头与日俱增。
    可这个时候的知青返城已不像之前黄自如时那样好操作了,上一届知青偷懒耍滑,装病回城的不少,所以如今知青办与各下乡屯领导干部为了避免此种情形,对知青返城抓得极严。
    除了至亲丧病回去奔丧探视外,还有就得是知青自己生大病或落下残疾,无法继续在农村劳作。
    陶湘纠结了几日,始终没有想出来一个返城的好办法。
    她未将魏颖的事告诉王毅军,只把那次被流浪汉欺负说作是个意外,因为怕王毅军知道后掺和进来,让魏颖连着他一道对付,那她陶湘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怀着这样的忧虑,陶湘又离得王毅军疏远了些,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城,不该平白耽误了他。
    王毅军丝毫没有察觉,他正欢喜地在家里准备聘礼,想要求娶陶湘。
    对于大儿子找城里女知青当媳妇这件事,见过陶湘的王母表示分外支持,她还特地拿出自己藏起来的两只陪嫁重金镯子给王毅军送陶湘当定情信物。
    与其相比,王父作为生产队大队长就慎重了许多:“这陶知青……听说她最近名声不怎么好?”
    陶湘身世存疑来路不正的事,闹得连王岗屯都沸沸扬扬起来。
    王毅军眉头舒展,不以为然:“都是外人瞎传的,阿湘跟我说过,她确实不是亲生,但放在那对烈士夫妻膝下养了多年,不是亲生也是亲生了。再说,这在南方都登报澄清过,不知怎么在咱们这又谣传起来……”
    “成,既然这样,你看中就行。”王父没有多想,转头就为这个大儿子置办起三转一响等彩礼来。
    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还有半导体收音机,这些在城里都是稀罕物,更别提是在贫穷简朴的农村。
    王毅军的两个弟弟看得眼红,但又不敢说什么影响自家大哥娶妻,毕竟陶湘可享有每月不菲的烈士津贴与补助,实打实的钱粮搁在城市都能嫁个体面的国家干部了。
    不重礼表示,只怕人家还看不上。
    可没有想到,等王毅军将这些东西捧到陶湘面前时,却遭到了拒绝。
    陶湘红着眼眶:“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2333,男主不会换的啦,就定顾景恩了
    因为我大纲都写好了,临时换男主很麻烦哒,所以不换不换
    顶多写双结局的时候,给男二多点戏份吧
    第七十二章
    王毅军看着陶湘, 好半天才语气生涩地问了句:“为什么?我可以好好照顾保护你,往后也一定会对你好……”
    他眼中有着难以置信,明明他们之前曾那么亲近, 怎么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陶湘不敢直视男人的目光,眸子里盈满了水光:“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我不想在这里呆了, 我要回城。”
    她低垂着头,泪簌簌地落下, 魏颖带来的阴影太大, 像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山,陶湘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渴求势力。
    眼看在北方终日被压制, 她想回南方去了,或许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我知道乡下比不上你们城里,可是你们知青……很难回去。”王毅军艰难地说道,他还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可陶湘却连这一点希望也不给他:“我知道,但总要试试, 大不了缺胳膊断腿,他们总不会压着我在这里吧?”
    王毅军听到这话, 立刻抬头仔细地看向陶湘, 他想在她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意思,但少女面色认真, 她说的是真的。
    找个陡峭的山坡摔下去,摔断腿或摔断胳膊,随便摔断什么,这是陶湘一直在盘算的下下策。
    “你不要胡闹!”王毅军板起脸, 难得对陶湘如此语气严厉地说话。
    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愣住。
    过了好半天,王毅军像是丧气服软一般,再不复之前的挺拔朝气。
    他眼中的光都消失了,看着莫名孤寂可怜,嘴里说道:“你千万不要胡来,要是真的想回城……我会想办法帮你。”
    王毅军又帮了陶湘一次,他从石头场偷运了几块生石灰回来,细细地磨成了粉末。
    这些生石灰遇到水会放出大量的热,如果不小心吞服,就会灼伤食管胃管,严重些还会吐血,但只要精心调养,身体总会恢复健康。
    他之前在石头场拖运石块的时候,就见过有顽劣小孩掰开狗嘴硬喂,那只狗呕了几天的血,却并没有死掉,病恹恹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又活蹦乱跳起来。
    两天后,王毅军将装着生石灰粉末的纸包递给陶湘,里头是他专门测试配好的分量,如若吞下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看起来吐血的症状更严重些。
    陶湘伸手想接过,男人却紧握着没放。
    王毅军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把这个东西吃下去,你就会吐血,虽然可以伪装成重病,但你的身体肯定也会受到伤害……”
    陶湘抿了抿唇,径直将纸包取过:“总归比摔残好,放心吧,我能接受。”
    当晚,她就水服下了这包生石灰粉末,喉咙气管胃道当即出现不适反应,火烧火燎的疼,喉口涌上血腥味。
    陶湘勉强咽下嘴里的血沫子,把纸包用烛火烧毁。
    为了离开,这点痛她忍得了。
    半夜的时候,陶湘终于抑制不住开始大口吐血,枕面上大片都是殷红的血迹,吓坏了知青院里其他女知青。
    被通知到的老支书火急火燎,连夜叫人去隔壁屯借拖拉机拉陶湘去镇上医院救治。
    身为拖拉机手的王毅军早已掐着时间等待着,旮沓屯的人一过来说明缘由,他急忙就开车去旮沓屯接陶湘,毫不拖沓。
    可即使都是安排好的,当他看见不停呕血的陶湘时,心脏仍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尤其是陶湘软软躺在他臂弯被送上车时,浓重的后悔情绪达到了巅峰。
    陶湘被送进了医院急救,王毅军默然斜靠在医院门口的柱子旁,素来强壮勇毅的身躯在地上落下孤寥失意的倒影,如同一只战败的雄狮,垂头丧气。
    如果这一切是她想要的,他会成全。
    陶湘在急诊室抢救了一夜,天方明的时候,她才被医护推出来,虽然已经做过护理擦拭,但身上遗留下的斑斑血迹依旧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老支书吓得原本不多的黑发全都白了,忙问医生陶湘的病情如何。
    “还好送来得早,这回是救下了,但后续还得看情况……”医生疲惫之余也感到奇怪,“病人以前有什么病史吗?或者吃了什么?”
    急诊室里,怕陶湘是中毒或者误食其他什么,医生尝试过给她催吐,但是催出来的都是血。
    老支书着急回想起来:“没啊,陶知青身体一向很好,就是最近去了趟外地,不知她吃过啥……”
    他的话没什么说头,医生又问了几句,便摇头道:“按现在目前的状况来看,病人突发急病,情况并不乐观,怀疑可能是体内得了重疾,再观察观察吧……”
    吐血是很严重疾病的一种表现症状,听医生这么一说,老支书更焦急了:“那这,这陶知青不会有事吧?”
    医生仍是摇头:“不好说。”
    眼见陶湘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时不时咳几口血出来,一副得了大病的萧条模样,老支书恨不得不顾破除封建迷信政策,给她找个菩萨拜拜,保佑保佑。
    兴许是老支书的焦虑感动了上天,又过了几日,陶湘的身体开始出现好转,起码人从昏迷状态下清醒了过来,只是咳血的症状依旧没有消除。
    那血一口一口地吐,都能用盆装,看得老支书眼前都是红的。
    类似老时候里的肺痨鬼,陶湘俨然成了吐血鬼,娇柔的身体愈发积弱不堪,别说下地劳作了,还要连累本就不富裕的旮沓屯也为她搭进去不少医疗费。
    医生下了诊断书:“以后干不了重活了,只能好好养着吧。”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陶湘又当着病房里所有人,包括知青办领导的面咯了口血。
    当吐血成为日常,陶湘也就习惯了,可搁在外人眼里却只觉得骇人,觉得这个年轻的女知青是病入膏肓。
    知青办领导一锤定音:“陶知青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得赶紧给她办返城,说不定南方的大医院可以治好她的病……”
    换句话说,其实他们是为了避免麻烦,害怕陶湘莫名其妙死在北方。
    有了大领导这么一句话,陶湘终于如愿以偿,她可以回南方陶家去了。
    重要的户籍与粮食关系自有相关的人帮忙办理转移,很快陶湘就被送回了旮沓屯,她需要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随后启程返城。
    说到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的东西都在西厢的那场大火里消失殆尽了,身边替换的几件衣物也是后来花钱问屯里人买的,不值几个钱,唯有陈家祖孙俩让陶湘放心不下。
    西厢烧没了以后,老支书将未完全烧毁的正屋简单修葺了下,补给陈家祖孙住,但并不是送给她们,待到陈阿婆去世与果果长大嫁人后,房子还是要被屯里收回的。
    双方好歹也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承蒙她们的照顾,陶湘决定将自己在屯里剩余的月粮都转送给陈家,百来块钱的粮食足够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俩过上一年半载。
    看着床边果果闷声擦着眼泪,陶湘轻轻对她露出了点笑:“等姐姐好了,就回来看你。”
    果果看着陶湘,眼里开始闪过期待,小小的她还不知道以后是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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