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轻盈飘落。苍白的世界完全地被浓妆了。被浮焰毫无厘头地责斥了一番,玉幽和冷箭一时变得呆若木鸡。良久,玉幽才怯生生地下意识地缩了缩身躯,然后她轻轻低下头,掩住嘴,间断抽噎着跑开了,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雪空下。冷箭本是准备了一番安慰和道歉的话,但见浮焰如此得不通人情不讲道理,心中一横,也转身离开了。
    雪空下。
    他们两个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只有夜针还呆呆地站在不远的地方。
    雪花无穷无尽地从高空中砸落而下,耀眼的皑皑早已装扮了夜针和浮焰的全身,像是他们最美丽却也也是最唯一的装扮。
    “浮焰,”过了很久,夜针才轻步走到浮焰的身旁,他低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浮焰,我相信你。我相信这场火并不是你亲手点燃的。其实,你也用不着离开的。因为,释并没有说那样的话啊。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典型的口是心非,心肠软得很。这样吧,我先回去在他耳边说些好听的,软化软化他的心。然后,你再跟着我回去,当着他的面道几个歉说几句认错的话,一切就会结束的。没事。这啊,只是一个插曲,不会影响到我们日后的生活的。你忘了吗,你是左护法。那!右护法到现在还好端端的,左护法怎么能就这么无缘无故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呢?”
    其实,在他的心里,本也觉得这场火确实也是浮焰点燃的。然而,他却见不得浮焰如此悲痛,如此伤心的神情。就算是浮焰点了这把火,就算是她故意烧了这几所宫殿,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完全可以当这些都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然后原谅她的。释可能只是一时气过了头,气过去后,一切就都会告一段落,然后结束,再者,浮焰就算真做错了,但至少她的动机,她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啊。一个虚拟的刃雪城,就算是全部都被烧毁,又怎能磨灭掉她的功劳和忠心赤胆?
    雪空下,他静静地望着她。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静静地望着她。而她,渐渐停止了哭泣,思维慢慢变得清晰,然后她仰起头,对着他轻然一笑。笑容苦涩但却很真诚,依然是毫无城府。
    “谢谢你,夜针。”浮焰轻笑着说,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谢谢你肯相信我。”
    ——只是如此。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要胜过一切。
    ——这一刻,在浮焰的心中,夜针才是她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懂她。真正的朋友,在一方受伤的时候,能够让她对他撒撒野,飘飘狂,也是心安理得,含泪带笑的。这是一种积累友谊的精神过滤法,是悄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很轻松地运用的,是一种潜行的方式。
    “你看看你!”紧接着,浮焰又轻轻地锤了一下夜针的肩膀,当看到后者受痛地捂住肩膀被她锤击的部位的时候,她放声大笑,“活该活该!你说你,你看看你,怎么那会不站出来为我说两句好听的。”
    夜针咬咬牙,忍住肩膀处隐隐传来的疼痛,傻笑了两声。
    不管浮焰究竟做了些什么,做错了什么。他都愿意相信她。因为她只是个孩子,她是脆弱的。他相信她,哪怕自己欺骗自己说那场火真的不是被浮焰点燃的。他可以用谎言来欺骗自己而相信浮焰。即便这只是一种伪装,其结果总是好的。
    ——生活中,本就需要很多善良的谎言来点缀,这样的天空才够多姿多彩。
    苍白色的高空中,一只巨大的乌鸦轰然飞过,洒掉下一声悲色的鸣叫,翅膀划动了周围的气流。然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浮焰怔怔地抬起头。她的心中,忽然掠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恐。
    幻影天宫殿。
    “释,”夜针轻声说,“原谅浮焰吧。不要去想她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至少,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直陪着你走过来的人,至少她.......”
    “闭嘴!”
    然而,未等他的话说完,樱空释便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樱空释咬咬牙,下颌绷得很紧,“谁也不许再为浮焰求情。”
    烧了宫殿,这便是错!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浮焰,她又怎么会真正意识到她的错误!?所以,这次不管是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应该她得到的。没有在当场直接撵她走,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他故意将头转过去,沉默地看向窗外。窗外,飞雪依旧。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又是那么得不忍。仅仅是因为她犯的这个错吗,焉或还有别的。他是懂得珍惜过去,满足现在,展望未来的人,他已经站在了生活中的最高处。然而生命中的最高处,他却一直攀登不到。也许,他真的做不到宽宏大量,对一切的错都给予原谅吧。他知道,这个刃雪城是虚幻的,然而,他还是很珍惜这里。珍惜这里的一草一木,乃至正在飘飞在高空中、已经坠落在地面上的每片雪花。又何况那几座宫殿呢。然而,浮焰随随意意的一把火,就将这些全都燃尽了。
    嗯!的确应该给她一个很大的教训!
    不被人察觉的,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释,”在夜针眼神的怂恿下,冷箭也开始为浮焰开脱,“你这样做,会将浮焰直接赶走的。你难道忘了,这里可是刃雪城,是幻雪神山......”
    纵使刚刚被浮焰斥骂了一番,他还是会不去计较的。因为他知道,那只是浮焰发泄心中怒火的一种方式,那完全是她在胡闹。他如果对她计较了,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闭嘴闭嘴统统闭嘴!”然而,他的话也没有说完,就被樱空释决然的声音冷漠地打断了,“今天,谁也不许为浮焰求情。”
    冷箭一时僵住。他看得出来,樱空释今天是真的生气了。
    一旁,本欲再为浮焰这件事情求情的夜针也只能怏怏地闭上嘴。樱空释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属他平生仅见。对正在气头上的人说什么话,都没用的,甚至会适得相反。
    时间,僵僵地分分秒秒地渡过。
    夜色降临。
    大雪依旧。
    浮焰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白色的天地之间。像是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去所的孤儿,她孤单单,一个人从雪空下走了过来。她的身后,频频被她踩出的脚印直直地向后方蔓延而去,看不到尽头。就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以后又该去往哪里。
    夜色,很深,也很静。
    除了她自己安静而灰色的呼吸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们,都已经睡着了吧.......
    忽然,浮焰狠狠地抿了抿嘴唇。哼!她都被冻了这么久,还关心他们做什么!?
    很快,她便轻步走到了宫殿的面前。
    眼前的门,只要推开,她就可以走进去。但这道门,是否她应该推开?她还有那个资格吗?
    眼前的屋子,是她曾经的寝室,寝室里的温暖,是否还属于她?
    她抬起的手,忽然僵住。
    时间僵住。
    有风吹来,凛冽的寒风吹得她举起的手臂更红。由于已经在夜色下的雪空里走了很久,她的手已被冻得五指通红,冰冰麻麻的感觉从五指冷冷地蔓延进心底,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可是矛盾的心,此刻却感觉不到了任何身体上本能的寒冷。
    夜色里,她的眼睛忽然闪起了决然的亮光。
    哼!她又没做错什么!平白无故地受了委屈,难道她还要做出一副心虚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吗!?没道理,简直是连一点天理都没有!
    她的手果断地碰到了寝室的门,然后用力一推——
    依然是幻影天宫殿里。夜针的身躯翻了一下,便忽然觉得樱空释在他的手下写了几个字。
    “浮焰还没有回来么?”
    黑暗里,他看不到他的容颜。
    “是。”
    他的心柔了一下。然后他用同样的方式在樱空释的手心里写出了这个字。
    “要不你去外边看看吧?”
    “怎么?担心了?”
    “去!让你去你就快去,怎么那么多废话!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让冷箭去!”
    “哦。好!好好好。我去成吗!”
    为什么不自己去!?
    黑暗里,夜针嘟嘟嘴,开始穿衣服。还想让冷箭去,看看人家,睡得多香!
    然后,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隔壁门被轰然退开的声音。
    由于猝不及防,浮焰一个跌身就闯进了寝室里。本来,她以为门是拴着的,但却不想,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由于收力不及,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回来了!”
    隔壁,夜针微怔后,窃喜着对樱空释低声说。他已经听到了浮焰低低的斥骂声。
    “呀!”浮焰低骂,“什么门啊!还有,这都什么人啊!?睡觉的时候,连门都不拴。还是名女子呢,也不害怕被别人劫色。再者,这可是幻雪神山,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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