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轮转,岁月车轮碾过,世间纵有千百万奇人异士,也无一能挽留光阴令箭须臾片刻。人之一生,有死无生。活着,只是为了走过世间一遭。
    时光眨眼之间,已然过了五年。这一日春风又暖南国,大地生机之中,迎来春日女神。柳色新新,却是到了一年清明。
    南剑门每年都要在此时行祭奠之礼。一众弟子排成两列长队,左剑宗右气宗。掌门人冷剑一领头在后山祖师祠堂先上了三根高香,其后是妻子苏素娥、断天江,然后便是“紫白金星”四大长老。
    五年前四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此番已然古稀年纪。好在四人功力长进,是以形态上变化不大,反倒更显矍铄。
    剑气两宗领头弟子齐齐上香,其后各弟子依次相随。屋中已然香烟缭绕。
    朦胧中进来一对男女,男的身长就七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浓眉之下,一双黑亮大眼,端的是无比精神,这人正是陆子耳,五年时光,早已蜕变了七尺男儿,气度不凡。
    他身旁一个清丽女子,面莹如雪,瓜子脸,小鼻头,眼中有水,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引得许多弟子目不转睛相望,她自然是星梦瑶,这时邻家有女初长成,靓绝南剑,是无数男弟子的梦中女郎。
    若不是知道她与陆子耳早已有了婚约,不知有多少人要整日价的尾随。
    中原大地地域辽阔,各地习俗不尽相同,华夏各族各有传统,但清明节身为“时年八节”之一,毕竟影响深远,是以过节人众极广。各处礼俗不同,但其中又以扫墓祭祖,踏青郊游为主流。
    南剑门每年今日也搁下习武之事,行扫墓祭拜之礼,众人轮番到祖师祠堂上香。这祖师祠堂建在后山僻静之所,供奉着历代祖师灵位。创派祖师剑愧,惊才绝伦的狂牛掌门等人悉数在位。
    早上行过祭奠之礼,下午是众弟子踏春之际。三三两两四处游走,却是无人拘束。陆子耳和星梦瑶每每选了人烟稀少处独处。
    这日一般,两人早到了私下里时常约会的万丈崖上。山高草绿,乱花迷眼。星梦瑶这些年出落得更是漂亮,两人心性也成熟了许多。但却愈加喜欢黏在一起。
    她立在崖上,远眺东边,陆子耳见她负手而立,白衣飘飘,崖下雾气如云,竟似看着云端在等待什么一般。
    心有所感,悠然念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星梦瑶闻言转身,对他道:“乖乖不得了,我家陆哥哥也会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啦!”说罢咯咯娇笑着依他坐下,靠在他肩头道:“这诗我隐约猜得情义凄苦,又是泣涕如雨,又是不得语。这样可不好,该像我们这般才叫好。”
    陆子耳微笑道:“平日叫你多读些诗词典故,你偏不,若不然,这写牛郎织女的诗,怎会不知。虽然你猜得对,可是该深入了解一些才好。”
    陆子耳自幼过惯了那早上学医下午习武的日子,是以这些年仍旧有每日读书的习惯。星梦瑶却不甚喜欢读书,是以陆子耳常常以此说她。
    星梦瑶嘻嘻一笑,道:“好哥哥,我不爱读书,你读了就是我读啦。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明节又是怎么来的。”
    陆子耳见她还是那般喜欢听故事,思索了一下,道:“清明节的起源,据说传于古代帝王‘墓祭’之礼,为人效仿之后流传于天下。”
    星梦瑶闻言,小嘴一撅,道:“不该有个凄楚动人的故事么,这般简单,那可没劲得紧。”
    陆子耳闻声一笑,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戳,道:“凄楚动人有什么好,听那样的故事,那是把你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星梦瑶闻言,嘻嘻而笑,明眸皓齿尽露无余,道:“故事都是历史往事,人不说也不会改变什么,倒不如让许多人知道,活在人们心中岂不更好。”
    陆子耳思之也对,历史无法改变,或者如何凄楚悲惨之事,又或者如何欢天喜地之情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便道:“那我就说一个给你听罢。”
    星梦瑶自是欢喜,抱着他左臂,道:“好得紧好得紧。”
    陆子耳想了一下,道:“春秋时晋公子重耳为避祸而流亡,途中经过一处渺无人烟之地,困乏饥饿得站都站不起来。”
    “随臣遍寻食物不得,其中一人便偷偷割下了一块大腿上的肉,煮了一碗肉汤给那晋公子喝,这才保了他一条性命。后来晋公子重耳得势做了皇帝,封赏功臣时却忘了这人。”
    “这人心中失落,便隐居山中。晋公子重耳醒悟之后亲自去找,寻他不见,就想火烧大山将他逼了出来。可是却把这人和他母亲都烧死在了一棵老柳树下。”
    “他留了一封血书,上道:‘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这一天后来就是寒食节,寒食节的后一日,就是清明节啦。”
    陆子耳说罢,本以为星梦瑶该像往常一般唏嘘嗟叹,或者对故事中人或同情,或鄙夷一番,此时却不见她反应,忙低头看她。
    只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眼眸如水,含情脉脉,灵动中宛如在诉说着什么。陆子耳看得痴了,仍不住缓缓凑了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星梦瑶忽的惊醒,道:“哎呀,你又占我便宜,谁让你亲我的,我可不是楚凌惜!”
    陆子耳听她说起楚凌惜,心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难道她竟是永远忘不了自己亲吻别人的一瞬间么?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偷笑声音。两人都是一惊,旋即相互摇头微笑。
    星梦瑶道:“二师兄,再不滚出来,我可要把这石头往你头上砸过去啦!”
    话音才落,树丛中人头晃动,果然走出来一个满身横肉的胖子,只见他一脸油痘,不是二师兄贾大义又是何人。
    只听他嘿嘿贼笑,却是娇声学星梦瑶道:“哎呀,哎呀,你又占我便宜,谁让你亲我的,我可不是楚凌惜!陆哥哥,我的脸香些呢,还是楚凌惜的脸更香香些啊?”
    他说得是风情万般,可他男音做女,粗糙的乌鸦嗓门哪里有星梦瑶丝毫神韵,猛听得树丛中传了阵阵大笑。接着又钻出了七八人师兄弟来。
    星梦瑶羞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恼地呵斥道:“你们这些牛鼻子师兄,忒也无聊啦!”说罢拉起陆子耳,疾奔而去。只听得身后道:“你们这些牛鼻子师兄,忒也,忒也无聊了啦!”
    陆子耳闻言,也是仍不住笑了出来,道:“二师兄还是这般孩子脾气,这可是他们第七次偷听我们说小情话啦。”
    星梦瑶闻言,急道:“第七次,什么小情话,谁给你说小情话啦。”
    陆子耳笑着摇头道:“好好好,不是说小情话,只是抱了一下,亲了一口。也不是第七次,该是第八次,第九次啦。”
    星梦瑶见他也拿这事打趣,如何不羞人得紧,挥掌急出,使得一招“小桥飞雪”,右手食中两指并立戳出,直取陆子耳胸前穴位,这一招只求功敌胸前一穴,却无固定目标,正似飞雪飘落,不知那一片会落在桥上,那一片却立时就要飞入水中消融。
    陆子耳也出了食中两指做剑来使,出得一招“蜻蜓点水”,和她招式相接的瞬间,抽身后退。
    脚一落地,立时以迅速无比的速度反攻而回,使一招“春风剪刀”,架住星梦瑶右臂,双手反扣,握住了她的纤纤细手。
    只听得她喝道:“好一个色鬼,瞧姑娘的‘棒打色狼’。”说话间使得却是一招“疾风劲草”,这一招要义正在以快、准、恨瞬间横扫对手。果然掌风骤然扑面而至。陆子耳急忙后退。
    两人时常这般拆打练习,有时赤手,有时对剑,各自招式也都较为熟悉,这一番两人拆打了数十招,各自攻受兼备,若是星梦瑶只出其招,而不加其劲,陆子耳倒也能始终不败,他剑宗一支,招式上本就不弱。
    但若星梦瑶配合上了内力,陆子耳便在三四百招之后渐落下风。
    陆子耳心想清明,难得踏青不用习武,可别浪费了大好时光,是以拆了几招,便道:“姑娘手下留情,小生打你不过。要杀要刮都随了你啦,就是要我以身相娶,也是可以的啦。”
    星梦瑶闻言,咯咯娇笑了几声道:“呸呸呸,谁稀罕你的以身相娶。”两人自然罢斗,不约而同往知返林深处走去。这些年两人约会日多,一有空闲便要腻在一起。
    南剑门本就多是男弟子,星梦瑶又长得美若天仙,是以许多人都把她当做梦中情人,虽然知道她与陆子耳有了婚约,两人又是相亲相爱,但平日里仍旧想多看她几眼。
    后来给贾大义一胡闹,众人竟然喜欢上了偷看陆星二人约会的恶作剧来。
    两人时常在情难自禁,想要亲热一番的时候给众人从斜地里冲出来一阵恶搞,一番绵绵情意顿时消散不见,便似今日一般。
    是以要找得个僻静的所在。知返林面积辽阔,又尽是竹子,一入其中,难辨东南西北,是以这段日子,两人都喜欢在竹林中约会。这时不约而同前往,竟直往那僻静所在走去。
    走得多时,见四下寂静,陆子耳方才道:“就这里吧,他们定然寻不到我们了。”
    星梦瑶闻言,却是晕生双颊,低头道:“偷偷摸摸,倒像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
    陆子耳闻言,亦是脸上一红,忙道:“这都怪二师兄——”说到此处,忽的打住,只听的远处有人声传来,两人俱是一惊。
    刚想又被人发现了,却发现那声音颇为尖锐,似个女音。
    陆子耳奇道:“这里荒僻得紧,不知是何人说话,莫不是还有人在这里约会。”
    星梦瑶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奇道:“这声音好生熟悉。”
    凝神一听,却是有人隐约在道:“??????找到证据啦???????幽冥堂堂主??????手刃仇人??????剑姬夫人??????”
    听得“剑姬夫人”时,两人心头俱是一惊,知事有蹊跷,忙循声缓缓靠近。只见数丈之外,有四人鬼鬼祟祟地行事。四人尽着黑衣,只隐约能识出有两人身形相似,都是有些佝偻。
    两人欲待靠近些,却见那四人忽然一惊,四面奔走,顷刻间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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