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 顾妹妹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叶惊澜呆呆看了一会,才惊觉向来温柔如水的小脸泛着冷气,微微俯身,给她解释,“我亦不知能耽搁这么久,我也不———”话刚起个头,顾软软就扭头看向顾怀月,‘这次你要买些什么?’
    顾怀月一直仰着头看叶惊澜,看这位未来的姐夫, 福至心灵,想到阿姐曾说过丢了一件东西,说好十五回直到现在都没了音讯。
    说的就是这姐夫?
    顾怀月迅速挽住了顾软软的手臂,“阿姐,给哥哥送了东西后,我们在县城逛逛吧,听说新开了两家首饰铺子,婶婶让我去瞧瞧,还有新料子也得去看看。”
    姜氏在给顾软软准备嫁妆,只是她不能常常来县城,好在现在顾软软进县城顾怀月都会跟着,姜氏就让自己这个小耳报神在县里多看看,有好东西回去告诉她,她抽空来县城。
    顾软软顺着她的话点头,顾怀月来了兴致,拉着顾软软不停的说话,说的还都是女儿家的东西,譬如首饰衣裳,甚至碗碟等,语速极快,叶惊澜数次想插话都被顾怀月抢了先。
    一路走一路说,顾软软的注意力始终被顾怀月吸引,顾怀月状若无意的撇了一眼叶惊澜,见他神情郁郁,得意挑眉。
    害我阿姐难过,还想和阿姐说话,美的你!
    四人进了私塾,林先生纪先生俞墨顾怀陵周阳五人正在堂屋里说话,林婆婆正在上茶,看到叶惊澜一行人,林先生笑道:“惊澜快来,就差你了。”
    叶惊澜笑着点头,又侧首去看顾软软,却见顾软软笑着看向了左为,眉目温婉秀美,‘哥哥就在里面,左大哥你也去吧。’
    怕左为看不懂,顾怀月将顾软软的话重复了一次。
    一看到顾软软的笑眼,左为的脸马上就涨红,狼狈拱手,差点脱口而出天太热了来掩饰,只是还没说话,一道清润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还未介绍,这位兄台是?”
    左为抬头,看着笑望着自己的叶惊澜,先前在路边初遇时,自己不太敢去瞧他,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衣,一看就家世不凡,即便他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自己,锦衣上的精致纹路也带着不可一世的贵气。
    相遇已有数刻钟,这还是左为第一次看清叶惊澜的脸。
    一看便惊为天人,天下竟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儿,精致似仙人,却不带半分女气,笑望着自己,暖阳下眉目如画,温润清隽,好一位翩翩儿郎。
    拱手道:“在下左为,是两位妹妹的同村人,恰巧一起来县城,就来瞧瞧怀陵兄。”
    叶惊澜亦拱手见礼,一双桃花眼弯弯,十分和气,“在下叶惊澜,是顾大哥的同窗,左兄既是来寻他的,那便同我一起进去吧。”
    有人引着自然是好的,叶惊澜亲切的走到左为一侧带着他去堂厅,看着满身和气的叶惊澜,左为既高兴又有些惭愧,倒是自己以衣取人了,本以为会是世家贵子的傲,谁知人家这般亲切,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略兴奋的跟着叶惊澜踏上台阶走进了堂屋,都忘记跟顾家姐妹道别了。
    在堂屋倒茶的林婆婆对着顾软软点点头,顾软软明白她的意思,遥遥对她颔首,带着顾怀月走向一边花圃。
    “阿姐,我们不去见礼吗?”顾怀月出声询问。
    里面好几个长辈呢。
    顾软软摇头,浅笑,‘他们在里面谈正事呢,等谈完了咱们再去见礼。’
    “哦哦。”顾怀月点头,跟着顾软软坐在了花圃石凳,等着林婆婆出来。
    *
    不过一刻钟,一身紫棠薄袄儿裙的林婆婆就笑眯眯的过来了,顾软软将软垫放在石凳垫上,起身扶着林婆婆入座,‘这么快,要去买酒菜了吗?’
    林先生好酒,每回家里来客,总要喝上一场的,林婆婆入座,摇头:“三孩子后天就要下场了,这会子喝什么酒,他敢喝,我就敢把他的头摁到酒坛子里去。”不知叶惊澜,周阳还有才来的左为,都是要下场的。
    顾软软已经习惯林婆婆时而的彪悍言论,顾怀月却是第一次听,眼睛溜圆的看着林婆婆,林婆婆已经见过顾怀月几次,见她容貌虽不如姐姐出色,但别有一番灵动活泼,笑着摸了摸她的花苞头。
    扭头看向顾软软,双眼带笑,声音笃定。
    “和惊澜吵嘴啦?”
    自己虽然老了,但眼睛还好使,刚才在堂厅里可瞧的清清楚楚,惊澜眼巴巴的瞅着,软丫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呢。
    “没有吵嘴。”出声的是顾怀月,脆生生道:“是阿姐生气,他想哄没法子哄。”
    他哪里哄自己了?
    心情被顾怀月揭露,顾软软来不及羞涩,却抬眼看向顾怀月。
    他何时哄自己了?
    顾怀月得意洋洋的挑眉,“刚才在路上,他一直想跟阿姐说话来着,被我给挡住了,他脸色可难看了!”
    顾软软这才惊觉,刚才在路上,起先确实是不想听他说话的,后面却被怀月给带了过去,是真真把他给忘记了。
    “好孩子,就得这样,你姐姐脸皮薄,你得看紧点,怎么说也得低三下四好几天才行,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林婆婆在一旁煽风点火,顾怀月大大点头“恩”了一声,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顾软软无语看着两人,雪肤飞上一抹红霞。
    知道顾软软脸皮薄,林婆婆也不逗他,起身又去拉顾怀月,“你妹妹可比你好玩多了,走,婆婆带你去看好东西,不给你姐姐。”
    看着童心大起的林婆婆,顾软软无奈摇头,跟在两人身后。
    林婆婆带着姐妹两去了顾软软曾经暂居的屋子,数月不见,屋子并未大改,只是梳妆镜前多了许多精致的小瓷盒,林婆婆摁着顾软软的肩坐在了镜前。
    又扭头给顾怀月分派活计,“月丫头,你把桌上的凤仙花捣成汁。”
    桌上放了一小篮凤仙花,林婆婆已经收拾干净,“好。”顾怀月点头,坐在桌边开始捣花汁。
    安排完顾怀月,林婆婆低头打量着顾软软今天的穿戴,见她穿了一身浅蓝束胸长裙,上身搭了白底靛蓝小花的薄褙,双袖勾了一圈儿白绒。
    这一身比起她以前的穿戴,已经很好看了,本来她气质温和,水一样的暖色最是衬她,但今天穿这一身不行。
    林婆婆皱眉,“我从府城给你带了几身春裳,今儿太阳不错,穿着也不会冷,你待会就换了。”
    说着就伸手打开了桌上的一盒胭脂,拧开盖子拿在顾软软的眼底,“瞧,自己家里做的,比外面卖的好,你觉得怎么样?”
    顾软软低头看去,白瓷小盒中嫣红润润,色艳却不俗,再低头轻嗅,花香扑鼻却不生郁,笑着点头。
    自己做的胭脂被人赞好,林婆婆也是高兴的,“来,婆婆给你上妆。”
    顾软软拉住林婆婆的手腕,‘不年不节,也不走亲戚,待会还要做饭呢,这时候上妆做什么?’不是顾软软不爱胭脂,虽然她并不常用,但也是爱美的。
    只是这个时候上妆做什么,待会做饭烟火一熏,就成花猫啦。
    林婆婆放下胭脂盒子,扭头看向一旁捣花的顾怀月,“月丫头,把门都窗户都关上。”
    “诶。”
    顾怀月迅速关好了门窗,然后站在顾软软旁边,姐妹两一起看向林婆婆,婆婆这是要弄哪一出?
    林婆婆退后两步,张开手,问,“我这一身穿戴如何?”
    林婆婆年岁大了,日常都爱穿深沉一些的颜色,今儿她穿了一身海棠绛紫的里裳,外面搭了一件朱红绣海棠花的袍子,衣领袖口描了绛紫的金边,头上戴着同紫的包头,看着贵气又大方。
    姐妹两一同点头。
    “好看。”
    林婆婆抬手摸了摸鬓边簪着的海棠花,“这花,是我今早去折的。”又点过眉和唇,“这眉这唇也是我今早画的。”
    林婆婆画了眉点了唇,但不见丝毫艳色,只觉她眼神明亮气色甚好,是个格外精致的老夫人。
    笑着问两姐妹。
    “我一个都快入土的老太太,为什么要上妆呢?”
    顾软软:‘给先生看?’
    顾怀月:“给自己看。”
    林婆婆笑着回身坐在了姐妹两的对面,“都算说对了,但都少说了一点。”
    顾软软顾怀月洗耳恭听。
    林婆婆微笑:“是给自己看的,也是给老林看的,更是给别的老头子看的。”
    顾软软顾怀月:???!!!
    这话实在是太惊人,看着两双瞪圆的眼睛,林婆婆笑的很自得,“今天我要教你们一件事,怀月虽然还小,但以后总用的上,且记住便是了。”
    “你们记住了,男人有一个德行,不管是少年轻狂还是白发苍苍,这个德行始终存在。”
    姐妹两眼睛眨啊眨:什么德行?
    林婆婆轻笑,压低声音:“狗德行。”
    顾软软顾怀月:“…………”
    见两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林婆婆挑眉,“这可是老婆子我一辈子的经验,男人呐,就跟狗一样一样的,撒/尿画圈占地方,你在他的领地之内时,相安无事,一旦你出了圈,他准得上头。”
    不用姐妹两去想,林婆婆直接举例子。
    “软丫头,你在这也住过一段时间,老林隔一天就得陪我去街上逛逛这事,你知道吧?”
    顾软软点头。林先生虽然上午教蒙学下午教导大哥他们,但总能抽出一点时间陪林婆婆出去走走,实在没空,晚饭用过后也一定会跟林婆婆出去散步遛弯。
    林婆婆笑,“那你肯定认为我们感情很好?”
    顾软软再度点头,这样的感情还不算好吗?
    结果林婆婆一声呲笑,“好个屁,要不是我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门,他怕别的老头子看我,不乐意了,不然怎么会天天跟我出去?他满脑子都是他的书他的酒,哪还有我的位置。”
    自然相爱过,但都相伴过了大半生了,早已成了亲情,没了当年的激动了。
    挺直背脊,上扬着嘴角,唇上的口脂漂亮极了。
    “在你们眼里,我是老啦。”自豪一笑,“但在老头子眼里,我可是个漂亮的老太婆,出去也有好多老头看我呢。”
    脸上的皱眉也没能夺去她的眉飞色舞,整个人精气神十足,顾软软似懂非懂,却莫名觉得若是自己老了以后也能和林婆婆这般豁达保持童心,也会是个讨人喜欢的老婆婆吧?
    林婆婆隔空点了点呆住的两姐妹。
    “这男人呐,什么年纪这狗德行都是存在的,撒了尿圈了地儿,就好比那温水煮青蛙似的,虽说他们不会把咱们给煮死,但若你一直乖乖呆在锅里让他煮,他见你不会逃,就直接撒开手做别的去了。”
    “你得时不时蹦一下,时不时在圈子边缘试探,一是为了让自己活着,二则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你不看紧点儿,我可就跳出去了,要是跳出去了,就不一定回来了,你得让他觉得你不是必然,你是可能离开的,得让他有危机感。”
    “这样,他才会一直把你记在心上。”
    *
    严重“狗德行”的叶惊澜此时正在偏厅里和周阳左为说话,俞墨纪先生叶惊澜刚从芙蓉城回来,想着他们三人舟车劳顿,林先生并没有说太久的话,现下已经散了。
    俞墨去处理事情,纪先生也几个月没看到顾怀陵了,把他叫去后面考验功课,虽然今年的县试府试他不用参加,但明年的院试他也要下场,不可松懈了。
    周阳这次也要下场,他读书不精,心里实在没有把握,知道叶惊澜被进士老爷教了几个月,就一直抓着他问问题,叶惊澜知无不言。
    纪先生的教学极为精炼又一针见血,周阳得了几个解法,竟是醍醐灌顶之感,愈发迫切,只拉着叶惊澜问,同为考生的左为也在一旁认真聆听,亦觉果然不愧是进士先生教的,许多问题都有更独特更精准的回答。
    叶惊澜虽在给周阳解惑,但也别忘了左为,他是客,时不时看他一眼,又为他添茶,面容和熙,皎若朗月,气质拔群,给左为的感觉十分舒适。
    只是后来,左为感觉有点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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