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出奇的大。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飘下来,盖住了大地。地面上没有风,使这场大雪下得格外的欢畅,紧紧地,直直地,一层一层地加深了雪地的厚度;而风好象在九天之上干嚎,发出大喇喇的吼声,听在人的耳中,骨子里产生莫名的寒冷,使人不敢出门。
    一位老人,慢慢地穿上了衣服,对着纸窗侧耳听了下,听到雪花还在扑簌簌地下着,不禁长叹一声:好大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他咳嗽了一声,扣紧衣衫,摸索着下了热乎乎地炕头。这声咳嗽并不大,睡在老人身旁的小女孩却翻了个身,撒娇似地“哼”了一声,嚷道:“爷爷,天亮了吗?”
    “是的,天亮了。”老人拍了拍两只鞋的鞋底,有力地穿到脚上,慈爱地道:“要想睡,就多睡会吧,今天爷爷做饭。”
    小女孩并不答话,将头缩到被窝里,又开始睡下了。老人稳健地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看到了银白的世界和飘飞的大雪,不免又惊奇地发出了一声感叹。突然,他“咦”了一声,眼前赫然映入了一个雪人,就在一方庭院里,稳稳地站在那里。这个雪人虽然臃肿,但这映入眼帘的背影赫然是一个人的,他的下身已有大半埋在雪里,右手仿佛拿着一只木棍,此时已经被大雪包裹住。看到此情此景,老人变得焦急,小声地唤了一声:“知命……”然后,他仔细看去,自己的神态变得安然起来。原来他看到那个雪人的头顶正有一股浓厚的白气扩散开来,不知道是呼出的热气还是体内翻腾的内力所致。老人眼前的这个雪人,正是他抚养多年的少年——霍知命。此时,老人默默地站在门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少年。
    良久,霍知命突然虎吼一声,身后的雪激射开来,密密的雪点扑到了老人的脸上。老人却俨然不顾,瞪大了双眼盯着他。他手中的木棍夹着呼哨向前冲了出去,那些飞舞的雪片不偏不倚地黏在了棍子的一点上,木棍前方迅速多了一条与其粗细相当的雪棍。少年喊了一句:“收!”那条雪棍从木棍上脱落下来,掉在了地上。少年吐了口气。老人松了口气,叫道:“好厉害的杀招!速度、分寸你已经掌握了十成火候,知命,你终于练成了。”似有无尽的叹息。
    霍知命并没有回头,他望着天空,突然感到自己全身大汗淋漓,汗水冰冷地裹在身上,出奇的寒冷,雪片打在脸上,迅速地融化,他喃喃道:“真的练成了吗?真的练成了?”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无名的空,心头一颤,泪水流了下来。
    老人来到他的面前,慈爱的道:“回屋吧,换套衣服再出来。”霍知命顺从地踱进了屋子,老人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这孩子,从此要多事了……他冲着自己的门里喊道:“囡囡,起床啦,别睡啦,今天还得你来做饭!”
    此时,霍知命换好了干爽的衣服走了出来,微笑挂在了脸上。他远远地对老人道:“叔,我一直不明白,这一招虽然凌厉,但是与刀法格格不入,用刀似乎并不顺手。”
    老人看着他,点了点头,言道:“这不必奇怪,出其不意必然会有意外制胜的效果,更何况看到霍家的幽燕刀,你自然会明白为何有这么一招。”
    霍知命点了点头。
    老人突然道:“这招杀招,你最好不用,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用得上。”
    霍知命满脸惊愕:“为什么?”
    “毕竟,用这一招对你来说,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走吧,跟我来。”老人倒背着双手走在前面,雪地里留下了很深的脚印。
    霍知命心里嘟囔了一句:那不是白练了,吃了这么多的苦,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他看着老人的背影,突然略有所悟,心存感激地想:叔终究是不想让我离开的……
    2
    霍知命拉动着风箱,发出了有力的“呼哧”、“呼哧”的节奏。炉膛里的火舔着火苗往上窜,他偷偷地从衣兜里掏出几粒玉米放在小铲里,尔后塞到了炉膛里,看着玉米粒膨胀,突然蹦成了玉米花,心头一阵快意。他迅速地将小铲抽了出来,把玉米花在手中掂了掂,放进一个褡裢里。他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囡囡是最喜欢吃玉米花的。他已经烤了一大把玉米花,却吃惊地发现老人坐在八交椅上,依然没有动。他望向老人,轻轻地问道:“叔,炉火已经很旺了,还不动手么?”
    屋子里原本很暗,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明亮而神秘。老人的脸在这间屋子的辉映下有种神秘的古铜色,让他的表情显得神圣而**。他没有说话,呆呆得不知道看向何处,似在沉思。霍知命也不再说话,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加紧拉动风箱,专心地看着炉火。
    老人终于站了起来,细心地洗了下手,用手巾仔细地揩干净。他旋即走进一个角落,来到一个神案前,毕恭毕敬地燃了一炷香,暗祝告语,然后几乎颤抖地在神案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裹。他将这个包裹拎到了一个茶几旁,轻轻地放在了上面,包裹与茶几接触的一刹那,不远处的知命就能感觉到它沉重的分量。他好奇地转过头,看到包裹已经被打开,一块方方正正的铁块露了出来,它发出幽蓝炫目的光辉。霍知命惊奇地张大了嘴,在他的眼里,这已经不是一块铁,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他加快了手上的节奏。
    老人用铁拴捅了一下炉膛,几点火星俏皮地飞了出来,汹涌的火势烤得老人的皮肤一阵发紧,老人感觉精神为之抖擞,身上的骨骼突然轻了起来,紧了起来。他将铁块小心的放正,然后嘱咐霍知命道:“加紧火力,不能停!”
    “是!”霍知命坚定的答了一句,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泛起了古铜色。
    老人默默地将工具点数了一下,换上了短小的汗衫,脖子系上一条汗巾,盯着那铁块底部渐渐泛红,他用火钳翻转了一下,等待着铁块通体红透。火苗快乐的舔着嘴,仿佛要将铁块一口吞噬掉,而铁块固执地坐在那里,渐渐泛红了脸。在老人的眼里,铁块已经变得柔软、温顺起来。他拎起大锤,大喝一声:“快!”霍知命停止拉动风箱,按照事先嘱咐的事情,迅速将铁块放在砧板上,用力夹紧。但见老人挥动大锤,暴吼一声,有些沉闷,有些清脆,这锤子的第一声把整个世界都砸安静了。屋子、老人的动作、霍知命的姿势仿佛都静止了,只有火苗还在舔着。霍知命的心悬了起来,突然老人大笑一声,欢快的抡起大锤,砸得火星四溢。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已经改用小锤丁丁当当地敲个不停。在那锻造的铁被放回炉膛的间歇,老人和霍知命轮流拉动风箱,囫囵的吃了口囡囡送来的饭菜。
    囡囡说,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怎么还没有完?霍知命微笑着说,就快完了,老人正在专著的对着已经成形的刀精工细作。霍知命想起来,褡裢里有玉米花的,于是哄着囡囡出去玩耍去了。霍知命已看清了,这霍家的幽燕刀,刃薄而壁厚,而刀尖处分叉,上部接近刀壁的地方又细又尖,像一个勾魂的刺,而下部却是很平的切口,而且口的边缘,接近刀刃处,刃尖聚集,仿佛嗜人血的嘴。霍知命想象着这把刀的每一式,突然感到这个嘴仿佛在人的皮肤上游走一般,轻轻地划过,不禁打个寒颤,产生了一种敬畏。老人长吐了一口气,将尚微微暗红的到投进了水里,一股热气强烈的冒了上来。老人含了口酒,将刀捞了出来,均匀地一口喷了上去,仿佛有一股蓝色的火焰在刀身上攒动,令人眩晕。
    “知命,快!将你的血滴在刀上,你就是他一辈子的主人!”
    霍知命迫不及待的割开了手腕,血被刀贪婪地吸了进去,从此以后,它会排斥任何一种血,血只会从血槽流下!在这一瞬间,霍知命感到他的灵魂已经封在了刀内。
    幽蓝的光游走,透着暗红!多么冷酷的刀!霍知命将刀握在手里,刀发出了铮铮的声音,似乎是一种召唤,他的骨骼开始作响。
    老人咳嗽了一声,突然吐了一口血,霍知命急忙放下刀,扶住了老人。“叔,你怎么啦?没事么?”
    “放心,死不了。”老人气息有点虚弱,“不过,看来需要一些日子休养了。哈哈,知命,我很开心!叔今天明白一个道理,知命,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不但需要信念,还需要勇气。这第一锤敲下去,我依然没有把握,没想到还是成了。咳咳……哈哈!”
    “叔,我扶你回去歇着吧。”
    “好。”老人在霍知命的掺扶下站了起来,吃力的走着。他突然转过身去,看着炉火,叹道:“这个炉膛终于用不上了,孩子,以后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他说完,拍了拍霍知命地说。
    霍知命狠狠地点了点头。
    老人喃喃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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