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安分,便不用管了。”卫修涯点点头道。
    他们回定春也要经过常安府的,那些灾民们跟着也就跟着吧,只要不来打扰他们,些许庇护还是可以给的。
    就此车队和灾民们分成两拨,互不打扰,相安无事,那天晚上运气好,天擦黑的时候刚好到了一个能歇脚的小驿站,这驿站统共就一个院子,四间大屋,一个老驿长,驿长一家子都住在这里,外加两个年轻的驿卒。
    这个小驿站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的人,驿站只有两间屋子是用来给来往的人暂住的,卫修涯和灵疏自然要占一间,另一间护卫们和带来的农户住,但是地方太小,根本住不下,卫八多给了些银子老驿长,好歹把人安排进了驿长自己的屋子和那两个驿卒的屋子里,这才凑合了住了。
    而那些灾民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驿长原本都不愿意放这些人进院子,还是灵疏去说了几句,驿长才让他们进来的,只能在屋檐下、院子里打地铺,到了晚间气温一降,都能冷到骨头里去,但这样总比露宿在野外好,院子四周的围墙还挡风。
    灵疏怀里抱着个暖手炉,站在窗前,窗户打开一道小缝,他从那缝隙中看着院子里的灾民们。
    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破烂的,没有棉袄,穿着层层的粗麻布衣服,有些人上半身裹着山里猎来的动物皮毛,腿上没有皮毛御寒,那些皮毛又脏又旧,也不知道用了多少代人了。
    人人手上都生了冻疮,小孩子的脸冻得乌青,这些人里也没有老人。
    灵疏猜想,老人们多半都是没有体力长途跋涉的,他们应该是自愿留在了自己的村子里,等待他们的是死亡。
    “同情他们?”卫修涯走过来从灵疏身后抱住他,下巴在他头顶上蹭了蹭。
    灵疏没说话,只微微点点头。
    隔壁屋子里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一人手里端着一大陶盆儿冒着热气的粥,走到院子里带小孩儿的灾民跟前,让他们把粥喂给孩子喝。
    灵疏依稀对这两个妇人有点儿印象,是沈子越送的农户其中两家的婆娘,她们的男人应该一个是姓王,一个姓张。
    得到热粥的几个孩子的大人们对两个妇人千恩万谢,就差没跪地磕头了。
    灵疏看得心里难受,叹了口气。
    “叫他们多做些,给小孩子和比较虚弱的人吃,”灵疏蹙着眉缓缓开口说,“其他精神还行的,就先不用管了。”
    他没有天真到去给这些灾民们全都送吃的,也没让卫修涯去做,从这里到常安府的这段路,他会给那些饿得狠了的灾民一些干粮,只能保证不会有人饿死,却没有能力顾及到这一百多个人所有的口粮,如果有生病的,他会给他们药,但如果是重病,他也无能为力。
    “嗯,”卫修涯侧头亲亲灵疏的脸,“让卫八去说了。”
    灵疏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锦袍,这袍子里缝的是丝絮,也就是丝绵,是用蚕丝做的,他的母星上称之为“纤维皇后”,纯手工艺制造,非常贵,在大庆朝,蚕丝是贵族专属的产物,平民不能穿绸缎,普通的商人只能在家里穿绸缎。
    要不是他身边有卫修涯,他也只能穿麻布,如果有钱,顶多就是买了丝绵缝在麻布袍子里,再看看院子里那些灾民们穿的,灵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灵疏问卫修涯,“明明能帮他们,有钱买粮食给他们吃,都不愿意帮。”
    卫修涯关上窗子,搂着灵疏的肩膀带他回屋,笑道:“你若是真那么做了,我反倒要怀疑我的小狐狸是不是变傻了。”
    灵疏瞪他一眼:“你才变傻!”
    卫修涯好笑地刮刮他的鼻子,说:“有同情心是好的,但要是同情心泛滥,就不合适了,你只有一个人,力量有限,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些事儿应该是官府要操心的,你尽了自己那份力气就足够了。”
    灵疏听完心里好受了些,被卫修涯抱着睡了。
    第二天继续上路,因为顾忌后头那群灾民们,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变慢了,还好堪堪在元宵那天下午,赶到了常安府。
    常安的府城是个大城,和其他的城一样,元宵这天城里有集市,晚上还会有夜市。
    车队进了城门,缀在后头的灾民们自然也想跟着进来,守在门口的官兵们见了那些灾民,并没有将他们赶出去,而是让他们到城门口去,那里收容了不少从西北边来的流民,临时住的棚子都是灾民们自己搭。
    灵疏见那些官兵们一脸平静地指挥着人,便知道常安府城以往应该也是经常收容灾民的,如果灾民的数目不大,进城了也不会对城里的人造成影响,官府是不会强加阻拦的。
    要是遇到了那种大的灾害,比如水灾旱灾,致使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短时间内大批灾民涌入,官府便不会轻易放人进城了,多半都是在城外就近安置。
    灵疏他们的车队在城门口与灾民们分开,往城里走,逐渐就感受到了元宵的节日气氛。
    这还没有到晚上呢,途径闹市区的时候,就看到有一队男子在舞龙灯,敲锣打鼓声中,长长的彩龙被年轻的小伙子耍得活灵活现,时而高飞时而走低,时而环绕转圈,看的人眼花缭乱,周围的围观的人一阵阵叫好。
    转过一个街角,又见到了舞狮子的、踩高跷的,划彩船的、打太平鼓的,灵疏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在京城过新年时,他没好好看过。
    那会儿也没什么心情看,现在离了盛京,见到这样热火朝天的景象,人还坐在马车上,心却早就飞了,要不是车队要先找到客栈修整,他都想现在就下车。
    卫修涯包下了一间客栈,所有的人都安置好后,他陪着灵疏去街上玩儿了。
    天色渐晚,街上的花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小吃摊上冒着热气的小吃勾得人流口水,两人晚饭也没吃,一路逛过来,光是吃小吃就饱了。
    一轮圆月当空,各式的花灯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许多人家都是举家出动,年轻俊俏的公子,身材壮实的小哥,抱着孩子的妇人,带着丫鬟仆人们的闺秀,携手而行的小夫妻,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爹爹,竟是比白天还要热闹。
    灵疏左手里拿着一大把面人儿,有猴子小猪大公鸡,还有两个小人儿,捏的是卫修涯和灵疏,右手里提着一只兔子灯,站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前,一脸好奇地打量那些面具。
    “小公子要买一个?”摊主是个中年大叔,笑吟吟地问灵疏。
    灵疏问:“有狐狸的吗?”
    “有嘞!”摊主手脚麻利地递给灵疏一个狐狸面具。
    那面具制作的很简单,是木制的,刻出了狐狸细长的眼睛,上面两只尖耳朵,戴上去能遮住上半张脸。
    “帮我拿着!”灵疏转身把手里的兔子灯交给卫修涯,卫修涯的轮椅一直被卫八推着,跟在灵疏身边。
    灵疏把那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回过头去问卫修涯:“好看吗?”
    卫修涯眼里带着笑意,说:“好看。”
    心里却在想,没有你头顶上冒出耳朵的时候好看。
    灵疏今晚高兴得不行,当即就给钱买了这个面具,又找摊主要了一个老虎的面具,给卫修涯戴上了。
    “放花灯去喽——!放花灯去喽——!”
    两个小孩子一溜烟从灵疏身边跑过去,口里喊着要去放花灯,一人手上捧着一只荷花灯,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灵疏一头问号,问卫修涯道:“什么是放花灯?”
    卫修涯还没答话,那面具摊的大叔已经大着嗓门说开了:“哎哟,这位小公子怎么连放花灯都不知道啊,你不是咱们这一片地界的人吧?放花灯可是习俗呢,就是在字条儿写上自己喜欢的人名字,放在荷花灯里,再让那灯顺着水流飘走,花灯啊就会把她带到你身边喽!小公子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赶紧去放盏灯吧,可灵了!”
    灵疏一听便跃跃欲试,兴奋道:“我要去放!快走!荷花灯在哪里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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