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独眼小孩去勾他的手指头, “你答应今天借我玩光脑游戏的,别耍赖。”
    花原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化了, 面无血色,细小的经脉像蜘蛛网似的纵横交错, 半透明似的显在薄薄的表层肌肤下。
    但孩子们不大怕,仿佛权当作捣蛋鬼花原的新把戏,他们还等着花原醒来, 参与他们这一周新发明的游戏。
    尽管花原真的很会以大欺小耍赖皮。
    “天快黑了。”天色渐暗, 等到黑夜降临时,野兽将会愈发兴奋的围攻安全基地,冲着两腿动物的气息疯狂嚎叫。他们还没到可以正面野兽的年纪。乔木栖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去找你们的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要出去, 可能想要先见见你们。”
    不少人在夜间尝试着适应新的规则,死伤在所难免。每一次道别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次,那么应该好好对待才对。孩子们也隐约体会过那种氛围, 一溜烟哄散而走。
    唯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问花原什么时候才可以陪她们一起玩。
    他说很快,其实心里没有一点把握。
    毕竟是死了个人。
    “没法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吗?”
    最后一线日光沉落, 灰暗的白昼转为黑夜的时刻,血红的月幽幽的,杂乱的声响倏然苏醒。花原仍然没醒,肤色如枯骨苍白。
    博士慢吞吞地回答:还没有迹象。
    唯一的迹象仅仅是尸体停止腐化,一直保持在死亡一小时的状态。乔木栖不大放心地问:“就算醒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你指失忆之类的?”
    纪易嘴皮地回:“最好变成一点记忆都没有的白纸,指哪打哪的那种。行了, 制尸者不是说过要一段时间的么?别急,拿命骗我们又没有什么好处。”
    乔木栖不吭声,暗自皱着眉。
    花原绝不是个该死的人。同样出自逐渐走向没落的古老家族之一,他先天性潜质并不高。传闻原先是个不受重视的存在,小时候被几次三番的欺负,最后大病一场才觉醒模仿系,也因此变得加倍古怪。
    更何况也没做过罪大恶极的事。
    他仿佛有一种透过表象去认识人本质的本领,通常第一面便能决定要不要颁发友情认证。祝福者和沈得川早早得到,纪易、小卷毛、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可以蹭上一点他的宝贝巧克力棒。
    乔木栖不禁想:花原让阮绵绵接近他、藏匿他的零食。也许代表着其中尚有回旋之地。
    可惜依照目前情况,他可能赶不上私下解决的可能性了。
    他们很快要和小丑交手。
    博士需要时间为所有战机和失而复得的机械人输入识别程序,到时候它们一发觉阮绵绵存在即会发出警报,也将优先留意她,尽力阻止她使用异能——能够让陈央智吃哑巴亏的人物,他们不会轻视。
    最多不超过一周,一眨眼便会过去。
    他也从这一天晚上开始做梦。
    梦的开始永远是啪嗒一声,沉重的门扉在面前轰然合上,一层层台阶自脚下盘旋蜿蜒,没入深不见底的漆黑中。他走着,走着,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无论多么小心多小力都无济于事。
    无数双眼睛捉住他,视线灼灼而空洞,圆形的瞳孔不是人类所有的。
    幽暗的、绿色的光。
    他在哪里见过这对瞳孔?
    他往下走,走着走着停下来。
    不知怎的,他很清楚这条路是属于他的,他必须走下去。可他不想。前方越来越黑越来越静,象征无穷尽的恐惧感如影随形。
    我没法走。
    他想。
    然后便有人说:你得跑。
    这是你的使命。
    命运。
    你是为了跑才存在的,不跑不如死了。
    喋喋不休的声线苍老、平缓,他突然撒腿奔跑。但是螺旋阶梯也不停的铺展开,他真的永远不可能抵达尽头。
    绝望的念头刚产生,疲惫的腿有所停顿。最后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还没准备好。怎么还没准备好做你该做的事?
    还要多久?
    他醒过来,满头大汗。
    “噩梦?”
    沈得川像做梦似的低声问。
    乔木栖知道他还没睡醒。
    入睡时间才过去两个小时,还不够瞌睡虫塞牙缝的。
    不过眼下他已经睡不着了。
    沈得川问去哪里,锋利的眉毛皱了起来,好像要睁开眼睛。
    “我去看看花原。”
    他说了个谎,“你别起来了,现在不睡接下来有二十几个小时不能睡了。”为了避免异兽干扰,和小丑的交锋放置在明天白天。沈得川昼伏夜出,天一黑老干瞪着眼睡不着觉,反倒他半夜翻身每每被吓得心惊肉跳。
    沈得川翻个身继续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顺手将沈得川起床洗澡后该换的衣裤放在枕头旁边,自己洗了把脸后就走出门去。
    清晨没有多少人,几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光脚跑来跑去。他们都认得他,又跑过来问他花原什么时候醒,或者能不能把花原的光脑先借给他们玩。他说花原的东西得花原用自己的手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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