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仍然是敌强我弱,我们在九江和田家镇的两道防线是削弱了敌人不假,但只是伤到了敌人的一点筋骨,并没有让敌人元气大伤,尤其是没怎么伤到俄国人的舰队。”
    “现在俄国人还有十九条蒸汽炮船,其中吨位超过千吨的有八条,我们只有六条蒸汽炮船,吨位超过千吨的只有三条。另外俄国人还有风帆战列舰十二条,我们只有两条。实力悬殊巨大,正面交战,我们没有任何的胜利希望。”
    “甚至就连乱党的水师主力,我们也不能小觑,乱党水师现在还剩一百零二条红单船,其中还可以上战场作战的至少还有八十条以上,实力足以横扫我们的舢板船队,也能直接威胁到我们的水师主力。”
    “这场仗不好打,肯定是硬仗恶仗,但我们已经不能再退后一步了,湋源口的旁边就是大冶,我们如果再后退,就算能够守得住省城,也保不住我们的大冶工业基地。没有大冶,出海口航道又被长毛控制,我们就输定了。”
    “所以,弟兄们,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一仗是关乎我们讨逆大军生死存亡的战略决战!输了,我们完蛋!我们只能赢!只能是不惜代价的打赢这场决战!这一次,除了拼命到底,我们没有任何的选择!”
    在对吴军将士的演说中,吴超越坦然承认了自军水上力量仍然远不及敌人的残酷事实,但是为了鼓舞士气军心,吴超越又主动泄露了一个重要情况,说道:“不过,弟兄们,你们也放心,我既然敢带着你们打这场决战,就有我的把握!”
    “我们还有一种秘密武器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武器一亮出来,别说是木壳蒸汽炮船,就是俄国人从长毛手里抢来的两条铁壳炮船,也一下子能让他完蛋!你们就等着看好吧,看罗刹鬼子怎么被我们的秘密武器吓得尿裤裆!”
    听到吴超越这段话,吴军将士当然是纷纷交头接耳,好奇的讨论自军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连刚最陆路从九江赶来参战的鲍超和刘连昆等外地将领都满脸惊讶,这才知道吴超越竟然还留有后手。而陪同在一旁的王孚、黄远龙和钱威等吴军重要将领却是提心吊胆,纷纷低声提醒吴超越道:“大帅,是不是小心点,如果走漏了风声被敌人知道怎么办?”
    吴超越没搭理王孚等人的好心提醒,只是继续发表演讲,还是在演讲结束,回到了位于外洲的中军营地里后,王孚再度提及这件事时,吴超越才微笑说道:“没事,我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敌人听到风声。”
    “为什么要故意让敌人听到风声?”王孚疑惑问道:“让敌人完全不知道我们还留有后手,不是效果更好?”
    “我前些天叫大冶铁厂秘密铸造了一门万斤巨炮。”吴超越顺口回答道:“准备布置在河口吓唬敌人,让敌人以为那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这样一来,我们再突然使出真正的秘密武器,才可以杀敌人一个更大的措手不及。”
    王孚等人恍然大悟,赶紧恭维吴超越的英明神武时,吴超越却摇头说道:“小花招而已,敌人会不会上当我也不敢保证。行了,难得聚得这么齐,一起吃过饭吧,边吃边聊,有什么好的战术建议只管畅所欲言,我们一起讨论。”
    这里顺便介绍一下吴军的湋源口防线部署情况,与田家镇完全相反,吴军在湋源口一线的防御部署是南重北轻,在长江北岸只部署了五十门火炮、一个营的炮兵和两个营的步兵,也随时准备放弃北岸阵地专守南岸;南岸则是重兵云集,黄远龙的第一兵团主力负责值守金河南岸的湋源口,吴超越亲自率领直系兵团守卫金河北岸的外洲阵地;水师主力则驻扎在外洲北面的新洲营地,借助北面的江心岛沙洲保护水师大营,避免与敌人的强大舰队直接接战。
    除此之外,汲取了在九江时的教训,吴超越又撤回了原先驻扎在沙洲江心岛上的军队,仅仅只是在沙洲最北端和长江南岸之间搭建了六道铁索封锁水道,修筑炮台驻扎军队,不给敌人绕过江心岛直取水师营地的机会。
    封锁江面航道的铁索被吴超越布置在了沙洲最南端与张下湾之间,仅仅只布置了三道铁索。对此,吴军众将都提出过疑问,担心清俄联合舰队会继续沿用在九江和田家镇的战术,只突破不登陆,继续直取湖北省城。吴超越则答道:“大冶比省城重要一百倍,省城丢了,我们还可以再夺回来,但如果大冶丢了,我们就算能夺回来也没用了。”
    边吃边聊中,针对清俄联军的作战习惯是清军水师冲在前面当炮灰,沙俄舰队躲在后面隔岸观火,鲍超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建议,就是在交战时突然出动舢板船队,乘着清军红单船队被岸炮牵制时突袭沙俄舰队,冲到沙俄舰队的上游近处施放飘雷制敌,并自告奋勇亲自率军担任这个任务。
    “可以考虑。”吴超越答道:“不过也要看战机是否成熟,如果是在白天用这个战术,我们成功的可能很小,只有在夜里才有希望。”
    “那末将先准备好突击队,如果战机出现,末将就立即动手如何?”鲍超赶紧问道。
    “用不着你亲自去,挑一个有勇气去的将领就行。”吴超越摇头,说道:“九江水师离不开你的坐镇指挥,关键时刻,我还要指望你的船队承担起运兵重任。”
    “大帅,让末将去!”
    “报!禀大帅,湋源口下游发现敌人船队!”
    斥候的飞报打断了鲍超部下刘连昆的自告奋勇,也让吴超越小小吃了一惊,道:“这么快就来了?乱党水师和俄国舰队在田家镇打得那么惨,就不修理一下战船?来了多少只船?”
    “回大帅,有十二条船,全是乱党军队的红单船。”
    斥候的回答让吴超越莞尔,笑道:“原来是来白白送死的,这帮乱党军队还真是可怜,为了替罗刹鬼子摸清楚我们的防线虚实,明知道是送死也得来。”
    吴军众将也是哄堂大笑,都说这就是给洋人当奴才的下场。王孚还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帅,用不着岸炮开火,让末将派一条蒸汽炮船出战,保证可以收拾这支乱党船队,拿他们开荤祭旗。”
    不想过早暴露防线虚实的吴超越本想顺口答应,然而话到嘴边后,吴超越却又改了主意,改为叫亲兵拿来纸笔,亲自提笔写了一段话,派人乘快船给来敌送去。然后吴超越又把王孚叫到面前,交代了如何打这一战——让敌人先打第一炮,然后再坚决还击!
    “大帅,如果乱党船队真的始终不开炮怎么办?”王孚问。
    “应该不会,否则他们回去很难交代。”吴超越摇头,又随口说道:“如果乱党船队真的始终不开炮,那咱们也别打,不能言而无信。”
    …………
    此时此刻,与沉着微笑的吴超越相反,正在小心翼翼逼近湋源口的清军水师船队上,率领这支船队的清军水师大将王鹏年脸色却是阴沉得十分可怕,副将蔡应龙几次开口问事,王鹏年也一声不吭,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王大哥,已经到棋盘村了。”蔡应龙再一次开口,很是小心的提醒道:“再往前走不远,我们就要进入了吴贼的炮台射程范围了。”
    王鹏年还是不说话,只是举起望远镜张望了一番前方情况,然后才脸色阴沉的说道:“打旗号,做好开炮准备,继续前进。”
    “王大哥,你疯了?!”蔡应龙大吃一惊。
    “靠南岸航道行驶。”王鹏年神情冷漠的又补充了一句。
    “王大哥,你真疯了?”蔡应龙惊叫问道:“我们才几条船?你又要继续前进,又要准备开炮,还要靠南岸航道行驶?把我们的船队送上门去给吴贼当活靶子打?”
    “这是命令!”王鹏年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又无力的补充了一句,道:“是钦差文中堂的命令,也是吴大帅的命令。”
    “他们要让我们故意送死?”蔡应龙更是大吃一惊,说道:“我们的主力还在周家坞休整,叫我们冲击吴贼湋源口防线,想要我们的命?”
    “不是想要我们的命,是想要试探吴贼的湋源口防线虚实。”王鹏年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们的细作不中用,探到的湋源口敌情不多,所以叫我们攻打湋源口,逼吴贼开炮,摸清楚吴贼的炮台炮位和火炮数量。”
    “那我们的弟兄怎么办?”蔡应龙气愤问道。
    王鹏年不再回答,只是脸色阴沉的目视前方,心头一阵接一阵的抽疼。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吴军斥候快船,打着白色旗帜直接迎向王鹏年船队,在前面开路的清军斥候快船迎上时,那条吴军斥候快船又拼命摇动白旗,近舷与清军斥候快船交涉了一番。然后很快的,那条清军斥候船就掉头冲了回来,把一道书信呈到了王鹏年的面前,说道:“禀总兵官,吴贼快船送来的书信,说是吴超越逆贼的亲笔信,要交给我们这支船队的主将。”
    “吴超越逆贼的亲笔信?”
    王鹏年有些诧异的接过书信,打开一看时,见纸面上用难看字迹写着简短的一段话——何必来白白送死?在田家镇的时候,我们如果不是对你们手下留情,你们的伤亡会只有那么点?如果只是想给罗刹人交差,可以让你们在我军防线面前转一圈平安回去,但你们如果敢开炮,别怪我出手无情。
    看完了吴超越的亲笔信,王鹏年的神情异常复杂,旁边的蔡应龙则面露喜色,低声说道:“王大哥,这倒是一个办法,只要我们别开炮,吴贼也言而有信,那我们就既可以交差,又可以不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王鹏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冷冷看着逐渐接近的吴军防御阵地,心情矛盾万分,既不愿做通敌敷衍之事,又不愿让麾下将士白白送死,无从选择。
    这时,前方传来了汽笛声音,一条吴军蒸汽炮船驶出了沙洲南航道,冲到江心开阔处,清军将士赶紧准备迎战,然而那条吴军蒸汽炮船却没有直接迎向王鹏年船队,选择了转入长江北岸航道,似乎并不打算与清军船队交战。
    胆战心惊的注视着那条威风八面的吴军蒸汽炮船,不知不觉间,王鹏年船队已然进入了吴军的炮台射程范围之内,结果披满伪装物的吴军炮台却是毫无动静,压根就不理会近在咫尺的清军船队。同时那条吴军蒸汽炮船也一直保持沉默,只是沿北岸航道缓缓东进。
    见此情景,王鹏年当然也明白了吴超越的意思,知道自己如果不首先开炮,那吴超越很可能就会兑现诺言,让自己在湋源口转一圈离开。但如果自己敢开炮,那么马上就会招来吴军炮台铺天盖地的炮火,那条吴军蒸汽炮船也会加入战斗,在自己遭到重创的船队身上补刀。
    “打?还是不打?”王鹏年彻底拿不定主意了。
    众目睽睽中,势单力薄的清军王鹏年船队逐渐深入到了吴军湋源口防线的火力网深处,吴军蒸汽炮船花沙纳号在一旁虎视耽耽,两岸吴军炮台上的黝黑炮口也早已瞄准了敌人,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把王鹏年军抽得满地找牙,打得死伤惨重。然而吴军的岸炮和战船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开一枪,打一炮。
    知道自己身陷什么危险处境的清军将士大都已经面无人色,双腿打颤,全身发抖。王鹏年则在清军旗舰甲板上天人交战,几次想要下令开炮,逼迫吴军开火还击,可是又实在不忍心让麾下将士白白送死,给自己极度痛恨的沙俄侵略者当炮灰,每次话到嘴边都重新咽回肚子里。然而一想到文祥和吴全美交代给自己的火力侦察任务,对满清朝廷十分忠心的王鹏年却又几次把牙关咬紧,想要下令开炮……
    一直陪伴在旁边的蔡应龙也一直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偷看着王鹏年的脸色,结果让蔡应龙大失所望的是,神情复杂的犹豫了许久之后,王鹏年却还是张开了口,表情痛苦的说道:“打旗号,开炮。”
    “王大哥,你真要打?”蔡应龙颤抖着说道:“你就不能为弟兄们想一些?”
    王鹏年的神情更加痛苦了,又犹豫了许久后,王鹏年还是改了口,说道:“抓紧时间绘制地图,标注吴贼炮台位置,到沙洲掉头,走北岸航道回去。”
    蔡应龙欢天喜地的应诺,赶紧催促船上的堪舆抓紧时间绘图和标注,王鹏年则把头垂下,自言自语道:“了不起就是革职拿问,反正我的顶戴已经被摘了,我一个人坐牢,怎么都比让几百弟兄白白送死的强。”
    在王鹏年和蔡应龙的指挥下,清军船队在沙洲掉头转到了北岸航道,一边绘制标注着沿岸地理一边驶向下游,吴军蒸汽炮船花沙纳号则主动转到南岸航道,让出航道放清军水师船队离开,彼此之间对峙了超过一个小时,却始终相安无事,直到王鹏年船队离开湋源口战场都没有开一炮,放一枪。
    情况报告到吴超越的面前后,原本只是想先礼后兵彰显伪君子面目的吴超越也有些惊讶,说道:“带队的乱党将领是谁?这小子很有担当啊,为了麾下士卒,敢担这么大的责任?想办法查一查这人是谁,也许可以争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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