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eping…glibbering…meeping……”
    静默的解剖室里,顾俊沉沉的双手按住了解剖台。奇怪低沉的碎语不断传进他的脑海,不知从何传来,渐渐地加重变响,就像无数的魑魅魍魉在黑暗中说着什么阴谋。
    “由着他。”吴时雨让众人不要动,知道顾俊出现幻象了,“由着他,我会盯好他的。”
    这种语言……似乎就只是由这两个怪词组成,像计算机语言可以用0和1表达一切,这两个怪词由着韵律的不同也能组成不同的意思……
    顾俊的脑袋很痛,但还凝神听着,如果不是先前一顿卡洛普式解剖滋润了些精神力,他可能撑不起这个幻象。
    听着怪声,眼前的幻象很快变得实质,并把他骤然淹没。
    黑压压的夜空,透骨的寒风。顾俊感觉自己进入了个主观视角,看看周围,自己正伏在一棵苍老大树上……
    月光朦胧,看不太清楚的周围,似乎错落分布着一些低矮的黄泥房屋。
    没有高于三层的建筑,没有水泥建筑,全是破旧的黄泥房,房顶有些是黑瓦片,有些是干稻草,十分简陋。
    道路也是一样荒凉,到处有蓬乱的杂草和树木,他见不到有任何平整的水泥路,只有泥路,也没有电线杆或者任何称得上现代的事物,周围的群山显得阴森可怖。
    可是顾俊凭地貌认出来了,这里是……南塘村!以前的南塘村……
    “我这个视角。”他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村老陈树怀的视角?
    八十多年前,陈树怀不是孩童还不是少年,就藏在一棵树上,看到老狗叔一家诡秘的仪式……
    “老狗叔家在那边。”虽然这棵树后来已经被砍了,但顾俊认得方向,因为老狗叔家就位于山脚,那股古怪的声音也是从那方向传来的,应该就是陈树怀说的老狗叔他们“怪声念着什么话语”。
    见到那黑影后,陈树怀就吓得一直缩着不敢看。
    此时,顾俊控制着这个视角,探头从大树枝干的缝隙间望过去。
    只见就在后来成了一片荒芜的那处土地上,建有围成一圈的几间黄泥房和棚架,中间是个不大的院落。
    借着月光和灯烛微光,依稀可以看到在那院落中,一群十来人在喃念着话语。
    那当中有一道面颌骨突出的身影颇让他感觉熟悉……是老狗叔。
    而在他们围着的中间,似有一团朦胧的黑影。
    顾俊只多看了几眼,就越发头痛欲裂,那团黑影看着没什么具体的形状,像虚空中徒生了一团……
    朦朦胧胧,似实似幻,那东西当真存在吗?但他感觉到它在抽走着周围的热量,抽走着周围的精神。
    “meeping…glibbering……”
    老狗叔他们朝着那团黑影,以那古怪的语言继续念着什么。黑影似在不断地壮大、壮大……
    顾俊浑身的寒冷更甚,陈树怀说自己之后回去路上发现村里的家畜全部像丢了魂,第二天就全部死了。
    也就是幻象的当下,那些家畜已经被抽干精神了吗……可是为什么村民没事……
    突然这时候,那股冰寒透到他的心底,黑夜掩不了他的视角,他看到在村子四处的泥路上,有四道身影走动,其中之一看着就是陈发德,其他三人大概就是后来也被盗挖了坟墓的人。
    他们都手持一根长竹竿,走到每家村民的黄泥屋的墙边,往上方的木窗户敲击……
    哒哒哒。
    不一会儿,黑夜下的村路上多了很多的身影,那是村民们。
    他们面无表情的走出屋子,面无表情的跟着陈发德四人走去。
    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或是几岁大的孩童,全然走着一样的步伐,非常的缓慢无力……
    怪异语言的声音更响了,像在呼唤着什么,一个村子数百口人,不多时就全部到了老狗叔家的周围。
    他们跪拜到地上,发出着诡异的声音,但不是那种语言,只是如同野兽呜嗥般的嘶沙之声。
    而陈发德四人,走进了那个院子里。
    当年南塘村所有村民都以这种方式参加过这个仪式……这些人被幻象蒙蔽,他们吃下的“狍子肉”是什么……
    看着这些,顾俊的头痛更严重了,痛得幻象已然震晃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仿佛闻到寒风带来的恶臭,是尸臭,巨人观尸臭……
    可是他没有看到尸体在哪里,院落里没有,周围也没有。
    “meeping…glibbering……”此时陈发德四人加入了老狗叔一家的队列,也发出那古怪的语言。在他们早已年老的脸庞上,看不到了老态,却有着一种近乎疯癫的狂热,比老狗叔一家还要狂热。
    但院子里所有人的语速都是越来越快,直至猛的一声戛然而止。
    而周围那些死寂的村民,突然就齐齐地望过来大树这边,那混沌的眼神被梦境操纵着。
    “你来了。”他们缓缓地说了句,数百人的声音混杂成了一把苍老的话声。
    正是他在那个荒岛恶梦当中,老狗叔对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你来了……
    一瞬间,顾俊感到心脏一阵巨大的绞痛,眼前的幻象暴然地破灭,他一声痛苦的闷叫,几乎倒在解剖台上。
    他被旁边的蛋叔和蔡子轩连忙架住,王若香急问道:“还好吗?”
    “啊。”吴时雨却轻松一口气,比别人感觉得要更多,“他还好吧,没事。”她往沙发那边走回去了。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顾俊由他们扶着往一张高脚凳坐下,沉沉思索着刚才幻象的意味。
    但过了一阵后,他刚刚喘过气来,蛋叔从通信头戴似乎听到了什么,哦哦的应了几声,面色变得有些不好,就跟他说:“阿俊,南塘村那个村老陈树怀刚刚走了。”走,去世。
    “什么!?”顾俊的心脏再次猛地揪紧。
    陈树怀虽然是95岁之高龄,但仍然身体矍铄、神智清楚,被天机局带走协助调查以来一直很配合。
    如果没有意外,没有人会怀疑陈树怀是否可以活到一百岁。
    “就在你看到幻觉的那时候。”蛋叔沉着话声,“陈树怀突发谵妄,极度恐惧地惨叫起来,叫着‘我没看,我没看’,心脏骤停,抢救没成功。现在还在搞,但95岁的人了……”
    顾俊沉默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看着看不破的黑暗,一股怒愤、悲怆与彷徨骤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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