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你不知道,你母亲小时候还养过兔子呢,没想到养得太好,那一窝兔子生了许多小兔子,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都送到庄子上去了,长姐还不让我们杀了吃呢,说兔子雪白可爱,不忍心吃了它们。”聊起童年和长姐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贤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灿若星辰的眼眸,和龚侧妃简直一模一样。
    “姨母,母亲尚且在世这件事,您自己知道就行,千万不可外传。既然父皇已经对外说我母亲不在了,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父皇面子上会过不去。总之,母亲在清河过得很好,如今我有爵位有封地,父皇还私下多给了我一块封地,命我好生奉养母亲,您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母亲会过得很好的。”
    “也是~外面的世界多么快活,哪里像这宫墙之内……”贤妃妍丽姣好的面容,浮上一抹轻愁,哪个女子不希望能有一个全心全意爱她尊重她的夫君呢?只是,这份爱,在这皇宫内院,却是想都不能想的,就像她一样,哪怕再得宠,也越不过皇后娘娘,也不敢对陛下要求想去姐姐的墓前祭拜……
    “不提这些了,你母亲在那边可缺了什么?梨儿你快去将本宫收拾好的那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拿过来。”贤妃说着便指挥贴身宫女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三郎手中,让他藏好带回去给长姐。
    “姨母,这是?”匣子上面挂着一个小锁头,三郎打不开,不由得看向贤妃。
    “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给你匣子了,给,这是钥匙。”贤妃从宫人手中取了一串小巧的挂着璎珞的钥匙塞到三郎手中,“这是姨母的一点心意,你们乡居不易,只怕什么地方都要花钱,等到郡王府营造起来了,府里的管事下人们都要月钱养着呢,你还未曾成婚,多攒点银子没错的。”
    “长姐当年嫁入王府的时候,家里不像现在这般,也拿不出许多嫁妆银子,这些年只怕也没剩下多少了,三郎乖啊,这些体己都是姨母自己攒的,你带回去,好歹贴补些家用。”
    “姨母~这、这我不能收!”三郎红着脸推拒道。
    “听话!收着!你从出生到长这么大,姨母连一样礼物都不曾给你买过,从前是没法子,好不容易你来一趟,姨母就当把这些年欠了你的礼物都给你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你放心好了,我在这宫里住着,一草一木、一饭一茶都是宫中的,陛下也时常有赏赐,娘家如今也在皇城,你还怕姨母缺银子花用吗?倒是你们,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清河在何处?姨母都不曾听过!你小小年纪的,又要照顾你母亲,又要养家,这、这哪里是皇子过的日子?娘娘也太过狠心!”贤妃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抱怨起皇后娘娘来。
    “娘娘!”贴身宫女吓得脸都白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三郎,你再与我说说,你母亲可曾提到过我?”贤妃期待地看着三郎。
    “额~”三郎瞬间有些尴尬,因为母亲这些年一个字都不曾提及娘家,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是,为了让母亲宽心,懂事的三郎一次都不曾主动提到母亲的娘家人和曾经在王府的人和事。
    “一个字都不曾提到我们吗?”贤妃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也是,当年长姐在王府那般艰难的时候,家里什么都帮不上,还要她在王府后宅苦苦支撑,连三郎被王妃送到别院去,也没办法去王爷面前求情。
    想来,长姐定然对他们十分失望吧?以至于离开王府之后,连娘家也不曾回,更是不曾寄过只言片语回去……
    “三郎,是家里对不起长姐……”想到这里,贤妃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眼泪瞬间滑落。
    “姨母,事情都过去了,母亲绝口不提外祖家,想来,也是不愿给外祖和舅舅们招来什么麻烦,”三郎顿了顿,凑到贤妃耳边悄声道,“其实,大舅舅曾经派人找到我,偷偷给了我五千两银票。”
    “大哥定然是觉得自己没脸见长姐,这才偷偷让人去找你吧?”贤妃破涕为笑,却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既然如此,我给你这些东西,你也别告诉长姐了,自己偷偷收着,只说是你自己赚的,慢慢贴补到家用里去吧。若是让长姐知道了,只怕也是不肯要的。”
    “那、那好吧!多谢姨母!”三郎无奈,只能收下那小匣子,见贤妃依然担忧不已,便拉着她,慢慢将他们母子俩在清河县的生活挑拣着好玩的细细说了一些,直到天色将晚,这才带着贤妃赏赐的其他东西一起出宫去找大哥不提。
    就在三郎与贤妃说话的时候,承明殿内,皇帝陛下也在与王鲲风说着什么,只是,看这对父子两的表情就能发现,他们谈话的内容,应该不太愉快。
    “逆子!这就是你与父皇说话的态度?”皇帝陛下冷着脸喝骂道。
    “陛下不是早知道儿子就是这么个脾气吗?不过也是,太子殿下有亲爹手把手的教导,自然忠孝仁义、卓尔不凡,不像我,没爹没娘,自然就是个不知礼数的野妖……”王鲲风冷笑。
    猫大爷脾气一上来,竟是连声“父皇”也不肯叫了,直接叫人家陛下了。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习惯性地便将手边的茶盏拿起来砸了过去。
    不过,他怕是忘了,眼前这个大儿子素来无法无天惯了的,哪里会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骂?王鲲风一个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茶盏,面上便带了一丝不耐烦。
    “陛下,您有什么便说什么吧,这样打哑谜,儿子没读过几本书,实在是不知您话中的深意,您要再不说,那儿子可就走啦?天色已晚,儿子也该带郡王妃回驿馆歇着了,再迟便没得热水沐浴了。”
    “你你你……”皇帝陛下颤抖着手指着他,差点被气出帕金森。
    偏偏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叱责他。
    王鲲风说的没错,这些年来,他这个父亲确实对他和三郎关心得不够,府里的孩子们请来教书的都是当世大儒,时不时还要参加各种权贵子弟的文会、赛诗会等等,也只有王鲲风和三郎,从小便生活在别院,也不曾有人想到给他们俩请个先生,王鲲风能认得几个字就已经不错了,他还能苛求什么?
    这一刻,皇帝陛下的心里,不由得对温婉贤惠的皇后也产生了一丝不满。他日理万机,孩子们的事情自然无法考虑周全,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在潜邸的时候也是王府的女主人,怎么竟连这一碗水都端不平?
    想到自己方才各种暗示,王鲲风都是一副“你说的字我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就不知道是啥意思”的表情,简直都被气笑了。
    罢了罢了!还是说得更浅显些罢~这孩子大概是真不懂,不是故意气他的。
    “东海之滨,与我朝海峡之隔的瀚岚国,屡次假扮海盗扰边,渔民不堪其扰,渔获大减,引得如今皇城的海鲜渔获都大大地涨价了,十年前一斤海蟹运到皇城,不过两百个铜板,现如今竟是连五两银子一斤,都只能买到品相一般的海蟹了,更别提那些海中的大鱼了,宗亲们连年在朝堂上上折子,请求朝廷发兵攻打瀚岚国,只可惜先帝优柔寡断,一直不肯决断此事。”
    “如今国泰民安,我朝又有大批赋闲在家、无所事事的半妖,与其让他们留在国中惹事,朕想着,倒不如给他们谋个出身。”
    “朕已与皇室宗亲议定,此番朝廷征兵,主要是要征集一批擅长水战的半妖,若有自愿参军的,便赐予户籍册子,有立功者,与寻常将士一般奖赏,若有大功于国,裂土封侯、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您的意思是让儿子也去参军?”王鲲风撇嘴,对这个提议一点也没兴趣,他一个正准备成亲的半妖,又不曾发愁生计,合该与他家河蚌相伴厮守,作什么好端端的跑去当兵?说什么裂土封侯,他现在已经是清河郡王了好不好?难道还能给他个亲王?就算陛下答应,只怕宗亲也不肯答应的吧?
    “废话!让你去是为了做个无名小卒吗?”皇帝陛下冷哼一声,“那些半妖们桀骜不驯惯了,若是派些血统纯正的妖族去统帅他们,只怕反倒会适得其反,到时候闹起来,别瀚岚国没打成,倒是给咱们招来一股半妖义军。”
    “您知道就好。”王鲲风不厚道地在肚子里笑了笑。
    “所以,我打算让你去领一支东征军,先行攻下瀚岚国距我朝海岸最近的几个海岛,宗亲们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朕无端端给你封赏,只怕那些老东西便要撞柱子了,你若立下大功,朕也好给你升一升爵位。”
    “没有爵位,儿子也能过得好。”猫大爷习惯性地在他爹面前就叛逆了。
    “没有爵位也能过得好?”皇帝陛下都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你怕是忘了今日在正阳宫内,你那个河蚌精受的那些委屈了吧?”
    “如今你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郡王,你母后想拦着你们便拦着了,便是随意找个由头当场斩杀了,谁又能给你们伸张冤屈?”
    “可是,你若是得到宗亲认可的亲王,今日正阳宫内,试问你母后可会这般毫无顾忌地拦住你们?”
    “若你手握兵权,御林军又岂敢这般羞辱与你?”
    王鲲风半垂着头,看着自己因常年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掌心一言不发。
    他一直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不靠皇室,也能照顾好乳母和阿姌,也能保护好他的河蚌,可是今天,现实狠狠给了他两巴掌!
    他自以为的力量,在赫赫皇权面前,屁都不是!连皇后身边的嬷嬷都能想把他们怎样就怎样,因为他的自大,他的骄傲,还差点害死了河蚌!
    他当然知道那个女人为何要拦着他们,不过是见不得自己过得好罢了,他从前给她带来的屈辱,大概是一辈子也还不掉的,见到他一次便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屈辱与不甘,当年若不是生下他这个半妖,太皇太后又岂会有借口将那两个侧妃送进王府?她又怎么甘心看到他与河蚌恩爱不离?
    皇帝见他神色有些松动,暗暗叹息一声,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愿意拿这件事去戳他儿子的伤口,皇后表面上对几个半妖子女十分关怀照拂,实际上,皇帝知道,这对母子简直就是上辈子的死仇,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这辈子竟然成为了母子俩!
    顿了顿,皇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铁制成的护符,按动机关,拆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塞到王鲲风手中:“拿着罢!有了它,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人。”
    拆开的半个虎符,带着一些棱角,攥在手心里,硌的人从手心一路疼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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