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刑部大牢内。
    夜晚幽暗的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时,伴随着牢门被打开的铁链声,通道的尽头,出现了火炬的亮光。
    这动静引得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牢房内,忽然发出厉鬼一般的哀嚎,叫冤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十多狱卒,护卫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妇人,径直从牢房间的通道走过,来到了牢房最里面的一间。
    借着火炬散发的亮光,可以看见里面关押着一个人影,那人身穿白色的囚服,脑后的小辫儿散开,面壁而坐,仿佛石化了一般。
    “洪中堂!太后来看你了!”一名官员打开牢房的房门,讨好似的提醒道。
    这间牢房内,关押的正是吃了败仗,丢掉大清国数万精锐,至使盛京陷落,两陵受辱的洪承畴。
    洪承畴被关押进入大牢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完蛋了,不仅狱卒没给他好脸色,对其敲诈勒索,一些心怀愤慨的八旗贵族,也来找他的麻烦。
    许多人认为洪承畴这么大的汉奸,肯定捞了不少油水,可是洪承畴其实并没怎么捞钱。
    因此入狱这半年来,洪承畴的处境,可谓极为悲惨,被狱卒和八旗贵族刁难,而家族早就将他除名,也没人为他奔走活动,得不到好处的狱卒,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洪承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整个人微微一愣,身体一下都僵硬了。
    这时布木布泰掀开斗篷,走到洪承畴的身后,侍卫拿来火炬,照亮了洪承畴的身影,还有他身前的墙壁,上面居然是一副用碎石画出的地图。
    “洪中堂,你受委屈了!”布木布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洪承畴身体一颤,差点老泪纵横,忙转过身来磕头,痛声说道:“罪臣拜见太后,怎敢劳太后来此!”
    布木布泰看了身边官员一言,颇有威严道:“给洪中堂赐座!”
    狱卒们飞快的搬来桌椅和板凳,布木布泰在座椅上坐下,然后示意洪承畴坐在小板凳上,挥手屏退狱卒和侍卫,“你们暂且退下,哀家有要事,要与洪大人谈!”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布木布泰的目光下,走出牢房,不过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就站在牢房外,门也只是虚掩,一有问题,能够随时冲进去,制服洪承畴。
    牢房内,只剩下布木布泰、洪承畴,以及两个贴身伺候的老婢。
    这时布木布泰目光扫视墙壁上模糊的地图,对洪承畴道:“洪中堂还是不忘我大清啊!”
    洪承畴忙道:“士为知己者死,太宗皇帝的恩德和赏识,奴才不敢忘。”
    布木布泰微微颔首,沉默片刻后,才道明来意,“洪中堂,哀家今日来,其实是我大清正遇危机,想要问计于中堂!”
    洪承畴坐正了身子,“太后尽管询问,奴才知无不言,死而后已!”
    布木布泰先问道:“最近朝廷发生之事,中堂知道吗?”
    洪承畴点了点头,“奴才有所耳闻,皇上已经亲政了!”
    听洪承畴的话语,布木布泰放心下来,洪承畴虽在牢狱之中,却不忘打听外面的事情,说明他对局势还有些了解,不像那孙传庭,在牢中写写画画,钻研平贼之策,却不知贼寇今非昔比,以今发展到百万之众。
    布木布泰叹息道:“南面报急,伪明之军陷武昌,杀恭顺王等四万余众。现今,朱以海、赵铭起兵二十万,自东南攻击江宁,伪明楚赣之师,二三十万建瓴而下,直指江南,英亲王遭受两面夹击,而朝廷无援兵可派。哀家想问计中堂,哀家和皇上,该如何渡过此次危机?”
    洪承畴有点心惊,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局势变化尽然如此之大。
    当下洪承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和局势,布木布泰一一解说,最后牢房内陷入沉默。
    半响,就当布木布泰微微皱起眉头时,洪承畴忽然说出两个字,“议和!”
    “议和?”布木布泰有些失望,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来商量去,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只是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若是主动求和,南明那边必定狮子大开口,那还不如打上一仗。
    洪承畴见布木布泰的神情,忙说道:“太后,是议和!不过不是和伪明朝廷议和,而是和朱以海议和!”
    布木布泰抬起头来看向洪承畴,问道:“这有什么区别?”
    洪承畴冷笑道:“自是有区别,此乃以退为进,挑拨离间之计。伪明内部派系林立,斗争激烈,近些年少有内耗,只是因为面临我大清的压力,使得他们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如今,我大清对他们的压力减轻,只要大清稍微后退一步,不使他们感到威胁,他们必定内斗。这点奴才十分清楚,汉人不怕强敌和威胁,压力越大,他们反而越是团结,汉人怕的是安逸,只要一没有外部威胁,汉人必定自己瞎折腾。”
    布木布泰眼睛一亮,“洪中堂继续说!”
    洪承畴稍微沉吟,便继续说道:“如今局面,朝廷想守住江宁,已无可能,不如撤出江宁之兵,保存江南主力,而后以江宁为条件,与伪明谈判,并在谈判结果出来之前,将江宁送给朱以海。此来二桃杀三士也!这样一来,朱以海得到江宁,伪明皇帝朱聿键的地位,定然受到威胁。我大清之军退到淮北,伪明少了威胁,不用多久必定内乱。”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洪承畴受到鼓舞,“汉人讲天无二日,伪明内部,朱聿键与朱以海形成牵制,我大清便可与伪明划界而治,保持南北并立之态。若是伪明内部发生内耗,朱聿键与朱以海大打出手,我大清再次兴兵南下,一统天下,也未可知也!”
    布木布泰听了洪承畴的话语,心中终于安定下来,她目视洪承畴,不禁叹息道:“真是委屈洪中堂了!”
    洪承畴丢了盛京,使得两陵受辱,罪责太大,惹了八旗的众怒,布木布泰也不能为他开脱。
    “奴才甘愿为大清效死!”洪承畴带着一丝悲愤,跪地磕头道。
    布木布泰站起身来,对外面的侍卫道:“给洪中堂换间牢房,好生对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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