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的一系列动作之后,长安的暗流暂时平息。
    权竺晋升了爵位,快马加鞭赶回神都,坐镇右玉钤卫。
    权策前往蓝田县,犒劳左领军卫。
    李旦的图谋,遭到剧烈抵制,事实上已经宣告失败。
    上官婉儿给他预留的退路,也被王之贲盛怒之下一击而碎,征召了半截的地方铺兵,全数解送返回原籍。
    武后下制,以安西军撤回的三千老兵,并入焰火军,焰火军满编兵额九千人,以安东军撤回的四千老兵,并入虞山军,虞山军满编兵额一万人。
    仍旧以安国相王李旦总领两军扩编整训之事。
    不久之后,检校地官尚书狄光远和夏官侍郎王之贲,相继上奏自劾,自劾的罪名也颇有意思。
    狄光远自劾不当仗恃父权,逼迫朝中和宫中同僚,为他驱驰传送公文,有碍朝野观瞻,有僭越妄为之罪。
    王之贲则自劾毁坏夏官衙门公物,行事不谨,下令草率,致使地方铺兵返回原籍之时,辎重筹备不足,令兵员遭遇冻馁之患。
    两人的自劾,都没有送达御前,上官婉儿以口头方式转达,武后嗤笑一声,让她酌情处置。
    上官婉儿遂传令,令狄光远登门,向代他传送公文的王之咸、赵仓、李多祚、杨思勖等人道歉,令王之贲出资,修复夏官尚书签押房的大门。
    一来一往,有如儿戏一般,将长安先前暴裂无声的事态,缓和了下来。
    但这当中,仍有太多深意,值得品味再三。
    李旦胆大妄为,闯下祸端,却没有得到怪罪,反而得了扩编的尚方宝剑,是不是代表着他重新得到武后恩宠,要重回朝堂中枢?
    狄光远打着老父亲狄仁杰的旗号自劾,是不是代表着才改旗易帜的狄仁杰,已经一步到位,加入了儿子狄光远的激进势力?
    又比如王之贲在夏官衙门震慑全场,让夏官尚书郑愔颜面扫地,告病在家,他是上官婉儿的人马,这是不是预示着因为铺兵之事,权策与上官婉儿矛盾更加尖锐?
    再比如,权策在蓝田县召见狄光远和王之贲两人,随后他们便上奏自劾,显然是承受了权策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二位,日后在权策党羽之中,地位会边缘化,不再受到信任?
    众说纷纭,不管怎样,权策对麾下党羽的控制力,最是令人侧目。
    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方式,是权策恪守大规矩,从不逾越的产物,也是他一以贯之的风格,令人钦佩,也令人清晰感受到权臣的真正模样。
    任你如何张狂,如何势大力沉,敢于串联军伍、地方和中枢,悍然挑起朝政火花,到他手中,爪牙尽去,只有俯首帖耳一途。
    像无数次证明了的那样,权策就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有他在,朝局便不会乱,更不会失去控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旦闯的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太平公主又来上奏,内容令朝臣又一次头皮发麻。
    她要辞爵归庶。
    太平公主要辞去一品公主爵位,自贬为庶民。
    显然,这位几乎拥有天下,得宠数十年的公主殿下,在武后对李旦一而再、再而三的扶持和晋封当中,她已经忍无可忍,失去了耐心。
    这封辞爵归庶奏疏,是她的态度,重新申明她的誓言,李旦继位登基,她便自戕,并不是虚言,在武后开始重用宠爱李旦的时候,她也将开始筹划着践行誓言。
    头皮发麻归头皮发麻,文武群臣和皇族公卿这次却是无人能插得上手,只能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候着武后的反应。
    可惜,他们失望了。
    上官婉儿第一时间将奏疏上呈武后,武后看了一遍又一遍,叹息了一声又一声。
    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上官婉儿难以置信,特意侧面强调了一下,武后只是说了句,“累了权策了,亘古君臣,何止千万,没有帝王像朕,也没有臣子像他”
    上官婉儿闻言,登时失了兴致。
    她想起不久前,权策主动要求武后屏退左右,她出了宫殿,布置了军事异动,那段时间内,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关太平公主的。
    她的心头泛起几分怜惜,她那可怜的郎君,这回,又不知该如何头疼。
    太平公主府,气压极低。
    太难过公主的正堂寝居,关门闭户,不准任何人入内。
    包括她的两个儿子薛崇胤和薛崇简。
    “香奴姐姐,母亲的奏疏,是谁出的主意?”薛崇胤沉声询问站在门前的香奴,面上神情一片阴晦,很是压抑。
    “就是,大兄与我一同返回长安,没有跟大兄商量过,母亲何以如此行事?是谁在撺掇母亲?”薛崇简也是满腹怒气。
    香奴淡淡苦笑,“两位郎君,近段时间,公主殿下心绪不佳,身子也不爽利,未曾召见过任何人”
    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但等同于侧面回答了。
    没有谁出主意,都是太平公主自己做的决定。
    薛崇简郁闷至极,用力跺了跺脚,在门前拉磨一样转来转去。
    “香奴姐姐,你让开,我有话要与母亲说”
    他在蓝田县听了大兄的谋略,显然已经放弃了劝服武后立李旦为储,转而因势利导,着眼将李旦视作个缓冲踏板,图谋在后,他必须要将此事内情说清楚,缓解母亲的愤懑和焦虑。
    香奴摇摇头,“殿下吩咐了,不见人”
    薛崇简憋得极其郁闷,转头拉了薛崇胤一把,“兄长……”
    薛崇胤却无动于衷,只是默然无语,像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阴沉沉的脸上光彩变幻,竟有些许解脱之意。
    从上官婉儿预备铺兵开始,到李旦上奏要吞并右玉钤卫和左领军卫,再到武后下旨分派安东、安西两军,以及李旦晋封安国相王。
    一桩桩一件件,太平公主府电闪雷鸣。
    非常时期,只能做非常之事,繁文缛节,些许小节,顾不得了。
    “崇简,安排人去请了大兄了么”薛崇胤开口了。
    薛崇简点头,“去了一炷香了……”
    迟疑了下,挠了挠头,惴惴不安地道,“兄长,大兄将母亲这一边,交给咱们,咱们没有完成差事”
    薛崇胤听了,竟然呵呵笑了声,“大兄负责陛下那一边,不也没有完成么?”
    “打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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