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长夏门。
    清晨,天刚麻麻亮,城门初开。
    一长串上百人的黑衣骑士,策马狂奔出城。
    城门守卫远远见了他们的装束,便快步四散避让。
    “入娘的,活腻歪了,快些滚远……奉宸府的煞星……呸呸”
    守正压低声音呵斥,一脚将一个动作慢些的守卫踹到一边,自己却躲闪不及,污水雪泥四溅横飞,灌了他满脸满口,呸呸有声,口中的泥巴吐干净了,又额外多呸了几声,送给这些奉宸府的黑皮恶狗。
    自打奉宸令、恒国公张易之盘踞神都以来,作威作福,倒行逆施,手下的奉宸府武士有他为靠山,更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奸淫掳掠,可称无恶不作。
    神都一干留守权贵高官,狄仁杰闭门谢客,欧阳通和韦巨源专务治丧,宰相不理,群臣更是不敢咋声,避之唯恐不及,无人敢撄其锋。
    如此一来,奉宸府武士,更是气焰嚣张,趾高气扬,横行神都,而无所顾忌,神都市井小民、官差衙役,都视之为瘟疫,闻风丧胆。
    “这群狗娘养的夜枭,不都是在城里聚拢作恶,今儿个大队出城,狗撵兔子似的,奔丧么?”
    “嗐,指不定是城里的勾栏货色受用腻了,要去乡下打打野味,这帮禽兽,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干不出来”
    “啧啧,那指不定谁家娘们儿又要倒血霉了……这么多人,可够受的”
    ……
    “都他娘的闭嘴”
    守正甩起大巴掌,左右开弓,将话题越发下流的守卫们抽开,心里也犯嘀咕。
    奉宸府的武士出城都只是偶尔,这般大队人马出去,前不久才有一遭,抓了安乐公主府上的管事,前两日,连同安乐公主一并逮了。
    这一回又出去,不晓得又是哪家贵人要遭难。
    “哎……”守正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觉得没滋味,自家三餐温饱都成问题,操得哪门子闲心?
    奉宸府一众武士向南疾驰,并没有去城郊乡下的村庄,而是直奔虞山脚下。
    自从奉宸府在虞山抓捕了安乐公主府上的管事,矛头明晃晃指向皇族第一美人儿。
    搂草打兔子,虞山军这支叛出相王府的军队,也是奉宸府处心积虑,重点盯防的对象,只盼着虞山军按捺不住,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正好抓住了把柄,坐实了罪名。
    所以,明面上,虞山与往常并无二致,暗地里,却是遍布奉宸府的眼线耳目,每日晨昏,入城通传消息动向,从无间断。
    昨日傍晚,却是出了异常状况,消息没有传进城来。
    奉宸府大队,赶了个大早,城门才开,便冲将过来,查看情形。
    “啊,头领,头领,快来……”
    一声变了音儿的尖叫,武士的声音都打着颤。
    为首的奉宸府武士,就在不远处的一处茅草房中,这里是奉宸府的据点,里头各样用具整整齐齐,不见打斗痕迹,只是人不见了。
    听到手下人呼唤,赶忙迈开大步,跑了过来。
    走到近前,头领脚底下一软,打了个闪,险些坐倒在地上。
    这是一处山坳,有两旁密林的枝叶遮蔽,像是个天然的帐篷,里头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透过枝叶缝隙,隐约可以瞧见有人躺在山坳中,拨开枝叶,才能窥见全貌,地面上躺着的,却远不止一个人。
    二十余个奉宸府武士,仰面躺着,一个一个紧挨着,整整齐齐,在山坳里排出老远,胸膛处都插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不是打磨光滑的白蜡杆,就是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上头还有一层粗粝的树皮,深插入胸腔,透背而出。
    滴滴答答的声音,正是偶尔滴落下来的鲜血。
    他们遇害的时辰已久,血已流干,脸上都是青黑,没有一丝血色,身下的一圈土地,鲜血浸染,变成紫红色,妖异可怖。
    一阵寒风吹过,百余人围在山坳周围,齐齐打了个哆嗦。
    为首之人强打着精神,口气兀自硬得很,“谁家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为难我奉宸府的人?待我等查明真相,定要血债血偿”
    伸手指点了三个人,“你们几个,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被点中的人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苦着脸爬了下去,对着二十多具干尸,双手合十,连连打躬作揖,口中念念有词,做完这些之后,才小心翼翼上前,翻检尸首。
    “这里,这里有字……”
    尸身翻过一面,背上都刻着字,字体竟出奇的飘逸秀雅。
    连在一起,是一句法华经偈语,“刹那造罪,殃堕无间”
    犯下罪孽,只在一瞬间,后续的灾难,却会永续不断。
    “头领,头领……”三人仰面呼喊,山坳上头,却无人回应。
    一时间又惊又俱,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才探出头,注目一看,凄厉尖叫一声,倒栽葱一般又栽回了山坳里,正滚进血泊中,身上脸上,血红一片,恐怖之下,痛哭哀嚎起来。
    山坳里不过短短片刻,山坡上却已是阴阳两隔。
    一百多人,已是身中剧毒,七窍流血,死得透透的。
    醒过神来,他们死命捂着自己的嘴巴,匍匐在紫红色的泥地里,一动不敢动。
    神都苑,合璧宫,奉宸府。
    太平公主摆出全副仪仗,带着朝廷有司高官,亲自来访。
    “恒国公,你的胆子却是不小,到本宫府中抓人,嚣张跋扈,名不虚传”太平公主端坐在主位,端着茶杯,轻轻拨着里头的茶叶,慢条斯理。
    “臣不敢,臣奉旨行事,得罪之处,还望殿下……”张易之左右看了看,心头有些惊疑不定,口中的推托之词尚未说完,后院就传来一声惨叫。
    张易之眼皮跳了跳,闭口站立,不为所动。
    “恒国公不去瞧瞧?”太平公主随口问了句。
    “不必了,此处是宫禁,上下人等,都是陛下的人,有皇威庇佑,臣不信有人敢冒大不韪……”张易之兀自嘴硬。
    “是么?”太平公主轻笑一声,继续埋头啜饮茶水。
    后院的惨叫声,每隔几十息时间,便会响起。
    张易之额头上冒起冷汗,“太平殿下,臣为奉宸令,若府中有异,必会上禀陛下”
    太平公主浅笑如常,“恒国公且请自便,不过是些猪狗禽兽,腌臜贱命,即便杀尽整个神都苑,本宫也不信,母皇会拿我如何”
    张易之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跳,“太平殿下有何吩咐,敢请直言”
    “呵呵,母皇吩咐,本宫和河间王参与查案,你将裹儿幽禁在你奉宸府,怕是不妥当吧”太平公主也不遮掩,直言道,“这里有洛阳府尹,有秋官尚书,也有宗正寺卿……”
    “恒国公,选一家,将裹儿交出来”
    张易之仍旧试图挣扎,“依着旨意,似是还要咨问河间王的意见”
    “不必了,河间王早起如厕,不慎堕入厕中,昏迷不醒,怕是给不了你意见”太平公主笑容绮丽,如同海棠盛开。
    张易之心口一闷,不敢直视她,深吸一口气,“安乐殿下毕竟是皇族近支,自是交由宗正寺看押,最为妥当”
    洛阳府尹萧至忠,秋官尚书黄选,都是权策人马,他别无选择。
    “如此,有劳赵寺卿”太平公主也不刁难,当即应下。
    只要李裹儿脱出张易之掌控,性命安危无忧,她和武崇敏,便可以放开手脚,与张易之好生耍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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