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石佛寺。
    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在寺庙中徐行漫步。
    听了绝地汇总而来的消息,权策有些许不安。
    定下了袖手旁观的大略,他一直在压制手下的各路人马。
    太平公主绊住了好动的安乐公主李裹儿,武崇敏与杨三顺探查神都苑秘密据点,却被严令引而不发,准查不准动。
    狄光远这边,不好强压,得以自专行事,但权策暗中安排了人到他身边,专门拖后腿,充当家贼,为那职方郎中刘芳敏的谋划大开方便之门。
    放眼望去,只有军中的小不点儿薛崇简最为乖巧,只管把稳焰火军,守住西塞大军的基本盘,旁的任何事都不理会。
    “甘州城,吐蕃细作,见了赤德祖赞”权策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丝丝忧虑爬上眉头。
    原本以为,那刘芳敏在军中翻江倒海,无非是挑拨离间,自相残杀,争权夺势,暗害主将,最严重的便是向武延基下手,只要薛崇简稳住大军局面,不至于崩盘,便不足为惧。
    却没料到,此獠居心如此阴险深沉,毫无底线,竟然要将吐蕃人卷了进来,为了闹大动静,不惜坑陷天朝大军,做了卖国贼。
    如此一来,薛崇简肩头上的担子,未免太重了些,不仅要平息内斗,还要应付外敌。
    权策站起身来,背着一只手,手指不停的搓着,对他无比熟悉的绝地知晓,这是权策将要下大决心的习惯性动作。
    “传令给狄光远,让他组织两万精锐备御兵力,晓伏夜行,隐匿行迹,到沙州侧翼的西州一带驻扎,与崇简建立秘密联系,听他调度”
    “是,主人”绝地并不意外,权策的重情重义已经刻入骨子里,待太平公主府的四个小子,如同亲弟,为了他们的安危,更改朝争方略,擅权调动备御官兵,都只是等闲之事。
    “主人,敌人来势汹汹,行事刻毒,属下有意将翻羽、奔霄、扶翼三人派去崇简郎君身边,以策万全”
    权策无声点头,长长叹息,“八骏,我的八骏啊”
    眼下的八骏,除了绝地之外,其余七人,已经死绝了两次,是第三代了。
    绝地察觉权策的低落情绪,踏前一步,坚定道,“主人莫要伤怀,属下等无名无姓,生死皆属无字碑,为主人大业而死,必可晋身仙班,为天兵天将,以魂灵上天入地,襄助主人,统御寰宇”
    权策回过头,冲他露出个笑容,低落一闪而逝,沉声叮嘱了一句,“对了,既是赤德祖赞不肯安分,要蹚浑水,便成全了他,让狄光远将他也带上,适当时候,让他领军出战……”
    “以吐蕃世子之身,为天朝与故国作战,阵亡疆场,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主人英明,属下遵命”
    绝地身子一旋,下裳卷起一圈清风,带着地上的雪花盘旋而起。
    在佛堂流连了一会儿,权策动身出了石佛寺,下了灵武山。
    “相爷,上官昭容以鸾台名义发来函件,询问您的行止,说是离朝已有多日,关内道赈灾颇有进展,可有归期?”王同皎上前,亲自为权策牵马,心悦诚服。
    压低了声音,“依下官之间,上官昭容应当是代陛下询问的”
    他依着权策的赈灾要旨,四处跑遍了各州各府,见证了雪灾大害在权策手中消弭无踪,他自华州回返灵州,在连绵无际的工棚之中,竟能听见欢笑声,孩童裹成胖球,追逐嬉戏,竟比太平年景还要和乐。
    不只是他,关内道的各州刺史,对待权策派出的监督官员,都是奉若上宾,敬畏不已,他的政治大秘书,尚书省左司郎中李昌鹤,也品尝到了天下第一绯袍官的迷人滋味。
    “王尚书代我回函,赈灾事关民生,本相不敢轻率,旬日之后,诸事安定,民生复原,本相自会回朝复命”权策随口分派,他定的日子,很是意味深长,旬日之后,也差不多该是李重俊启程赴长安的日子。
    他决意待这一轮争斗有了结果,再返回骊山,省得武后疑神疑鬼,他也束手束脚。
    神都,太平公主府。
    雪后初晴,冬日暖阳。
    太平公主和李裹儿姑侄二人手挽着手,在水榭长廊,迎风而行。
    一大一小两个最贵的女人,发丝飞舞,裙裾飘摇,芬芳缠结,衣衫随风贴身,尽显体态妖娆,在白雪覆盖的假山,结冰的湖面映衬下,仿佛一双冰雪仙子。
    权策的故事,已经讲到了武周革命前后,他被迫接掌梅花内卫,一边为武后攘除反抗势力,一边设计逐个铲除酷吏,端的是起伏跌宕,惊险刺激,比悦来客栈的武侠话本儿,更要动人心魄。
    李裹儿听得凤目圆睁,一眨不眨,秀气的粉拳紧紧握着,放在胸口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
    “那黑寡妇,为何要自杀?”听到权策诛除索元礼,黑寡妇大仇得报,含笑九泉,李裹儿忍不住开口,她不能理解。
    太平公主丰腴的脸颊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大郎曾经吟过一句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你听过么?”
    李裹儿没有听过,这句词虽说很动人,但她顾不得品味,只觉得太平公主的笑容有些刺眼,鼓了鼓粉腻的腮帮子,斜着眼道,“大兄给姑母吟过许多诗词么?”
    “咯咯咯,自然的,那坏心小贼,总是不肯给人全乎的诗词,可恨得紧”太平公主仰面含笑,明艳无匹,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在眉间缓缓流淌,“算起来,他吟过的,编撰起来,也该有太平乐谱那般厚了”
    “你要听么?”
    李裹儿很想硬气一番,说不听,但又拒绝不了对大兄的强烈好奇,瘪着嘴道,“要听,但还是要先听大兄的故事,再听诗词,再听乐谱……”
    李裹儿掰着晶莹的手指头,觉得大兄活像是一个宝藏,金光闪闪呢,想到大兄刷了金漆的模样,她咭儿地一声,娇笑起来。
    太平公主陪着她一起笑,两人在水榭待了许久,才离开内湖冷风。
    “公主,府中有人来请命,冬日里往年都要去虞山中猎取野味山货,今年还照此办理么?”影奴在长廊尽头请示。
    李裹儿哪里耐烦这些琐屑小事,连连摆手打发,“照例照例”
    与此同时,武崇敏站在天水公主府的地窖里,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神都苑的地堡被杨三顺查了出来。
    三条地道,一个连通相王府,一个通往合璧宫,这犹罢了,第三个,居然通到天水公主府。
    “腌臜混账,倡优贱人,竟敢窥伺迟迟妹妹?!”
    武崇敏的怒气直冲天灵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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