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谷水,碧血坞。
    春和景明,天暖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芙蕖怀胎已有七月余,大腹便便。
    武后大抵不会想到,她一时动念,爱屋及乌,加恩赐给芙蕖养胎的这处皇家庄园,会成为权策的烦恼。
    作为芙蕖腹中孩儿的,他自是要善尽责任,悉心陪伴呵护,但作为云曦的丈夫、权衡的父亲,他也是责无旁贷,要抚慰要教养,他有名有份的一妻一妾,定是要分身兼顾的,一时间,每日里跨越谷水和洛水两条神都内河,奔波两地,便成了权策生活的主流。
    若是白日里在碧血坞照料芙蕖,晚间便返回新安县公府或晨光苑陪伴云曦,若是白日里在新安县公府或晨光苑,晚间便到碧血坞就寝,竭尽全力不让她们两人感受到冷落。
    平日里,还要抽着时间,去太平公主府、千金公主府、思恭坊上官婉儿和谢瑶环的居所走动往来,也是颇为忙碌。
    好在眼下朝局运转,一如预期,政务都是琐屑小节,大可丢给下属党羽去完成,他只须动动嘴皮子,做甩手掌柜便可。
    权策如今手挽重权,经春节期间的一系列变故,他不动声色,威势地位稳稳攀升,已然跃居梁王武三思之上,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渐渐地,宫中朝中,都察觉出了其中规律。
    权策的政治大管家,尚书省右司郎中王之贲,府中书房掌事的姚佾,还有管领近身护卫事宜的花奴,这三人,便是权策所在的风向标。
    王之贲所在,便是权策处置公务所在,朝官可前往面见,姚佾所在,便较为隐秘,非亲信中人不宜搅扰,而花奴所在,大抵便是权策下榻之处。
    经由有心人一番杂七杂八的观察分析,权策对自家妻妾的良苦用心,在神都朝野坊间传扬开来,赢得盛赞,尤其是永丰里的勾栏画舫,纷纷以如意郎君相称,出身于此的芙蕖,更是人人称羡。
    时近春闱,神都遍地都是斓衫大头巾的赶考士子,有个吹捧权贵的机会,哪里能容得放过,纷纷挥动如椽巨笔,吟诗作赋称颂,同乡也好,同好也罢,文会雅集之上,若是不吟哦两句权右相伉俪,那便无颜见人,落了下乘。
    值得一提的是,写成俗讲话本儿的更多,权策正妻是突厥贵女,妾室是勾栏清官人出身,家国之敌,身份鸿沟,结合成缘,各有曲折,这等素材,正满足了文人的猎奇之心,面世之后,惹得争相传抄,很是成就了不少有歪才的不良文人。
    “夫君,芙蕖搬回府中去,可好?”
    后院一处八角亭中,天高云淡,流水潺潺,小桥曲径环绕,花香扑鼻,安置一席软榻,一方矮几,一个金兽香炉,心爱的夫君陪坐在旁,为自己揉按酸胀的大腿,腹中还有将面世的孩儿,芙蕖斜靠在两重软枕上,幸福得几乎要窒息了去,她本不是骄纵的性子,没有争宠之心,更不舍权策奔波劳苦,伸出胖乎乎的玉手,牵着权策的衣袖晃了晃,有几分可怜。
    “呵呵”权策没有抬头,轻笑两声,手上的动作也不停,“莫要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此处乃是陛下所赐,你又喜欢,便安生养着便是,不必折腾”
    “可是,夫君公务辛劳,还要操心家务,奴奴,心疼呢”芙蕖声调中带上了哭腔,双手捧着权策的脸颊,珠泪盈盈。
    “不哭不哭”权策并不慌乱,芙蕖有孕以来,情绪敏感了许多,时不时就会掉眼泪,他已经有了经验,盘膝坐上了软榻,将芙蕖小心地抱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柔声道,“芙蕖,做母亲很难,怀胎十月,哀哀劬劳,你都能默默承受,做得很好,夫君是做父亲的,也有做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我们都尽职尽责,孩儿才能平安,茁壮”
    芙蕖用力地点点头,眼泪花依旧在眼眶中闪着,脸上却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权策低头附耳,像是分享秘密一般,轻声道,“夫君告诉你,所谓的治政公务,一点都不辛劳,只是指手画脚,支使人做事,偶尔打打官腔就行了,呵呵呵”
    “咯咯咯……”芙蕖双臂用力,抱着权策,将头埋在他怀中,笑声闷闷的,却难掩清脆。
    假山重重,不远处的小径上,义阳公主眼圈一红,用锦帕擦拭了下,没有上去,转头去了后厨,不光是权策在几处府邸来回奔波,她这个做婆母的,也是牵肠挂肚,颇为劳累。
    听得长子一席话,触动不已,骨肉天伦,付出和疼爱,从来都不当有计较的,长子幼时,她尽责尚不如高安,此时能多弥补些,也是福缘。
    日头西斜,到了黄昏,权策陪着义阳公主和芙蕖用晚膳,芙蕖胃口大好,义阳公主也是开怀,一餐饭食,没有肉味,尽是欢声笑语。
    “母亲,夫君,慢着些”芙蕖摇着手,送别两人,突地想着明晚夫君在自己这里就寝,她似是当做些准备。
    耳边回响着蒯老御医的交代,说是到了这个月份,可不禁房事,但要多加温存小心,脸颊如同火烧,红艳艳一片。
    权策回到府中,先逗弄了会儿权衡,一岁多的男娃,膳**心,白嫩敦实得紧,脸颊肉乎乎的,某个角度上看,竟是方形的,惹得权策一度担心他营养过剩,请了御医来瞧,却说蓝田侯身子健壮,小儿胖些,大了便不显,却是一场虚惊。
    他已然认人了,往日那般偏爱年长妇人,年轻男子的坏毛病,也减轻了许多,识得的人,都可以抱着他四处转悠,是个欢脱爱笑的性子,甚少啼哭,他的祖父权毅,每每抱上了,便整日整日不撒手。
    洗浴更衣之后,权策去了书房。
    “主人,崇行郎君和王少尹传了话来,派遣往各地巡察的人都已经备好,请示您可有交代”姚佾团身缩在权策腿上,喁喁私语。
    “原则夺职,留任例外”权策冷声道,趁着山南道和河东道两处官场地震的余威,定要将通商府梳理一遍,将整合之时妥协留用的一批地方主官,秋风扫落叶,全数更换掉。
    这一次大清洗,武崇行的少府监也参与进来,便是借机考察一番,若是可行,便将通商府的分支,同时作为未来钱庄的分支。
    “是,主人”姚佾在权策脖颈间嗅了一口,身子微抖,有些动情,权策已经应承了她,芙蕖产后,便登门提亲,予她名分,但耳鬓厮磨,她似是已经等不及了。
    “主人,今日还有两封信笺送来”姚佾的声音,几乎能腻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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