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襄州。
    相王府的刘执事等人,眼睁睁数着日升月落。
    其他的人倒是没有再来滋扰刘执事,十多天过去,他们也已经渐渐看清,真正说了算数的,不是他,而是外头那群明火执仗的精干强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有听天由命。
    时间越来越长,众人渐感坐困穷城,这种伸长了脖子,等待未知命运的感觉,委实不美妙。
    暴躁气息越来越浓,有个年轻气盛的,终于忍耐不住,要闯出一条生路。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上茅房的机会,翻阅高墙,想着逃窜,才翻到外头,双脚还没落地。
    嗖的一声,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凌空飞来一支白蜡杆的长枪,将他的身躯洞穿,钉死在墙壁上,枪杆的末端,嗡鸣颤抖不休,长枪的尖端,穿墙而过,将淋漓鲜血,送入茅房中。
    刘执事一行人登时噤若寒蝉,再也无人敢于轻举妄动,只是私底下郁愤,纷纷叫嚣,到头来一死,那便万事休提,要是不杀他们,势必有所求,宁死也不配合,让那伙强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执事一直冷眼旁观,未曾参与其中,却也深感解气。
    这一日,他在房中闷坐,拿着全套的精瓷茶具,慢条斯理洗茶、泡茶,却不饮茶,泡好之后的茶水,他都倒在一边的木桶里,亮红色的茶水,已经装满了大半桶。
    只是消磨光阴罢了。
    “吱呀”一声,门扉洞开。
    一道人影缓慢进门来。
    “噼里啪啦”
    刘执事见到这人,当即失了冷静,将茶具一股脑摔在地面上,一跃站起身,怒声道,“长眉罗汉,你倒是还敢现形?”
    长眉罗汉看着他,慢悠悠地道,“我为何不敢?应当是你怕我出现才对,不是么?”
    刘执事气息一滞,恍然才想起,他,还有他的一众手下,都还是砧板上的鱼肉,并没有耍脾气的资格。
    “一语成谶呐”长眉罗汉满面悲悯之色,仰头叹息。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令刘执事立时紧张了起来,似是他们等待的未知命运,即将揭晓,眼珠子乱转,脑中快速想着长眉罗汉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脸色蓦地发青。
    “你们死了,他会受创轻一些,你们活着,他会受创极重,你将作何选择?”
    长眉罗汉曾说过的预言,在耳边回响,彼时,他惊慌失措,想不通何至于此,眼下,他却没了争辩探究的心劲,带着丝侥幸,“是轻,是重?”
    长眉罗汉转过身,露出个笑意,抬起手,用食指指着外头,“你听”
    “唰唰唰”
    “啊呀呀……”
    利刃加身的声音和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的同行人,已经去了黄泉路等他。
    显然,相王得到了较轻的处罚,他们这些棋子,便要付出性命代价。
    刘执事委顿在地,脸色惨白,经了暗无天日的圈禁,本以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事到临头,却还是抱着一丝希冀,“贵主人做的大事,我等不过是蝼蚁之辈,不值一哂……蒙贵主人恩惠,小的眷属都已回归山林,若能开恩,让一家团圆,愿供奉生祠,日日祈祷,公侯万代”
    长眉罗汉的笑意缓缓消失,眼中厉光无法直视,语速都意外地快了起来,“你是觉得,主人会因你求情而更改大略,还是觉得,我会听了你几句软话,便违逆主人的命令?”
    刘执事惨然一笑,既是难逃一死,索性放开了所有的枷锁,朗声道,“是刘某妄想了,请代为转告权右相,我虽亡命在他算中,却要承认,他不愧人中之龙,以仲谋之名为姓,以伯符之名为名,兼具开拓守成之能,非只是皇族第一,实乃华夏骄子也”
    “我会上复主人,刘执事,一路走好”长眉罗汉肃容敛衽,向刘执事躬了躬身。
    仿佛有一道残影闪过,习惯了长眉罗汉慢吞吞的刘执事,还没回过神来,脖颈上一条血线喷出,直挺挺仆倒在地,一命呜呼。
    “速将襄州一应罪证送回神都,交到大理寺狄寺卿手中”
    河东道,蒲州。
    谢瑶环换回了女装,一身天蓝襦裙,淡紫披帛,款款行来,仪态万方。
    “谢娘子,谋逆串联首恶,罪大恶极,当诛无疑,胁从之人,只是蒙受池鱼之殃,另有一些受到蒙蔽,对此事一无所知,许是不必用此重典?”狄仁杰与他并肩,大腹便便,两条短腿,要紧上几步,才能跟上谢瑶环。
    神都风来,他说不出是悲是喜,作为李氏拥趸,从轻惩戒相王,他是乐见的,但是,要因此株连如此之广,却也让他于心难忍。
    谢瑶环斜昵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狄相以为,瑶环就那么喜欢杀人?”
    “朝廷有法度……”狄仁杰试图劝说。
    谢瑶环伸手拦住,“朝廷法度,自去审判这些犯官,河东柳氏,以士族平民,插手朝廷之事,此风断不可长”
    “尤其是,裹挟地方,胡作非为,滋扰朝廷大政,不施严刑,无以震威怒”
    狄仁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也不知神都的风,是谁吹来的,让谢瑶环的身段,转得如此之快,将所有证据视如无物,径直将罪责扣死在了河东柳氏身上。
    “行刑”谢瑶环已是不耐,扬手便是一声断喝。
    大批灰衣人手持明晃晃的横刀,蜂拥而上,冲进了关押河东柳氏嫡支和一干头面人物的囚室,一蓬蓬鲜血,飞溅在了窗棱上。
    狄仁杰以袖掩面,不忍直视。
    谢瑶环一拂袍袖,缓步走到柳镇的囚室前,露出个动人的笑意,“给你道喜了,你是胜利者,相王,脱身了”
    柳镇听着隔壁的刀刃声和惨叫声,眼光四散无神,满面彷徨,不时啼哭一声,陷入错乱之中。
    谢瑶环摇了摇头,回到狄仁杰面前。
    “狄相,眼下,尚有蒲州通商府的一干犯官,尚未拘押到案,瑶环这就去办”
    “弹压河东道官场,将此间情形具折上奏,还须狄相出面”
    狄仁杰缓缓点头。
    谢瑶环迈步走了两步,提点道,“狄相,河东道糜烂,蒲州刺史,非干员能吏,恐难担大任”
    狄仁杰不由苦笑,“不劳谢娘子再三叮嘱,本相在朝已久,何者当为,心中自然有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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