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恭坊,老御医蒯世金府邸。
    权策依照礼节,过府向太子妃韦氏问安。
    他下马驻足的时候,有不少朝官、东宫属官、李氏宗亲和韦氏族人在此地。
    见他身边除了常备的绿衣女侍和长随,新增了一彪上百人的突厥勇士护卫,浩浩荡荡,前呼后拥,人人都是目露精光,警醒的四下里查看,如临大敌。
    “拜见右相”
    众人纷纷避道行礼,相互交换着眼色,传言恐怕不是虚妄,昨夜平恩郡王婚宴上,权右相是真的险些遭了哪家毒手。
    “权右相,却是巧了”声如黄鹂出谷,带着细微的颤意,一席白裳的上官婉儿缓步而来,此际众人俯首,她也没有收敛满面忧心牵挂。
    “见过昭容”权策抱了抱拳,平稳回应,面上绽开温煦的笑容,照得上官婉儿冰凉的心口暖洋洋。
    “婉儿今日告假出宫,在外宅休养,听闻太子妃在蒯御医处看诊,便来探望”上官婉儿的外宅也在思恭坊,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权策却是晓得,她这个节骨眼儿出宫,与自己偶遇,是冒了不小的风险的。
    这并不理智,却很动人。
    “昭容请”权策展臂礼让。
    上官婉儿嫣然一笑,莲步姗姗,虽当先迈步,却步履迟迟,与他并肩而行。
    “郎君,莫要急着走,教奴奴后续行止”转过影壁,遮挡住外间目光,上官婉儿立时伸出手拉住他,低声央求。
    权策捏了捏她的玉手,轻笑一声,“你不说,我也要寻你商议,昨夜有些事,恐怕不是太平他们能做成的”
    上官婉儿抿抿红唇,嫣然一笑,颇有些得意模样。
    “右相,昭容”行至半途,蒯世金匆匆忙忙迎了出来,神情有些古怪,不时偷看权策。
    权策自是不难猜度,韦氏和李裹儿都曾中了媚药,李裹儿又新瓜初破,瞒得过外人,瞒不过人老成精的老御医。
    “又有劳老御医了”权策体内的慎卹膏,早已被占星清除干净,蒯世金自是什么都瞧不出来,他是资历深厚的自己人,为权策做了不少的隐秘事,无须重锤敲打,点到即可,“太子妃和安乐郡主都是皇家贵胄,体面很是要紧,脉案私事,不宜外泄”
    蒯世金登时了然,神色一敛,恢复了一派医者仁心模样,“老朽为皇家效力多年,自是省得,太子妃眼下精神尚好,可以见客,二位且自便,老朽去拣药”
    说完之后,蒯世金便知机离去,顺手将韦氏母女所在厢房的伺候人等撤了下去。
    “郎君,你且稍待,我先走个过场,到蒯老书房里等你”上官婉儿按了按权策的手背,她与权策的合二为一关系,眼下仍是机密,知情之人不多,这种暗地里的勾连,时刻经受考验,颇为惊险刺激,她很是喜欢。
    权策也由着她,顿步负手在廊下,抬头看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有意专心治政,造福家国百姓,徐徐拓展势力,收敛起锋芒,将舞台让给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却无人领情,一个两个的,都将他当成了软柿子,争先恐后对他耍阴招,也怪他放松了警惕,险些真落入张易之的连环计中。
    若是让他如愿,李显登上阁楼,见到他与太子妃韦氏滚在一处,势必难以善了,传扬出去,他声名狼藉,遭到重创,东宫也颜面扫地,两家还势成水火,互相攻讦。
    张易之所图,可谓不小。
    若是再像上次那般,讲究政治格调,将他轻轻放过,他须长不了记性。
    权策望着头顶的冬日阴云,双目冷冽如刀,心思渐渐凶狠起来。
    上官婉儿轻手轻脚迈步出来,看见他的背影,与九天之上的黑云融于一体。
    “郎君,去吧,婉儿等着你”默然片刻,上官婉儿出声唤醒了他。
    权策应了声,转身过来,已是春风和煦。
    “晚辈权策,恭请太子妃殿下大安”
    权策以晚辈身份,行了子侄礼。
    床榻上久久没有回应,隐约有啜泣声传出,立在一旁的李裹儿沉默无声,也是悲悲切切。
    “太子妃安好,权策告退”
    权策心中烦躁得紧,实没有耐心再与韦氏矫情周旋,起身拂袖,转身便走。
    “你站住”
    韦氏突地出声,掀开帷帐,走上前来,面上已是恢复干练坚毅。
    显然,她为权策预备了两套方案,一套不行,再换一套。
    “殿下有何吩咐?”权策不为己甚,沉声问道。
    “重润是我唯一子嗣,素来敬仰与你,我与裹儿做了错事,却莫要牵连到他”韦氏紧紧盯着权策,“你许我三诺,第一诺,便请你放了重润”
    “此事根由,我暂且不知,他入狱之罪,也并非我有意牵连”权策压抑住心中厌烦,一字一句回道,“于我本心而言,并不乐见重润遭厄,待我查明事态,自会尽力转圜,并不需要太子妃开口相求”
    “毕竟,东宫之中,有些人情味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权策放了一句重话,韦氏的试探算计无穷无尽,无处不在,好端端的女儿,给她带歪成这副模样,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
    权策快步离去,片刻不欲多留。
    “人情味儿?能换几个铜板?”韦氏冷哼一声,神色几番变幻,终究定格在阴狠上头,牙关紧咬,难以自拔。
    她未曾看到,角落里默默站着的李裹儿,脸色一片惨白。
    蒯世金的书房,老御医拿了个捣药的研钵,亲自蹲坐在阶前,认认真真研磨药粉。
    在门前立着的占星、花奴和阿史那力三人,相视苦笑,恐怕日后,在权策身边亲信的心眼儿里,他们的可靠可信程度,要大打折扣。
    “主人,依着太平殿下的吩咐,无字碑、无翼鸟与梅花内卫联手,屠灭了控鹤府几乎所有的据点”
    “武秉德大将军连夜在右监门卫控场,斩断张昌宗军权,与洛阳府司马崔澄联手,将侥幸脱逃的控鹤府中人拘捕起来”
    “神都苑杨宫监安排人在控鹤府工地纵火,大肆杀伤人命,以图绊住张易之手脚”
    绝地将一应动向和盘托出,迟疑了一下,双膝跪地,“玉奴已经自囚起来,阁楼里的媚药,是她安排投放,本意是要给韦氏一个教训,不意……属下有罪”
    权策闻言,一时哑然,摆摆手,“罢了,终究是我等虑事不周,一步错,步步错,怪不得她”
    “谢主人宽宏”绝地喜形于色。
    权策紧跟着补了句,“休要急着放她出来,让她自己多反省几日也好”
    绝地不由讪讪然。
    “婉儿,林一狄这边,又是何缘故?”
    上官婉儿昂了昂雪白的蝤颈,傲然道,“林一狄?他本就是我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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