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坊,义阳公主府。
    神都苑宫监杨思勖登门拜访。
    在来此之前,他去了相王府,缘由在于神都苑修缮经费盈余较多,重新统计各处所需,以便分派,旁的地方他都可以自行做主,唯有相王府和天水公主府两处,还要咨问主家意见。
    相王李旦早已看这原本的庐陵王府,现在的相王府不顺眼,趁机狮子大开口,林林总总,罗列了一大堆,恨不能将整个府邸都翻新一遍。
    义阳公主露了个面,便安排人将隔壁新安县公府的大管事权祥唤来,神都三处,长安一处,四处府邸的情况,权祥都清清楚楚。
    两人一番对答,权祥拣着平日里主子们不甚满意的地方说了,关注着杨思勖的神色,条理分明,有礼有节,很有分寸,并不使人为难。
    杨思勖让人一一记下,心头不由感慨,管中窥豹,新安县公府中一介奴仆,格调都要比相王府的贵人高上许多。
    “劳烦执事了,不知新安县公府几位贵人可有闲暇,咱家登门一趟,总要请个安才妥当”
    权祥抬眼在他面上扫过,自是不能辨别他方才心不在焉,显然此行另有目的,“宫监稍待,小的这便去禀报主人,宫监往日对二郎君颇有关照,主人常挂在嘴边,应当会拨冗前来,与宫监晤面”
    杨思勖神思不属,欠了欠身,“不敢当”
    权祥请了义阳公主府的管事出来陪客,自己快步离去。
    “有劳宫监久候,本相之过也”
    人未至,声先到,权策的声音穿窗而来,杨思勖如同打了鸡血,噌地站起身来,吓了那陪客的管事一跳。
    失神的瞬间,杨思勖已经几大步走到门口,弯腰躬身,“老奴拜见相爷”
    “宫监常来常往,多礼生分,快快请起”权策将他拉了起来,与他执手而行,“此间不是叙话之所,且随我到书房稍坐”
    杨思勖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几许激动,随即隐去,亦步亦趋到得书房,捧着茶杯啜饮良久,心绪才得以平静。
    权策只是默然相陪,沏茶斟茶,动作如行云流水,并未开口说话。
    “相爷,恕老奴僭越无状,平恩侯婚宴司仪之任,可还有转圜,另托旁人?”杨思勖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木已成舟”权策唇角勾了勾,将茶杯放到嘴边,阖目吸了口香气,也是直来直去。
    走场都已经走过了,还有两日功夫就是正日子,此时撂了挑子,仇怨就结大了。
    杨思勖垂首不语,心中天人交战,他毕竟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此时再多说,形同背主,但若不说,又过不了自己的关卡。
    坦白而言,他着实没有确凿证据,东宫的异动是针对权策,是他臆测而来的结论,说出来也难以取信,若是与事实不符,怕是不好交代。
    左右为难。
    权策也不去催促他,杨思勖来了这里,又提起了话头,说与不说,当有他自己的选择。
    “相爷,司仪体面,却是个苦差事,正经劳神费力”杨思勖又开口了,却是不着边际,说起了琐碎事,“婚宴在黄昏时分,最是不好安排,午膳怕是撑不到晚间,当先用些餐食,垫上一垫,以免误事”
    “多谢宫监提醒”权策含笑道谢。
    “宴席之上,饮酒恐是难免之事,不宜过量,进食,还是能免则免”杨思勖放低声音,又强调了一遍。
    权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宫监所言甚是,饮食多了,难免要方便,本相身为司仪,若是总朝外头跑,须不成体统”
    杨思勖腮帮抖了抖,权策这个想法,很是朴素实在,但理解出了偏颇,他暗示的是餐食有问题,而不是饮食过度,出恭麻烦。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是妥当,只要他整场宴席,闭紧了双唇,不沾染那劳什子的慎卹膏,当不会给人谋算了去。
    “相爷心中有数便好”杨思勖将警讯带到,不再多说,一身轻松地告辞。
    权策将他送到门口,便返回书房,悠然品茗。
    “主人,杨思勖可是也察觉了东宫的异动?”绝地和玉奴两人正在着手应对此事,微有些诧异,“是了,他本就是东宫夹带中人,控鹤府工地又在他的地盘,只要有心,应当是瞒不过他的”
    玉奴蹙了蹙眉头,跪坐在他对面,拿起茶壶换水,忧虑道,“主人,依着杨思勖所言,在饮食上,还是要谨慎一些为上”
    权策摇了摇头,“宴席之上,作为司仪,水米不进,滴酒不沾,这如何可能?咱们占据先机,就依照先前的计划不变,只要封死了他们后头的操作空间,让他们谋算落空便好,不必太过紧张”
    “动静大了,怕是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那里毕竟是二张兄弟的场子,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看不分明,动作越大,越容易为人所趁。
    “这场婚宴,都说陛下要驾临,东宫在此时作祟,很是不智”绝地有些费解。
    “陛下?”权策似笑非笑,“陛下怕是不会来了”
    余音悠悠,有无奈,有愤懑,也有嘲讽。
    玉奴心疼得紧,撅了撅红艳艳的嘴唇,眼珠子转悠着,盘算着该再多用些手段,让那恶心的所谓贵人付出代价才行。
    太初宫,长生殿。
    武后弯着腰,凝视着跪在下头的张易之,面无表情。
    “有人要谋害权策,你当将他们抓捕了来见朕,为何空着双手?”武后声音渺远,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臣只是拿了些蛛丝马迹,并无确切证据,亦不知背后谁人,向陛下禀报,是想着得陛下授权,以引蛇出洞之法,捉贼拿赃,臣愿以性命担保,权右相人身安全无虞”张易之语声微颤,咬紧了牙关,将早已备下的说辞说了出来。
    武后又是盯了他良久,叹了口气,“五郎,你与朕有夫妻之实,朕不妨与你说个分明,朕身边,有猫,也有狗,猫用以消遣,狗用以差遣,若无猫,朕不过几日不开怀,若无狗,朕御座根基不稳,政事无着”
    “何者轻,何者重,你替朕掂量掂量”
    张易之以头触地,接连叩了十几个响头,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婚宴,朕可以不去,记得你的应承,权策但有分毫闪失,朕必取你性命”
    香风远去,张易之缓缓抬起头,站起身,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血迹。
    “猫,消遣,几日不开怀”
    张易之俊美无俦的脸颊扭曲成一团。
    他不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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