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苑,湖畔草地。
    趁着夏日天长,日头偏斜,热气退散,义阳公主搀扶着云曦,在黄土路上,缓慢行走。
    “小心着些,莫要着急,慢慢走”义阳公主小心翼翼地,侍女婆妇多次要上前来接替她,她只是不同意,不亲手照料着云曦,她无论怎样,都是提心吊胆的,还不如亲自上手,身上虽疲累了些,但心里却踏实。
    依着她的心意,姿势不愿云曦挺着肚皮走动的,可是她天性活泼,又总是惦念草原家乡,义阳公主实不愿强迫于她,长子权策也说适当走动对胎儿有利,每隔两日,便陪着她到这边草场上走走。
    “主人”阿史那力粗豪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权策应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快步走了过来,接替下义阳公主,半扶半抱着云曦,缓步而行,口中柔声道,“母亲辛苦了,云曦,今日可还好?咱们的孩儿,可有为难你?”
    “咯咯”云曦爽朗地笑了,圆润白嫩的脸颊上,原本的酒窝都只能瞧见浅浅的一点,“夫君,没有呀,他很是安静呢,甚少动弹,不是个懒小子,便是个乖丫头……”
    说着说着,云曦的眉宇间染上了忧愁,义阳公主和权毅平日里常念叨着血脉传承,对嫡孙的渴望,可称望眼欲穿,权策一系文武朝臣,都有女眷来拜,也多是善祷善祝,祈盼一举得男,若是她腹中是个丫头,怕会引得不少人失望。
    权策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动作,自不难察觉,心下幽幽一叹,做母亲的,只要有了子女,便有了最深沉的牵挂,无关种族贵贱,俯身为她理了理裙裾,状似无意地蹙眉道,“懒小子啊?我可不喜欢,郑重生了儿子,表兄也是儿子,王晓还小,瞧不出深浅,郑冀两岁多了,在府中横行,可是恼人……要依我说,还是得个闺女金贵,定能继承了母亲的端庄贤淑,还有云曦的甜美娇俏……”
    “咯咯咯”云曦的愁绪顿时散去,依偎在他身旁,笑靥如花,义阳公主在旁,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只觉舒心不已。
    权策一手揽着云曦的肩头,一手抓着母亲的手,看着落日余晖洒满碧绿草地,心神一空。
    “噗通”有个人影跪在了三人面前。
    “嗖嗖嗖”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飞快窜了出来,将权策三人团团护住。
    “主人,请允许阿史那力履行保护公主的职责”跪倒在地的,是阿史那力,他执行了劫持默棘连,将他纵回草原的任务,自觉有资格提出自己的要求。
    “哦?你现在,有把握打赢我的护卫?”权策笑吟吟问道,他们立下的功劳,权策早记在心上,只是言出法随,不能没有个规矩体统,“我要提醒你们,我的绿衣女侍,可不应当是草原汉子寻找自尊的对象”
    “阿史那力愿意勉力一试”阿史那力炯炯目光直接找上了抱胸而立的绝地。
    权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他有意降低难度,薛用所领的府兵,也是他的护卫,与他们对垒,阿史那力才有一线胜机,别说找上绝地,无字碑中悍勇凶残之士,没有一个是他们能对付的。
    “我这几天心境不佳,你可另寻对手,薛都尉便不错”绝地笑了,是个憨直的好汉子,也有意放他一马。
    岂料阿史那力认死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草原汉子,喝醉烈的酒,挑战最强大的敌人,请主人允许”
    权策左右看了看云曦和义阳公主,义阳公主并无异议,云曦还有几分雀跃。
    三个主子让开一边,打起了一个矮蓬,绝地和阿史那力拉开了架势。
    “啊……”
    阿史那力一声洪亮的呐喊,猫着腰急冲而来,绝地待他将近的时候,膝盖一抬,貌似要撞击,阿史那力转而竖起双臂防备,绝地脚下踩着步点挪动,已然晃远。
    “砰砰”“啪啪”
    两人腿脚手臂相交,发出阵阵闷响,力道之大,可见一斑,绝地以防备为主,作为权策的护卫供奉,无字碑的头领,他绝不能轻易失败,但放放水,让阿史那力多些机会,展示一下战斗力,却是可以的。
    云曦看得目不转睛,双臂挥舞着,似是恨不能亲自下场去,蓦地转过脸,看着权策,“夫君,等我生产了,定要与你打一场,不许拒绝我”
    权策微微愣神,看着云曦严肃的小脸,终于确认,她是真的没有将太平公主之事放在心上,捧着她的脸颊,点头道,“好,我与你打”
    “可不许胡闹,生产了孩子,要好生将养,哪里能舞枪弄棒?大郎,休得跟着添乱”义阳公主听得心惊肉跳,虎着脸训斥他们俩,见两人嬉皮笑脸敷衍着应下,一颗心晃晃悠悠放不下来,打定主意要好生盯着。
    说话间,场中已经打了几十个回合,阿史那力被压制得死死地,却也不气馁,不断改变攻击手段,打斗得颇为精彩。
    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没片刻,花奴凑在权策耳边,嘀咕了几句。
    权策眉头一拧,点点头,轻轻拥着云曦的身子,自顾自继续看场子里的比试,并没有要做出反应的意思。
    花奴见机,不再多言,却步退开。
    云曦转头看了看他,提醒道,“夫君,若是有公务,还是先去操持为好,切莫耽搁了”
    “无事,阿史那力要落败了”权策摇摇头,将她的注意力又引回了场上,他判断胜败,并非凭借招式力道,而是瞧着绝地的神色。
    绝地终究是权策的忠仆,一切以权策为重,见了花奴前来禀奏事务,心中担了心事,便无意再跟阿史那力周旋,神情去了从容,转为肃穆,那边厢阿史那力已经没了招数,使出了摔跤的把式,冲着绝地的腰冲来,就要给他一记抱摔,绝地双脚离地,腾空而起,半空中倒钩回环,踹了他屁股一脚,脸颊在草地上摩擦着滑出数丈远。
    “主人,阿史那力虽败,进境明显,颇为用心,属下为他求个情,或可一用”绝地单膝跪地,为阿史那力求情。
    权策看了看云曦,云曦抿着嘴直笑,阿史那力的狼狈模样,令人发噱,见状连连点头。
    “也罢,既是绝地这么说,我便给你个机会,只是你没有做到我的要求,暂时仍不能到云曦身边来”权策微一沉吟,“你便领着突厥护卫,去天水公主府当值,那边府中的百名府兵,也由你统领”
    “属下谢主人”阿史那力脸色涨红,垂首领命。
    “主人,太平公主殿下来了”门房一声通传,令在场诸人一阵沉默。
    “太平殿下身份贵重,我们去迎一迎吧”义阳公主暗叹口气,开口道。
    几人走出没有几步,太平公主金黄色的身影已经翩跹而至。
    太平公主制止了权策和云曦的行礼,转向义阳公主,屈膝一福,“见过义阳殿下”
    “啊,哦,太平殿下请起”义阳公主一阵手忙脚乱,看着她脸颊微红,娇羞不胜的模样,全无以往高傲强势,将她扶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叫了皇姐,这个称呼却是合适。
    “义阳殿下,我是来传陛下口谕的”太平公主忸怩片刻,恢复了利落,“陛下说,请义阳殿下和云曦一起,到宫中安养些日子,好生调理身子”
    “那,这……”义阳公主有些诧异,还有些不安,牵着云曦要谢恩。
    “都是一家人,繁文缛节省了也罢”太平公主又拦下了,“殿下也不必多心,许是陛下知晓权策要忙碌些日子,特意做此安排”
    “是,陛下恩重”义阳公主顺着说,看向权策,得了他的确认,才放下心思。
    云曦对去哪里养胎无所谓,只是关心他的处境,伸手用力握住权策的手掌,似是以这种方式,传递勇气和力量。
    “你放心,待事态过去,我会去宫中接母亲和你回来”权策声调平和,却透着无比的自信。
    口谕也是圣旨,义阳公主带着云曦去安排箱笼车驾,留下权策陪着太平公主。
    “武三思已经发难,敬晖在永丰里杀的人,有个叫严洪爽的,昔年曾献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石刻,有母皇赐下的免死铁券,宗秦客以此弹劾,将敬晖下狱”
    “武三思有意令爪牙接掌大理寺,好在狄仁杰前所未有强硬力争,上官婉儿也适时发话,将狄光远顶上来署理寺卿”
    ……
    这些方才花奴都禀报了。
    权策静静听着她说,伸手揽着她的腰肢,神情恬淡无争。
    “你,不急么?他们的下一步,指定会纠缠郑重,须得早作打算”太平公主有些急切。
    权策摇摇头,当务之急,是搞几个大动作,转移视线,只要他们两人的事情,掩盖过去,任武三思如何作法,他都有从容余地。
    若是按捺不住,与武三思对攻,反倒容易惹人反感。
    这一回,他,只守不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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