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三年元月底,武威道行军总管,右鹰扬卫大将军王孝杰,备御统领,右玉钤卫将军侯思止,监军谢瑶环,率军回返神都,随军押回西突厥和吐蕃祸首阿史那俀子与勃论赞刃的项上头颅,大军攻破阿史那俀子金帐,缴获的战利品马匹牛羊漫山遍野,名贵金银珠宝以骡车搬运,满坑满谷,一路行走,一路撒落。
    此役俘虏西突厥将士两万余人,吐蕃,没有俘虏。
    武后制令宰相岑长倩、武承嗣、苏味道率百官勋戚联袂出城百里相迎,慰勉得胜将士。
    其实朝野中有话头提起,此番大胜,是否该去宗庙行献俘大礼,告慰祖先,然而大唐珠玉在前,武功太盛,眼前只能算是击退外敌入侵,与太宗大杀四方没法比,便是与高宗灭高丽,也不能相提并论,若说不与大唐比,单论大周,那岂不是硬生生自认比大唐低了格调?此事便搁浅了。
    饶是如此,朝中还是为大周开国以来的首次大胜下足了功夫,为夸军功,武后令武氏宗亲勋贵为有功将领牵马,由长夏门入城,巡城一周,至太初宫则天门而止,百姓倾城而来,扶老携幼,夹道相迎,朝着将士们投掷丝帛吃食,呼喝赞誉之声冲天,满城震动。
    武后亲自出则天门,当众宣布封赏,王孝杰封郡公爵,检校夏官尚书,侯思止封侯爵,官升一级为右玉钤卫大将军,其余将校士兵俱有封赏,沙吒符升了中郎将,赵与欢调入北衙为羽林将军,野呼利也得了羽林将军,他却没什么欢喜模样,经此一战,他已看透,要打仗要立功,还是要去南衙,总在羽林卫打滚儿,没有大出息,要是能去右玉钤卫,那是最好不过。
    武后封赏既毕,御则天门楼,与百姓一同校阅得胜之军,皇族公卿、文武百官陪侍。
    此役大周固然大获全胜,歼敌近十万,却也付出惨重代价,右鹰扬卫只剩六千余人,右玉钤卫两万五千的兵马已然打残,剩余不足四千,老卒不死的威风,高高插在皑皑白骨之上,敢死团三千人保全了大半,倒是印证了必死则生。
    重骑兵千人只余下四百余人,耗损六成,焰火军五百人剩下三百,伤亡近半。
    “夏官,这是哪家军队?”右鹰扬卫过后,宫门前广场陡然飘来一股煞气,乍暖还寒的时节,冷意刺骨,宫墙下行走的部队,沉默又齐整,但偏能令人感觉到森严的暴戾之气,像是宝剑藏锋,却掩不住灼灼光华。
    “回禀陛下,这是右玉钤卫”娄师德看得心潮澎湃,他也是上过战阵的,自然知道这冲天的杀气,非百战之军不可得,右玉钤卫这般模样,可称脱胎换骨,有那么一瞬,他有些怀念边疆挥军厮杀的生活了。
    “此军为哀兵,不怪沉郁如此”武后感叹一声,目光追着右玉钤卫的队列去了很远,“娄卿,战时右玉钤卫所报募兵之法,你且会同地官衙门等有司,通盘检讨,详查其优劣,查漏补缺,拟定奏疏上呈,此军功在社稷,不宜慢待”
    “臣领旨”娄师德躬身领命,眉头微皱,军制更改,牵涉颇多,怕会有不少龃龉。
    演武完毕,武后下旨赐宴,早有殿内省中人将各级军将请到陶光园,士兵们则各自回归营房,自有御酒御膳赐下,特准不禁夜,不出操,可欢饮达旦。
    上林坊,义阳公主府。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下人仆役在外办差,说话的声量都放大了几分,家里的顶梁柱回来了,有底气。
    权策是由千金公主带出宫来,送到义阳公主府的,义阳公主少不得再三施礼感谢。
    千金公主连忙避让开,“义阳殿下莫要这般客套,今日早间我恰好入宫陪母皇说话,母皇心境颇好,便令我顺路将大郎送回来,可当不得你开口谢一回”
    面上言笑晏晏,心里有苦难言。
    她入宫,是去献面首的,推荐了个叫柳成宾的俊秀壮男入宫近侍,将他的器物和功夫夸了又夸,武后干渴得狠了,佯作不信,当即入寝殿受用了一回,便收下了。
    千金公主趁机提出温常杰遭人告发一事,哭哭啼啼说是遭了奸人诬陷,想求个恩典,免于调查拘审,怎料这挟恩图报的作派反倒触怒了武后,非但不肯法外容情,还呵斥她两句,令她不得干预政务。
    将权策带出宫,也并非武后托付,而是她退而求其次央磨来的,一路上明里暗里让权策与她家孩儿多多往来。
    她不明说,权策便也装糊涂,“殿下言重了,权策久闻温郎中大名,待忙过这几日,定当登门拜访”
    才从宫中放出来,能有什么好忙?千金公主只当他在推脱,却也并不十分在意,权策只是备选,太平公主才是她真正的指望。
    寒暄过后,千金公主便提出告辞,权策抱着扑到怀里的胖丫头权箩,躬身作别。
    才踏上车辕,便见到一行长长的队列来到这条街上,当先的是一乘暖轿,轿帘掀开,正是上官婉儿,手中捧着黄绫,却是来宣旨的。
    千金公主并不急着走,便坐在马车里静听,听了没几句,眼前闪起了金光。
    “……权策德行厚重,为臣忠耿,效力国事,未敢懈怠,深孚朕望,赐田庄五座,金银各百斤,钱百万贯,奴仆百户,以彰赏罚之义……”
    权策拜领了旨意,自有权祥安排接收赐物,义阳公主延请上官婉儿入内奉茶,上官婉儿掩唇娇笑,双手捧着义阳公主一只手,屈了屈膝,“殿下阖家团聚,大喜日子,婉儿便不叨扰了,这杯茶且记下,婉儿早晚要来与殿下一道喝”
    义阳公主也无心待客,便告罪送她离去,上官婉儿临走瞥了权策一眼,意蕴悠悠。
    “大郎,随母亲来,我为你沐浴”义阳公主眼睛通红。
    “母亲,儿已经大了,有芙蕖就可”权策强笑着歪缠。
    义阳公主不说话,只是嘴唇颤抖着,直勾勾瞪他。
    权策无奈,只好随母亲去了浴室,片刻后,里头响起义阳公主压抑的哭声。
    千金公主看了场赏赐大戏,心中酸水狂涌,她是武后名义上的女儿,朝野一向称她得宠,可她这些年从宫中得到的赏赐,都不及权策这一回。
    “以彰赏罚之义,哼,怕是偏心之义才对”千金公主愤愤然。
    坐车回府,去了独子温常杰的院子里,其人也算一表人才,只是体羸气弱,脂粉气浓厚了些,斜躺在坐榻上,由着侍女为他揉肩,也不起身,漫不经心地问道,“母亲,情形如何?”
    千金公主将他千宠万爱的搂在怀里,却连骗他都不忍,“我儿莫急,母亲定能护住你,晚膳想要用些什么,母亲为你做来”
    温常杰挣脱出来,无所谓道,“那便好,我晚间有约,不回府”说完便整整衣裳,迈着官步出门去了。
    千金公主目送他走了老远,面上神情落寞,抬起头唤来管事,“去金库、珍宝房,多取一些贵重的物事,送往太平公主府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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